他不是秦萝这种爱黏人的性子,成天到晚都在修炼,江逢月秦止又常常奔波在外,一来二去,甚至不如有些师傅和亲传徒弟。
    “不管怎么样,迎接的礼物一定要准备好。”
    秦萝从柜子里拿出糖盒,嗅了嗅白糖的清香:“就算不能特别亲近,一家人也要互相帮忙。”
    家人非常重要。
    进入福利院之前,秦萝和妈妈生活在一起。
    她自小没有爸爸,享受的爱却并不比其他小朋友少。妈妈说过,她一辈子会遇见很多很多人和事,然而只有家人,才会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与她拥有最最紧密的联系。
    正因为有了这种联系,她们才能在无数人群之中相遇。
    后来妈妈变成了天上的星星,秦萝再也见不到她,如今得到新的家人,比起其他从未体验过失去的小孩,才会更加想要珍惜。
    秦萝说着眨眨眼睛:“对啦,你找到和你主人有关的消息了吗?”
    伏魔录一顿。
    它瞒着秦萝主人的身份,不能说得过于直白,这会儿只得含含糊糊,迟疑半晌才低声道:“可能,好像……也许在卫州。”
    “卫州?”
    小女孩双眼更亮:“下个月的百门大比,好像就在卫州!”
    修真界强者为尊,五花八门的比试自然也多。
    百门大比算是其中颇有名望的一个,汇聚了仙道大宗、世家大族与形形色色的散修,既会提供专门的擂台以供打斗,也有难得一遇的秘境法宝。
    听说这个比赛每五年一届,轮流在各个州府举办,这次的地点,恰好定于卫州。
    “要是去卫州,说不定就能见到你的主人啦。”
    秦萝兴致勃勃:“伏伏,再给我讲一些你主人的故事吧?他是什么样的长相和性格?”
    识海里的小黑团陷入沉默。
    “主人模样十分俊秀,乌发凤眼,眼睛是少有的琥珀色,当年在街上走一遭,能有不少姑娘偷偷瞧他。”
    好一会儿,伏魔录才轻轻出声:“他性情潇洒,看上去有些懒洋洋的,对什么事儿都不在乎,其实嫉恶如仇,做过不少善事。”
    秦萝弯弯唇角:“还有呢?”
    “还有,”伏魔录似是笑了笑,听不出语气,“他无聊的时候,最喜欢把草叶含在嘴里,是跟话本子里的大侠学来的,我曾笑话他幼稚,他却觉得有趣,渐渐成了习惯。”
    它说着顿了顿,极轻极轻喟叹一声:“要是能再见见他就好了。”
    与此同时,玉浮峰。
    山雾濛濛,潇潇雨歇,白气浮空,隐隐约约之间,勾勒出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相貌冷峻,双手环抱于胸前,另一人眉眼弯弯,有如春风拂面,四下打量一番,眸中笑意更深——
    正是云衡与骆明庭。
    山谷雾气本是最浓,这会儿却匆匆散开,似是被无形利刃劈作两半,岑寂又冷戾。
    忽有日光下坠,树影斑驳,循着浓雾消散的轨迹望去,自山谷之中,阔步走出另一道影子。
    骆明庭挑了眉,嘴角稍扬。
    随着雾气渐褪,愈来愈近的身形慢慢变得清晰,起初只有一抹修长笔挺的剪影,这会儿已能看出面上精致的轮廓。
    那人手中握着把锋芒毕露的长剑,着了身款式简单的黑衣,衬得宽肩窄腰,凌厉如竹。
    他步子快而稳,仍是十八九岁的少年人模样,眼窝深邃,剑眉入鬓,凤眼微微上挑,瞳孔是偏浅的琥珀色泽,被阳光一晃,淌下若有似无的微光。
    瞥见不远处的两人,少年眼尾懒洋洋一勾。
    “我说秦楼,你还没闭关整整八年吧?按理说还有好几天的时间,你怎么就突然跑出来了?”
    骆明庭话多,当即开始满嘴跑马:“还有,今早才出现破关的祥瑞,你不是应该晚上才出来吗?”
    更离谱的是,秦楼居然没告诉爹娘提前出关的事儿,只简单告知了他和云衡。
    这句话他自然没说,秦楼与爹娘感情平平,是个人尽皆知的秘密。而且秦止江逢月夫妻俩一年到头见不着踪迹,对于他来说,应该也没想过那两人会来接风洗尘。
    秦楼拿出口中含着的叶子,微微扬唇:“不想在里面继续待了——悟悟悟,谁爱悟谁去吧。”
    云衡面色微沉:“闭关如何?”
    他们修为相近,彼此之间能够感应,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二人皆是隐隐猜到了几分。
    秦楼也并不避讳:“失败了。”
    “为何失败?”
    骆明庭蹙眉:“按理来说,你天资足够,修为也在金丹圆满,至于魔障——我的大少爷,你是我见过最顺风顺水的人了,应该不可能有心魔吧?”
