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先是一愣,很快满眼羡慕,把嘴巴张成一个小小的圆圈。
    “食修顾名思义,就是品尝天地美酒佳肴,以神魂感知万物之灵。”
    秦楼因她圆圈圈一样的表情扬了扬嘴角,下意识把唇角压平:“要说他们的道法,理解起来其实不难。比如你是乐修,感悟天地万物的方式是通过耳朵。”
    秦萝一点就通,恍然大悟:“他们就是用嘴巴去感受味道!”
    少年笑笑:“不错。有几个食修参加了百门大比,他们对美食佳肴钻研多年,比起天河镇里的酒楼,手艺只会更好——当然,价钱也不高。”
    秦止和江逢月都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大能,用一顿饭结识两位前辈,无论于谁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秦萝越听越羡慕,拿手摸了摸瘪瘪的肚皮,察觉到识海里的小黑球悠悠一动,用神识戳戳它脑袋:“伏伏,你不出来跟哥哥说说话吗?”
    好奇怪。
    她原以为确认了哥哥的身份以后,伏伏会特别开心地与他相认,没想到等他们俩从正厅出来,它居然直接变成一个黑球球,躲进了秦萝识海。
    完全不像是它的风格……按照伏伏对主人的忠诚度,分明应该哭哭啼啼张开书页,在哥哥身上狂蹭才对。
    伏魔录一言不发,悄悄探出脑袋。
    另一边的秦楼发觉妹妹怔忪片刻,微微挑起眉头,琥珀色眸子里坠入几点阳光:“在和伏魔录讲话?”
    他话一出口,黑球球就大受惊吓般炸成一个小刺猬,在识海里硬邦邦跳了跳。
    伏魔录挪了挪身子,很快紧张兮兮缩成一团。
    它也说不清如今的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当一切都还扑朔迷离的时候,它比谁都更加希望能速速找到主人,可现在尘埃落定,面对着秦楼,伏魔录竟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的心思。
    它更怕他会嫌弃自己。
    它随着主人出生入死,在决战之际耗去了全部气力,自那以后一蹶不振,沉睡千年,形同废物。
    虽然能够一天天缓慢恢复实力,但此时此刻的伏魔录,只是个没什么用处的老旧法器。
    秦楼的身份与当年天差地别,身为剑圣之子,他从小就见过无数天灵地宝,哪会需要一件尚未恢复实力、名声也不怎么好的旧物。
    而且——
    念及此处,黑球球把身子裹得更紧。
    而且秦楼终究不是霍诀,前世种种并未亲身经历,只在记忆里出现,等他彻底告别过往的前尘……
    它就和他一点关系也不剩下了。
    伏魔录害怕当它满心欢喜扑向主人,却只得到一个礼貌回避的眼神。
    “嗯?嗯!”
    秦萝听见哥哥的声音,迅速从识海里抽出意识,点头之后有些迟疑,眨了眨眼睛:“可是,伏伏没有回答我的话。”
    她想起黑球球紧张僵硬的模样,大概猜出一些伏魔录的顾虑,认认真真板起脸:“哥哥,伏伏对你很好的!它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就不停在说自己的主人特别特别好,之所以让我把它从藏书阁带出来,也是为了找你。”
    伏伏吹过的彩虹屁实在太多,秦萝只需要毫不费力一想,脑子里就能蹦出大段大段的话:“它说你行侠仗义,长得好看,有好多女孩子喜欢——后来向爹爹娘亲求救的那张符,也是它让我拿在手里的。”
    如果没有伏魔录让她跟在秦楼身后,并且适时捏碎法符,整个故事的结局定会截然不同。
    一想到自己和哥哥可能被永远关在那个阴森森的洞里,秦萝就忍不住后背发凉。
    秦楼安安静静地听,没表现出太多情绪,等女孩叽叽喳喳的声音慢慢消退,才忽地弯了弯眼角:“它的确是爱说话的性子。”
    识海里的黑球球晃晃身子,露出两只圆滚滚的小眼睛。
    它看见日光晕开,颀长挺拔的少年眉梢微挑,凤眸与发丝跃动着零零星星的碎光,倏地,露出一个它无比熟悉、却也多年未曾见过的笑。
    秦楼轻捻手中草叶,声音很低:“一千年不见,不想亲自和我说说话么?”
    砰咚。
    脑袋像被重重敲了敲,千千万万的思绪纷乱如麻。
    一团小球呆呆从秦萝识海里飘出来,变成一本呆呆的书,呆呆浮在半空,看向身边少年的眼睛。
    秦楼也看着它。
    曾经度过的无数个日夜,即便是今天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历历在目。
    那时的他众叛亲离,一夜间从天边跌入泥潭,爹娘嫌弃他,妹妹恐惧他,只有伏魔录见到了幽明山里的真相,执意陪在他身边。
    其实以它上古法器的身份,有许许多多更好的选择。
    那时霍诀被逐出家族,霍家瓜分了他几乎所有的武器法器,唯有伏魔录是例外。
    仙道大能们抛出的橄榄枝,尽数被它拒之门外;倘若有谁试图靠近,也会被它恶狠狠地驱逐。
    它曾一次又一次挣扎着跳起来,试图说出真相,却被正道修士们嗤之以鼻,感叹世风日下,连上古法器也被霍诀所惑,堕入邪道。
    由于结有血契,伏魔录不愿离开霍诀,任何大能都拿它毫无办法。
    在后来破败潮湿的庙宇,混乱不堪的魔域,乃至必死的最终之战,伏魔录一直陪在他身边,用笨拙的言语一遍遍安慰:“主人别怕,有我保护你,我很厉害的!”
