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辞来了。
    他将身至险境的穆安捞起,远离这污秽之地,哑着声道:“别信他。”
    来的不止有萧辞,还有本应在客栈的青简听风,她们不想恋战,紧随着萧辞,破开一条血路,瞬间翻越屋顶没了踪影。
    一路往深处疾驰而去,穆安被风吹的清醒,萧辞好大一只,将她箍起来绰绰有余,屋顶的瓦片被重重踩碎,萧辞偏头碰了碰怀中半晌不动的穆安,说:“我们去个地方,他不是李卫,别信他,安儿,别信他。”
    “我……”,穆安一开口,发现嗓子已经哑了,他亲眼见过被荼毒的地狱,不敢将心中美好的沐珣带入里面,那么凄惨的下场,就是将作恶之人扒皮抽筋都不为过,她拼命的咬着牙,沙声:“我没信他!”
    水伯说的不错,地阎城中的黑袍人数不胜数,他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鬼魅一般缠上来,俯眼望去,周身追上来的大批人马彼此交缠着,同夜色融为一体。
    穆安紧靠着萧辞的胸膛,听着跑动过程中的喘息,她有些晕,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浑身的气力。
    “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萧辞深测的眸垂下,轻轻落了一吻,才向旁边跃去。
    青简同听风对视一眼,齐力将攀上屋顶的人掀翻,随着萧辞追过去。
    借着城中的黑沉,一眨眼,黑袍人便撞在一起,他们四下遍寻,找不到人。
    “人呢?搜!”
    院子里的清竹徐徐,柔风拨动竹帘子,萧辞抱着穆安进去:“到了。”
    他们还在地阎城,可这里却是一处美丽宁静的地方,摒弃外界的喧嚣。
    “先放我下来”,穆安扶着萧辞,看着青简和听风从高墙跃下,将墙院角落的灯笼灭了,画意简朴的廊下,屋檐一角清脆的滴着水,穆安半天回神:“这是哪?”
    萧辞剧烈的胸腔渐渐平静,从青简手中接过灯,挑近瞧了瞧,指尖温热的搭在穆安的眉间,一点点想要把她灰扑扑的脸擦干净,道:“进来说,都成小花猫了。”
    不由得松下心,穆安被萧辞牵着进去,屋子里亮堂堂的,没有难闻的气味,萧辞的脸就在眼前,她往哪靠,都有一双大掌扶着。
    任由萧辞小心翼翼的将弄花的脸擦干净,穆安一把握住萧辞的双手:“我……听你的话,我不信李卫。”
    “不信就好”,萧辞眼中满是疼惜:“安儿,他不是李卫,是元龙,李卫如今在沙兵道。”
    “那这是?”
    “这是李卫在外的私宅,除了他自己,地阎城中没人知道,这里很安全。”
    李卫知道自己反抗不了,但也不会坐以待毙,这处宅子叫竹园,从外面看起来,就是连接城中各街的高墙。
    从没有人怀疑过,这错综复杂的高墙后面,光明正大的藏着一所宅子。
    这便是“幻术”,李卫在地阎城十年来,唯一的秘密。他将一处宅子建在了城中央,每天来来往往的上千人,却没人发现,更没人多疑。
    哪怕是元龙,都从未想过。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萧辞安慰穆安:“你见到的人叫元龙,等本王细细的告诉你。”
    竹园很静,蜡烛裂了一声。
    萧辞温声说着,穆安听的心惊。
    “元龙已经丧失了人性”,她说:“我们得杀了他。”
    “安儿,你今天伤到元龙了吗?”
    穆安想点头,可半天,又摇头:“我不知道。”
    萧辞说:“元龙习的是巫术,他早就百毒不侵,怕已经丧失了痛觉,要他死不容易,要他彻底消亡更不容易,今夜的追捕的黑袍人,不足这城中的十分之一。”
    “元龙,他到底有多少人?”
    “这城中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他手上”,萧辞微皱眉:“我们暂且在此处待两日,等李卫前来。”
    城中的黑袍人得悉数拿下,可凭借他们几个人,哪怕再厉害都没有胜算。
    青简和听风悄然退下,整个庭院只有穆安和萧辞两个人,知道五香和水伯他们都在后面歇下了,穆安放心不少。
    “我想出去走走。”
    “本王陪你”,院里的清竹是地阎城难得的好物,里面所蕴含的,是勃勃的生机,穆安一时看着那竹,起了贪恋,静静的凝视道:“萧辞,我担心我哥,我不相信元龙的话,可除了元龙,还能有谁带走他?”
