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未歇,刀剑渐停。
    “主子,属下失职,让人跑了。”
    萧辞抓着穆安的手,脸色阴沉:“耿志忠呢?”
    “死了”,严宽道。
    被王府,欧阳记,青简带来的三方人围堵,仍旧逃出生天,可见此人不简单。
    欧阳记的管家惊慌失措的将欧阳落带走,还不忘回头对穆安道谢:“公子说多谢王妃救命之恩,择日定登门拜访。”
    “快让他回去养着,伤的挺重的”,穆安爽快的摆摆手,话音刚落,就感觉握着自己的五指微紧,一路不动声色将她拉回了马车。
    车厢里备了炭火为她驱寒,青简拿了衣服进来:“小姐先换上,都湿透了。”
    换了衣服,穆安陡然暖和了起来,她抬头看青简:“你带来的人都走了吗?”
    青简脸色微僵,沉声:“都走了,择日带小姐见见她们,我不是有意隐瞒。”
    抓住她的手,穆安解释:“我没怪你,谁还没点秘密了,不过你朋友这么厉害,我倒是真的想见见。”
    青简难的一笑,就听到车厢外被人扣响。
    萧辞冷声:“出来。”
    “我先走了”,青简低身退了出去,穆安识相的包着披风往里面挤了挤,萧辞弓身进来,与此同时,马车也缓缓踏上回京的归途。
    两人相顾无言,萧辞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直到现在回想起凤凰山的震破声,有人告诉他穆安在上面,他依旧会发抖。
    穆安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膝盖,心下飞快的盘算着一会萧辞要是问起来自己为什么独自一人跑上来,她该怎么回答。
    浴佛寺也有九州录,她要不要告诉萧辞。
    正想着,一张大手就覆上了额头,萧辞深邃的眸子未见波澜,只是声音依旧沙哑。
    他道:“是不是吓坏了?”
    “……”,穆安将缩在披风里的头冒出来,眨巴着眼睛看他,摇摇头:“没。”
    眼前这个人眉目清晰,轮廓硬朗的能画下来,眉心轻拧着,堪称完美的唇抿着,像是预谋着什么。
    穆安大尾巴狼装够了,扯掉身上的披风,没心没肺的冲他笑了一下,试探的问:“你……生气了?”
    毕竟大晚上的,兴师动众,凤凰山闹了这么一遭,穆安自己到现在都还懵着,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欧阳记,王府的人碰在一起,那场面无端冷飕飕的,有些话,穆安悄悄憋着,也没敢问。
    “是我不对,我……”,穆安无法解释,便扯道:“我这不见义勇为嘛。”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萧辞就黑了脸,他还得夸她一句“好样的”不成。
    “欧阳落怎么在那?”这是心下不满的某人斟酌半天问出来的一句话。
    “碰巧而已,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穆安收了收腿,双手上阵,活灵活现的唱起了戏:“我就追着这群山匪追着追着就掉坑里了,然后等我爬起来一看,这哪里是个坑,分明是个暗牢,里面关了好多人,碰巧欧阳落就在里面,我就顺便把他扛上来了。”
    “扛?”萧辞盯着她瘦弱的身板疑声:“那还真是挺巧的。”
    “可不嘛”,穆安顺着茬口接话,接完才觉得这话讽刺味十足,她瞪眼:“你不信?”
    某人嘴唇拉成一条线,自动转换成冰冷模式,漠然的从牙缝里蹦出来一个字:“信。”
    这话说的有多勉强,穆安用脚趾头都听的出来,坐了会,感觉外面的雨小了些,回去恐怕还得一个时辰,她慵懒的往后靠了靠,身上的寒意已经驱散了,这会还暖烘烘的,她漫不经心的掀了掀眼皮,问:“你和欧阳落有仇吗?”
    就算没仇也有结吧。
    她洗耳恭听,做足了样子,打算倾听这历久弥新的故事。
    萧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用按捺下来的平缓语气闷闷的抛出一个问题:“知道欧阳镖吗?”
    穆安用一问三不知的眼神告诉他不知道,不过还是象征性的猜了句:“欧阳落的的大哥?”
    “不是”,萧辞说:“欧阳家祖上三代都靠走镖为生,在江南一带很有势力,久而久之,欧阳镖局走的镖便在江湖上被称为欧阳镖。”
    穆安:“那他大哥叫什么?”