    在霍诀整段可笑又可悲的人生中,它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秦楼动了动眼睫。
    与千年前相比,伏魔录并无太大变化,虽然因为那场大战,书页旧了一些、边角有不同程度的磨损,但只要它想,他就能寻到灵丹妙药天地珍宝,填补这些缺漏。
    大书的书页如翅膀一般振了振。
    与它近在咫尺的少年倏然松了口气,伸手摸摸它脑袋:“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哗啦啦,心里仿佛炸开一束烟花。
    伏魔录用力抽抽并不存在的鼻子,见他唇边微扬,嗓音是清光一样的柔:“我的修为可远远比不上当年……还愿意跟着我吗?”
    伏魔录身子晃了晃。
    伏魔录荷包蛋泪眼,翅膀用力一振,刷地扑在秦楼脸上。
    伏魔录:“呜呜呜哇哇哇主人!好想你呜呜呜哇哇哇!那些人讨厌死了讨厌死了!”
    秦萝和秦楼慢悠悠走在人群里的最后一排,其他人都知道兄妹俩有事要聊,特意给两人留出了空间。
    这会儿伏魔录的哭声震天撼地,不少人扭过头来,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后,又佯装无事发生地转回脑袋。
    ——但见平日里拽得上天的秦楼被一本书重重砸中正脸,一个没站稳,以单脚朝天的姿势摔倒在地。
    至于伏魔录……眼泪跟喷泉似的,很是恐怖。
    江逢月看着儿子茫然挥舞的双手,由衷感慨:“好久没见楼楼玩得这样开心了,不愧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关系真好。”
    秦止被她成功洗脑带偏:“嗯不错,在他这个年纪,就应该这样玩秦楼。”
    对于今天这顿食修特供的大餐,秦萝可谓满怀期待。
    初末夏初的山中一片绿意盎然,赏花亭旁群芳争艳,姹紫嫣红。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落斑驳细碎的点点微光,道路两边处处弥漫着花香,还能瞧见飞来飞去的蜻蜓蝴蝶。
    再看赏花亭中,已然摆好了令人目不暇接的菜肴。
    秦萝乐滋滋地上前,目光停留在距离自己最近的第一盘菜。
    白色的长长的大虫虫,一条条整齐排开。
    小朋友挺直身板用力深呼吸,赶紧挪开视线,来到下一盘。
    黑色的圆圆的虫虫,一只只堆成小山。
    再看第三盘,第四盘,第五盘,形形色色的烤虫子蒸虫子凉拌虫子——
    是、是虫虫大餐!
    方才还满心欢喜的小孩瞬间变成枯萎的小白菜,软绵绵后退一步,圆脸皱成一团。
    她差点忘了,卫州的特色菜,好像就是魔兽和虫虫。
    “别怕别怕,那边还有正常的菜式。”
    江逢月笑得合不拢嘴:“食修以味觉入道,不管看起来如何,吃进嘴里绝对一流。”
    秦萝恍惚着随她坐下。
    一行人纷纷落座,秦楼脑袋上趴着哭哭啼啼的伏魔录,无言环顾四周。
    云衡纵使有百般不愿,还是被骆明庭强行拉了过来,为哄他开心,江逢月特意拿出了记录有熊猫狐狸贴贴的留影石。
    云衡演技很烂,在看见留影石的瞬间嘴角疯狂上扬,想起自己应当是个悲痛欲绝的设定,苦着一张脸将它接下。
    至于现在,几个小孩正在哄他。
    “不就是真身被发现了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之所以和他们抱抱贴贴,那是大气,是无私,是奉献!”
    骆明庭苦口婆心:“他们都会懂你的。”
    秦萝赶紧点头:“对对对!只要人人都像云师兄一样献出一点爱,世界就会变成美好的人间!”
    楚明筝温声:“萝萝、白也和陆望都很感激你,云师兄,不用将此事放在心上。”
    “而且变成真身又怎么了?白也不一样当着我们的面变来变去吗!”
    骆明庭一边说,一边给身边的少年使眼色:“你说是吧白也。”
    白也面无表情,垂眸的瞬间,变成一只漂漂亮亮的毛茸茸小狐狸。
    云衡满目悲伤地看着它。
    云衡努力压下嘴角上扬的冲动:“可是……它从未滚来滚去,故作可爱。”
    白狐狸面不改色,一双黑眼睛冷冷盯着他瞧。
    眼看云衡神色更加灰败,小小的白团子冷冷躺在椅子上,翻了个冷冷的滚,末了尾巴一动,冷冷摇了摇。
    啊哈哈臭小子你也有今天!
    云衡愈发伤心:“它也没有晃来晃去摆手手,装作三岁半的小孩。”
    这是他当初为了安慰白也,才做出的动作。
    小白狐狸对此事心知肚明,爪爪轻轻一晃,想要像熊猫一样站直身子,奈何它从未尝试过这种动作,两只前爪堪堪抬起,身体就猛地摇了摇,整个滚落在椅子上。
    白也耳朵涌上淡淡的红。
    云衡心里的小人笑出鸡叫,抬手遮住嘴角:“如果它还能嗷嗷叫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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