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辞眉头未展,一边快步往里走一边问:“沐珣来过?”
    明月听风同时愕了一下,小声:“来过。”
    ……不仅来过,还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贴心至极的好生关心了一番王妃。
    眉尖悄然蹙了一下,萧辞对沐珣愈发的不满了,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明月:“主子怎么了?心情不好?”
    严宽:“主子哪次从宫里出来心情是好的?三王爷呢,伤怎么样了?”
    “不吃不喝,不知道还以为主子苛待他呢”,听风冷哼一声:“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严宽转身就往暗牢而去。
    萧辞脱了裘衣进去:“晚辈给老夫人请安。”
    陈氏笑呵呵道:“既然王爷回来了,那老身也要走了。”
    “啊?”穆安拽住陈氏的胳膊:“祖母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在多待会晚些时候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看到安儿你同王爷琴瑟和鸣,祖母安心,累了一天也乏了。”
    才相处没多长时间,陈氏急匆匆就要离开了,穆安知道,她是害怕惠太妃为难。
    其实现在她同惠太妃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她还有好多话要同陈氏说道说道呢。
    最终,还是拗不过陈氏的执着,穆安只能屁颠屁颠的目送陈氏上了穆府的马车。
    街道被清扫出一片,马车走起来还算顺畅,一直看着马车走远了,萧辞才拢了拢穆安略瘦的肩:“进去吧,别着凉了。”
    收回目光,她道:“我没凉,怕是饭菜凉了。”
    咧嘴笑了一下,穆安拉着萧辞就往里走:“早朝下了这么久,听说其他大臣都回去了,你怎么在宫里逗留那么久?萧坤的事怎么样了,皇上昨日一一召见了半数新臣,肯定联合起来刁难你了,你生气了?”
    萧辞淡淡摇头:“再生气,一看见你,气也消了。”
    忍不住笑了一声,穆安仰头:“那就是刁难你了,真是该死!”
    最迷人俏皮的神态,却说着最狠的话……这一切变幻只是在穆安脸上短暂的停留片刻,没一丝的违和感。
    萧辞突然觉得,“亦正亦邪”这个词所谓出处来形容一个人并不奇怪。
    他胸口被烧着了一样,舔了舔唇:“他们、跪着求本王。”
    穆安:“……是吗?”
    “是”,萧辞平静的说:“所以本王同意了,萧坤会活着。”
    这便是萧晟渊的目的了,他集结了大批朝臣,借此相逼!
    萧辞可以杀了萧坤一个人,可是他不能一怒之下杀了所有的文武百官。
    穆安心绞了一下,无法想象萧辞是怀着怎样的痛心平气和的同自己说出来,她道:“我就知道夫君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这个词放在萧辞身上是格格不入的。
    低低一笑,萧辞说:“给你看一样东西。”
    当看到那一抹明黄的时候,穆安心口“咯噔”一下,脱口而出:“先皇遗诏!”
    “是。”
    迫不及待紧紧攥在手里,她恐怕比萧辞还要紧张,不敢想里面短短数句会写尽多少人心的薄凉。
    这是萧文帝亲留,萧辞敬仰信奉半生的人亲书,不是什么享尽荣华之词,而是步步筹谋,为了取他的命!
    不确定的看了萧辞一眼,穆安突然缩回手:“这上面……写了什么?”
    “要本王读给你听吗?”萧辞面无波澜,一歪头就要伸手展开,薄唇微动,下一刻就要将里面戳心之词一字不落的念出来。
    穆安突然一慌,一把夺过来:“不用,我自己看。”
    她深吸了一口气,暗自把没良心的萧文帝骂了个狗血喷头,这才带着愤怒展开!
    以为自己眼花,她眯着眼睛又仔细瞧了瞧,除了萧文帝的印,一片空白。
    “怎么会!空白诏书?!”
    耳边人沉沉的笑了笑,额头被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穆安皱眉:“你故意的?诓我,还是就想看我担心你惊慌失措的样子?”
    萧辞觉得穆安可爱极了,勾唇:“逗你的,若是不解气本王任凭夫人处置就是。”
    “萧辞!”穆安没好气的遗诏扔他怀里,连同自个一起扑过去,牢牢的揽住刚劲的腰线,喃喃:“吓死我了,幸好讨回来了,要不然这空白诏书在皇上手里就是一柄可以随意使用的杀头锏,等他大权在握的那一日,想要你如何你就得如何了。”
    弯腰在洁白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腰被用力的环着,萧辞有些喘不上气,却舍不得将人推开,低声:“不怕,从现在开始,就没什么能掣肘本王了,待时局一定,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不管是雁回,大漠,还是江南,我们都去。若是还想小住一段时间,我们就留下。”
    从嘴里说出来的未来总是美好的,可所有的美好终究都只是幻想,穆安不敢奢求,她含哝的点点头,悲喜交加:“好啊,说话算数。”
    萧辞:“算数。”
    他萧辞这一生,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负了穆安分毫。
    爱她都不来不及,哪里舍得生她的气,伤了她。
    将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穆安松开手:“那萧坤怎么办?”