    “欧阳痕”。
    萧辞提及这个人的时候稍微迟疑,随后他主动淡声道:“欧阳镖局如今欧阳痕当家,是个人物。”
    能从萧辞口中听到赞赏一个人的话,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三年前萧辞拖欧阳镖局走过一次镖,那时候他在朝堂之上令人闻风丧胆之名更甚现在,只因为那时候皇室正乱,他手腕又过于凌厉,看在有心之人眼里便是“狠毒”。
    欧阳镖局意欲东山再起,欧阳痕多走动在江南一带,爽快的接下了萧辞的货,这在当时,能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走镖,无疑是天大的荣耀。
    一月之后,严宽带着王府侍卫去码头提货,才发现欧阳镖局压根没走他们的货。
    欧阳痕不满于萧辞“惨无人道”的暴治,心一横,大肆宣扬萧辞的残忍,直接命人撤了萧辞的镖,没过多久,整个京城的欧阳记便开始低价出售一匹珍惜货物,王府的人辨认过后正是萧辞丢的那一批。
    这无疑是顶着巨大的风险挑衅摄政王的威严,众人一度以为萧辞定然不会轻饶欧阳氏族,可王府却久久没有动静。
    为此欧阳落在无尽的郁闷之中忐忑了半个月,最后硬着头皮来王府挑衅。
    被萧辞亲手扔了出去。
    当时的摄政王完美的和传言中那个杀人如麻的“暴君”重合,欧阳记的人落荒而逃,欧阳落僵在王府门口,打算开个头,给天下百姓表演一个“为国赴死,以求摄政王近贤臣,远小人”的戏码。
    萧辞从王府门口不紧不慢的跨出来,刀子似的目光射在双腿发软的欧阳落身上,薄唇轻启,冰入骨髓的吐出一个字:“滚”。
    听王府的下人们口口相传,欧阳记的少东家是哭哭啼啼爬出东平巷的。
    自此,欧阳一族便同摄政王结了怨,侥幸保住了性命,不但不进行深刻的自我反省,还愈发的目中无人,但凡是长陵封地出来的东西,经过欧阳族的地盘,两方必然要深入短暂的交锋片刻。
    两年来,倒是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感情”,欧阳落见到萧辞不仅不怕,还喜欢噎人家,仿佛平淡的交流会世界末日一般。
    回到九方居已经丑时,穆安整个人都迷迷糊糊,趁洗澡的功夫本来想简单处理一下身上大大小小破了皮的伤口,结果一不小心在里面待的时间太长。
    她碰巧神识在医疗室专心的研制药膏,没怎么注意外面的动静。
    萧辞同严宽低声交代完事情,掀开床榻发现穆安还没从浴池出来,等了半天某人忍不住轻唤了一声:“穆安——?”
    连续三声之后这个名字梗在了喉咙里,萧辞眸色流转,手指骨节微微凸起,几个呼吸以后,他心下担忧便抬起步子向浴池走去。
    帘子后面水雾缭绕,入眼便是一副安静的美人图,其实因为热气的关系,“美人”只是一个虚虚的轮廓,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散落,除了脑袋,整个人都泡在池子里。
    下意识的喉咙一紧,萧辞艰难的后退一步,沙声:“穆安?”
    里面的人照样没任何回应,一动不动,仿佛溺死在了水池里。
    等他反应过来,身体支配的动作永远快了脑子一步,近距离看到水中唤不醒的人,手掌触碰到少女光滑无暇的秀肩,莫名的燥热感袭了上来。
    顾不上其他,萧辞就要抬手人捞出来,突然眼睑下的人清澈的双眸在水汽的萦绕下,显得无辜又多情。
    鬼一般的寂静,片刻,一声长鸣划破了九方居的长空。
    “流氓——!!”
    绯红从紧致的下颚快速蔓延到了耳尖,堂堂摄政王几乎是人生第一次落荒而逃,“美人出浴”只是在眼前虚晃一闪,他逃了。
    明月听风,以及严宽青简听到动静,纷纷聚在门口,最后还是严宽硬着头皮敲了敲门,轻声慢语:“主子,有刺客?”
    萧辞:“滚!”
    门口众人:“……”
    片刻,穆安裹着外衣赤脚出来,她踏过的地,微微泛着白腾腾的热气,步步生莲也不过如此——如果忽略她吃人的表情。
    她试图用生闷气掩盖早就红透半边天的小脸,用夹断了声带似的音低愤:“你……你偷看?”
    “没有。”
    萧辞矢口否认,从他已经恢复平静的面色中看不到丝毫的不同寻常,平静的拍了拍榻的里侧:“该睡了。”
    “……”穆安扯出一个死亡微笑:“王爷好气量。”
    萧辞:“……”
    他不是故意的,也不想解释。
    最后的结果就是一条榻上分两极,被褥中间横跨鸿沟。
    次日,清晨的庭院里穆安同青简往凉亭走,八角跟在后面,叽叽喳喳道:“小姐,奴婢听说昨夜你和王爷屋里遭刺客了?”
    “呵呵”,随意的笑了一声,“没,萧辞偷看我洗澡,被我抓包了。”
    来来去去忙碌中天生顺风耳的九方居众人:“……”
    他们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主子会不会灭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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