    “谁知道呢。”
    少年朗声笑笑,听不出丝毫颓丧的情绪,应得漫不经心:“进阶本就不易,看开便是。我这几年可是无聊得紧,苍梧有没有什么新的特色菜?快带我去尝尝。”
    “特色菜有啊!我记得秦萝——”
    骆明庭嘴快,说到一半闭了嘴,轻轻咳嗽几声。
    秦楼抬眼:“秦萝?”
    “就是你妹妹,今年七岁那个。”
    云衡适时补充:“我同你说起过,还记不记得?”
    秦楼本是噙了笑,听闻“妹妹”二字,眼底眸光沉了沉。
    若说闭关,往往是斩断尘缘,不见外人。奈何秦楼从小就不是遵规守距的性子,为避免太无趣,带了不少传讯符。
    关于秦萝的事迹,他零零星星听过许多。
    什么当众无理取闹,什么仗势欺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个被宠坏了的坏小孩,丝毫不讨人喜欢。
    像是云衡,就曾直言秦萝太过目中无人,待秦楼出关,定要好好教育教育自家妹妹。
    “几个月前,她从山上摔了下来,有些事记不清了。”
    骆明庭见他蹙眉,急急补充:“好在没受伤,从那以后秦萝一直挺乖,没犯过什么事儿。之前说的那些嚣张啊跋扈啊,全都没有了,真的。”
    说得倒是好听,究其原因,不过因为骆明庭心善,对谁都有一副好印象。像云衡,就绝对不可能说出关于那孩子的半点好话。
    秦楼了然笑笑,耳边传来另一道嗓音。
    云衡:“的确如此。”
    他说着别开视线,不去看秦楼眼睛:“她还得了比赛魁首,用灵药治好你娘亲传弟子身上的剧毒,很乖一小孩,挺好。”
    秦楼:?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传讯符上毫不留情的嫌弃语气,他至今没能忘掉。
    秦楼破关只告诉了他们两个,自然不会有七大姑八大姨前来相迎。三人简单商谈一会儿,决定先御器看看苍梧的变化,带他熟悉熟悉环境。
    “其实苍梧变化不大,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骆明庭四下张望,眼神一亮:“你看,那就是秦萝住的地方,你今后可以多去逛逛——奇怪,她院子的大门为何开着?”
    秦楼没吭声,斜斜望下去。
    穿过天边云雾,便是乐修居住的闻月峰。骆明庭指着的院子小巧玲珑,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如今正值春日,开出一簇又一簇姹紫嫣红。
    显然是个小姑娘的住处。
    “如今这个时候,学宫授课应当没完。”
    云衡亦道:“是不是有人趁机想进她屋子?我们去看看如何?”
    这两人一拍即合,虽不情愿,秦楼还是跟着来到了这地方。
    他始终想不明白,猜不透两位好友究竟受了何等的蛊惑,才会对她如此上心。
    小院宁静祥和,越往里,就越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秦楼面上不显,仍是平日里散漫慵懒的神色,唯有一双瞳孔愈来愈深,遮掩心中所思所想。
    对于家人,尤其是兄弟姐妹,他有种与生俱来的反感。
    这其中的原因说来匪夷所思,尽数源于一个由来已久的噩梦。但那个噩梦从出生起便萦绕于心,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清晰,让他分不清自己与梦中人的间隙。
    数不清的背叛、厌弃、杀戮与孤独,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也不被任何人所相信。
    所谓家人朋友,不过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人类本质是种利己的动物,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曾经信任的人无情抛开,就像对待一摊烂泥。
    比如在那个梦里,主人公也有个从小宠到大的亲妹妹。
    秦楼不愿去回忆故事的结局。
    房屋不大,四处可见插在瓶中的小花。厨房里有道人影,瘦瘦小小,晕出一团浅浅粉色。
    秦楼停下脚步,听见骆明庭的传音入密:“哟,巧了,这就是秦萝。不要被曾经的小道消息蒙蔽心神,她真的很乖很听话,朋友信我。”
    他们三人步伐虽轻,还是很快被屋子里的女孩发现,四目相对的刹那,秦楼望见一双澄澈温和的杏眸。
    他无端想起梦里那个女孩的眼睛。
    “骆师兄、云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秦萝脸上沾了些飞溅出来的奶油,这会儿没功夫擦拭,朝着他们咧嘴一笑,撞见那张陌生的面孔,心生好奇:“这个哥哥是你们的朋友吗?”
    不知道什么原因,本来还在叽叽喳喳的伏魔录突然没了声音。
    她说话时满满当当噙了笑,杏子一样的双眼圆滚滚黑溜溜,直勾勾盯着他瞧。
    秦楼被看得不自在:“嗯。”
    她理应在学宫里头,如今却大摇大摆出现在家中,好逸恶劳、顽劣不堪,不愿下苦功。
    果真如传闻中没什么不同。
    云衡冷了声,在与秦萝面对面的时候,全然看不出当时维护她的模样:“你在做什么?”
    秦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偷偷告诉你们,这是秘密哦。”
    她顿了顿,抬手指向一旁木桌上的白色点心,声音很轻:“这是想要送给哥哥的奶油蛋糕。”
    心底涌动的暗潮似乎停滞了一瞬。
    秦楼默然不语,茫然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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