    “贬为庶人,流放宁古塔,终生不得回京!”
    ——
    新帝建元六年腊月十四,连绵的大雪纷纷扬扬倒了一夜,像是要将整个京城都压在雪下,落难之人仅仅遮风的棚子被肆虐的寒风吹垮,一夜之间城郊的乞丐哭天喊地,哀声连天。
    次日一早,整个京城被一片雪白笼盖。
    穆安站在九方居的院中央,望着墙外延伸进来的一尾枯枝,不禁感叹:“听说昨夜大雪把房子都压塌了,这纤细的枯枝竟只是凝了冰。”
    青简:“那只是被冻住了,小姐你看枝丫都折了,等雪一融,还是要断的。”
    仔细一瞧,果然是这样。
    八角急急忙忙拿了裘衣出来:“小姐,怎么没穿上就出来了。”
    冲她笑了一下,穆安道:“一早上院子里就忙起来了,雪比昨日还要大,一时好奇就出来看看,不冷。”
    “雪有什么好看的?”八角嘟囔:“要是冻生病了就一点都不好了。”
    “你呀——”,敲了她一下,穆安不禁道:“自从五香离开,你不仅把她的细心收在了自己身上,怎么也把她的唠叨学了个八成像。”
    八角:“可不是嘛,五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一下雪信件更是一个月都收不到一封,奴婢不好好照顾小姐回来怎么同她说。”
    裘衣上身,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只是……垂眸看了几眼绸红刺花的宽大衣服,这么艳丽的颜色还真不是她买的,穆安挑眉疑声:“这裘衣哪来的?我不记得有这么一件。”
    八角笑道:“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是大凉世子昨日带来的,还有好几件衣裙,奴婢一看就喜欢的不得了,小姐若是穿上了一定更好看。”
    “沐珣买的?”
    “是啊?”八角眨眨眼:“小姐是觉得不合身吗?”
    穆安顿了一下,摇头:“没有,挺好的。”
    不是不合身,是太合身了,成衣坊量身定做的也不过如此,杜尧的手艺可是炉火纯青的,对她的衣物也是把握的分毫不差,就这样有时候多加一层里衣都会有可挑剔的地方。
    可今日这身红袍,裙摆摇曳却不会显得累赘,裘衣本来就重,长时间穿会压的肩疼,可这件轻巧无比,裹在里面,一点寒风都透不进来。
    “真是暖和极了。”
    八角:“小姐喜欢就好,还有昨日的红簪,正好配小姐这一身,奴婢给小姐挽个发髻,待会还要出去呢。”
    “嗯”,穆安点头,对明月道:“等王爷去看萧坤的时候你来唤我一声,我也去。”
    明月傻愣愣的点头。
    八角手越来越巧了,乌发高挽,红色衬的穆安面色水润,肌肤快要赛过外面泼天的雪了。
    “王妃,主子往暗牢去了”,明月及时在外面唤了一声。
    穆安起身:“八角你不用跟着,我自己去就行。”
    等她快步出去,萧辞已经到暗牢门口了,穆安远远喊了一声:“萧辞。”
    弓着的身子挺了挺,萧辞回眸,红衣窈窕同天地辉映,少女不用开口,单单是站在哪里,就美成了一副无与伦比的画。
    “你怎么出来了”,从暗牢退出来,萧辞迎上穆安,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还有,夫人今日惊了一抹国色。”
    “这是夸我好看喽”,傻傻仰着小脸,穆安知道今日有要事,道:“我陪你去吧,就当是同你一起送萧坤了。”
    萧辞:“唤你一声皇婶,是该去送一程。”
    暗牢牢门已经被打开,九方居的侍卫昂首挺胸的站成两列,神色肃穆,气压低沉沉的。
    而萧坤,比穆安上次见更憔悴了,脸颊按照,阴鸷的眸子带着浓厚的戾气,对着萧辞和穆安射刀子。
    严宽道:“主子,三王爷不吃不喝,属下们也没办法。”
    “不吃就算了,没人逼着他”,萧辞冷声:“带出来!”
    萧坤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怒目圆睁,啐了一口:“皇叔要亲手送我上路吗?还真是感动呢。”
    萧辞抬眼:“本王怕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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