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尽于此,穆安屏住呼吸,凝神半天都得不到许邝的回应,心下越发的着急。
    告诫自己不能慌乱。
    必须让许邝回凉都以后三缄其口,至少,不会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突然发难。
    凉都不比京城,她没有萧辞作陪,没有萧辞的身份去压人一头,甚至……她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
    沐府若是真的姓沐,便是王公贵族,可她们彼此心知肚明,这“沐”中掺了“穆”,便有可能留个同萧辞一样的名声。
    终于,许邝开了口,却是一句:“郡主走累了,还是上车驾吧,本世子慢慢同你说。”
    穆安憋着气:“不用。”
    “本世子不是在请求你,是在命令你”,许邝胆大至极,伸手就拢上了穆安的肩,五指深扣,愠声:“上去。”
    隐隐含着威胁。
    穆安意欲挣脱,肩缝骨断一般的疼,她鬓角萦了热气,众目睽睽之下,许邝如此不知礼数!
    可到底是女子,轻微的挣脱不足以从许邝的蛮力下闪开,又生怕动静太大,让穆南均听到。
    冷眸相对:“放开!”
    “大家都看着呢”,许邝戏谑般的朝穆安耳边吹了口气,低声:“本世子好生相劝,安郡主别不识抬举。”
    这才回头一看,身后的精锐都垂着头,闷着步子走。
    唯有孟锐双目中怒火滔天,可没得到命令,他不好轻举妄动。
    见许邝还欲逼近说什么,青简大步上来,剑柄一横,剑刃便展在了许邝眼前,将他同穆安隔开。
    青简:“放开你的手,我不想说第二遍。”
    她一动,护着穆安的几个精锐也要动。
    穆安一急,给了孟锐一个冷静的眼神。
    孟锐即刻会意,一抬手,咬牙:“王世子同安郡主是朋友。”
    两人说说笑笑,看起来确实关系非凡。
    无可奈何,穆安冷笑:“王世子现在能放开了吧,这场,算你赢。”
    许邝似乎很满意,当即松开了手,穆安转身上了那车,不用许邝动手,她已经将那帘子挂起来。
    许邝身材高大,一样同穆安平视。
    冷眼看向一旁的青简,许邝冷嗤:“滚。”
    懒得同畜牲置气,青简握着剑退到一边,面色铁青,可谓十二分不爽。
    一切都妥当了,许邝才拍拍手,笑看穆安:“现在,到本世子说了,安郡主可要听清楚了。”
    一个回合才刚刚开始。
    “本世子早就怀疑沐府的来历,什么沐南均,沐珣,到底是沐还是穆,就得问问郡主了。”
    穆安说:“问我做什么,问陛下去啊?”
    许邝一噎,兀自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梁穆南均夫妇战死安边城,可是同我们的铁骑刀剑相向过,便是敌人。”
    “那又如何?”
    “巧啊,分明就是一个人,手上沾了大凉铁骑的血,一转头在凉都享受高官俸禄,若是让人知道,怕活不长久。”
    穆安不吭声,扭头盯着前面。
    “安郡主,你那世子哥哥如今可是前程似海啊”,许邝赞叹:“风头盛的连我这个皇室血脉都比不上,你说说,若是突然间成了贼人之子,从云端跌进泥土里,被本世子踩在脚底,他该有多痛苦。”
    抓紧了车驾的实木,穆安挑眉:“王世子不用阴阳怪气,直接说吧,到底要怎样?”
    “安郡主…哦不,有可能是摄政王妃”,许邝笑道:“我随时能毁了你。”
    “可笑,王世子如何毁了我?同样的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污蔑,有了把柄在我手里还如此不识好歹,非要鱼死网破才满意吗!”
    泛白的拳头锤到穆安身侧的车木上,许邝阴声:“负隅顽抗,安郡主激将法玩的挺好,本世子不傻,也没空陪你兜圈子,话已至此,我们谁都没证据要了对方的命。”
    终于,许邝最后一点耐心也被消磨干净,穆安松了最后一根弦,喉咙攒动,应和他:“很高兴王世子能认清我的为人,你说的对,我们谁也没十分把握的证据,至于你刚才说的什么大梁将军,沐又穆的,我也听不懂,当你胡言乱语好了。”
    许邝:“你要是真能这么想便好了,我告诉你,回了这凉都,你若是牵连到本世子,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我们没有谁比谁清白,甚者,你沐府比我还要脏。”
    利索的放下车帘,穆安心下打了底,说:“我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王世子别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慢慢来就是。”
    “是,日子还长呢”,许邝深吸一口气:“你怀疑我,我怀疑你,回了凉都,慢慢来。”
    他相信穆安是聪明人,虽然嘴上没承认沐府的“假”身份,可沉默也是最好的答案。
    只要有时间,许邝相信,他一定能将沐府连根拔起,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只要在这之前,穆安别出去乱说。
    谁也没想到,凉帝会如此重视一个将军府的郡主,他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若是因此和沐府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实在不值得。
    “安郡主,凉都见。”
    穆南均刚放慢不步子,“嗖”一下,许邝就冲了过去。
    他怒扬了一下马鞭,厉声:“猖狂小儿,等着!”
    扭头到穆安身边,穆南均陡然温和:“安儿,许邝同你说什么都不要理,也不要听,有什么委屈,一定要同爹说,爹帮你报仇。”
    轻轻挑开帘子,穆安笑得明媚如春:“爹你想什么呢,王世子代陛下来问我几句而已,最多算朋友之间唠嗑,他能把我怎么样?”
    “朋友”二字实在听着有些刺耳,穆南均锁眉:“当真没其他事瞒着爹?”
    “我发誓,没有。”
    将信将疑之下,穆南均扭头吩咐:“快点。”
    一到里面,穆安就变了脸。
    青简连忙问:“小姐,办妥了?”
    “差不多,应该能扛一会。”
    她自己也不能百分百把握,许邝能同她明面上假意交好,谁知道这孙子会不会中途变卦,一切还得到了凉都再说。
    等着她的,怎么逃都逃不掉。
    她同许邝,一个日日玩弄权术,一心为了利;一个假意惺惺,为了珍爱之人少染风波,免去那危险重重的动荡。
    两个虚伪至极的人唇枪舌战一场,胜负难分,最终在彼此的考量与威胁下,达成了短暂的共识。
    从头到尾,都极具讽刺。
    接下来,这凉都便是穆安风起云涌的暗斗场,她没时间一直耽搁,在离开之前,定要稳住沐府如今的地位,同许邝一较高下。
    一入凉都,宫里的精锐便从北门撤入,穆南均特意带着穆安回府,就连凉帝对穆安的召见,都被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了。
    将军府门口,王楚君望眼欲穿,一看到车驾就冲奔过来,穆南均将人揽怀里,温声:“小心点,身子可好些了。”
    “我们的安儿呢?”
    王楚君咕哝一声便毫不犹豫推开温热的胸膛,向后面跑过去。
    “这……”,圈着空荡荡的手心,穆南均苦笑:“安儿没事,你别急啊。”
    “安儿,快让娘好好看看。”
    路上,穆安已经听说了王楚君旧伤复发,生死一线的事,心下忧着,一看到人,果然消瘦了不少。
    单手一撑,人便利落的从马车侧边跃下来,无一点女儿家的拘束,让孟锐一愣,好半天才垂下头。
    “娘”,穆安挽上王楚君,抬手到她额头去探:“热怎么还没退下去,穿这么点就出来了?”
    王楚君:“娘没事,让娘看看你,到底伤哪了?”
    “我没伤着,娘先进去,我们里面说。”
    一行人直接回了熹微院,八角哭诉,她如何劝王楚君都不听,整日往外面跑,门口一站就是半天,发热好多天,一直退不下去。
    确定穆安无虞,王楚君才把语气放缓,上手一摸,心肝宝贝的裤袜还是湿的,瞬间变脸,闷声:“拿衣裙来。”
    八角转身去拿。
    “这几日让我的安儿受苦了,放心,就是翻了整个凉都,娘也一定把那贼人抓回来,绝不善罢甘休!”
    穆安微惊,这次家中二老动怒不小,本就不是什么平缓性子,雷厉风行惯了,骤然拘在这凉都,两人怕心中早就烦闷了,适逢她出事,这下好了,许邝这阴险东西直接撞枪口上了。
    屋子里一空,明月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抓住八角就问:“王妃呢?”
    八角:“里面。”
    “王妃”,明月粗暴的撞开门冲进去,结结实实扑进了穆安怀里,眼泪长短的掉:“王妃,你被抓到哪去了,吓死我了。”
    “我没事,你们一个个的问,我十遍八遍的说”,提着明月的领子把她拽一遍,穆安道:“你去哪了?搞成这个样子?”
    抖了抖身上的土渍,明月毫不在乎,只道:“我去狼牙山了,跟着宫里的精锐,在南山搜寻,一路上追着就回来了,对了,主子已经知道王妃被俘的消息,听风不日就到凉都。”
    穆安一喜:“听风要来,那萧辞呢?”
    不来顺便看看她吗?
    这么久没见,不想知道她胖了还是瘦了么?
    她这般殷切的目光让明月一顿,瞬间满口不是滋味,悻悻落寞:“王妃,主子怕来不了。”
    “哦”,穆安也只是笑笑:“那没事。”
    她知道萧辞忙,脱不开身,大不了自己快点回去看他。
    她这般豁达,明月更难受了。
    谁不是日日盼着主子和王妃团聚呢。
    对于萧辞南下的事,明月闭口未提,想着等听风来了再说,现在说了,只能多一个担心人而已。
    翌日,沐府的精锐在凉帝的恩准下,把守了各个城口,狼牙山贼人一事,势必要查出个结果。
    穆安在熹微院休养。
    穆南均也只是简单的问了她经过,生怕穆安想起什么害怕的事,一点都舍不得宝贝女儿惊慌。
    青简刚出了熹微院,就被孟锐请去了宫里。
    她看了孟锐一眼:“待我去叫小姐。”
    “不用惊动安郡主”,孟锐抱拳:“陛下就请了青简姑娘。”
    “什么?”
    不给青简犹豫的时间,孟锐三两下便将人催促离府,往宫里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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