    就连李卫都说不准,他都不知道沐珣是否落在了元龙手中。
    紧攥萧辞的衣袖,穆安几欲崩溃:“他还能去哪?要是……”
    “安儿,你还不相信沐珣吗?”萧辞沉色:“我信他!他没落在埋杀之人的手中,必然也不会落在元龙手中,李卫说过,元龙三年来没出过城,他仅仅听说过珣世而已,十三部征战,他起了怕心。”
    “正是因为元龙起了怕心”,穆安说:“他害怕十三部沦陷,紧接着就是地阎城,这才千方百计害了我哥。”
    “我原也是这般想,可今夜见了元龙手底下的妖魔鬼怪,倒是放心不少”,萧辞牵着穆安到院中亭子坐下,赏着彻底脱离乌云的月色,缓声:“沐珣追击带的都是正规的大凉铁骑,今夜的黑袍人毫无阵列可言,不足以重伤大凉铁骑,若真是元龙差遣了李卫的人,李卫不可能到现在都查不出来,所以说,沐珣受伏,应该同地阎城无关。”
    背后之人故意将沐珣遇险一事往李卫同元龙身上引,目的就是要他们同元龙或者李卫对上。
    穆安被萧辞说动了,她抬起头:“抓走哥哥的人,目的是爹爹?”
    “是”,萧辞点头:“他想要大凉铁骑,踏平整个地阎城。”
    从一开始伏击沐珣,就料定了大凉会出兵,看着穆南均亲自兵临莫干山,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只要让穆南均抓住几个散兵,怀疑到李卫身上,便会同地阎城对上,不管李卫是好是坏,大凉铁骑若是倾巢而出,区区地阎城如何阻挡?
    只是,谁也不知道大梁摄政王萧辞同穆南均的关系,半路拦下了所有关于沐珣的事,让他们一直查到了沙兵道。
    这个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引兵地阎城?
    穆安精神一振:“这个人也在城中?”
    “八九不离十”,顿了片刻,萧辞说:“想要找出这个人,我们得先解决当下的困境,李卫手底下的兵都中了毒,看着同黑袍人的症状差不多,只不过比他们轻许多。”
    “心智呢?”穆安问:“那些兵心智如何?可受了元龙的荼毒?”
    “没有?”萧辞亲眼见过李卫的兵,说:“元龙留着他们大有用处,不会让他们丧尸心智,这些人都以李卫马首是瞻,忠诚不二。”
    “那就好,毒我来配制解药。”
    此次势必要将这背后陷害之人揪出来,穆安坐在亭子中,久久不能静心,她靠着萧辞,低声:“以后我们都不分开了好不好?不管你去哪,我都要跟着。”
    “好”,萧辞一抬眉,穆安就仰头看着他,猛地凑过来。
    这人每次答应什么都一口的事,好像不过脑子,快的很。
    可每次遇到危险,就毫不犹豫的食言,自己一个人去闯刀山火海。
    骗子!
    根据城主府收集到的毒,医疗室酌轻配制了解药,穆安想了想又加了点东西进去。
    屋子里,萧辞刚洗完澡,水雾蒙蒙的从里面出来,给穆安倒了杯温水。
    看到药田旁边的大坑,他半回首,对着里面忙活的穆安道:“昆仑我留在了丹城,下次还是得带回来,沐珣在找它。”
    “解药我配制好了”,穆安没听清,顾忌着自己的事,有些踟蹰,好半天还是递了出去,沉声:“我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李卫到底是大齐人,我觉得还是要防着,这解药能压制元龙的所有毒,可不一定能彻底解了李卫手底下的兵所中之毒,只能让他们摆脱元龙的控制。”
    锁骨处还挂着水珠,发丝的雾水顺着指尖滑下,穆安瞥过脸不再去看。
    指尖挑着解药看了看,萧辞轻笑:“夫人好计,李卫庆幸自己摆脱了元龙的控制,回头却落入了你的掌心。”
    面颊一烧,穆安也不否认:“我和元龙不一样,我能帮他们解毒,况且这解药也并非毒,你尽管拿去告诉李卫,若是他愿意留下,等事情一了,我亲自给他的兵系统检查,毕竟他们已经有了黑袍人的症状,不可小瞧。”
    “黑袍人怎么样”,萧辞拢着人坐下,他身上有刚淋浴过后的清香,淡淡的,却让人莫名的热,漫不经心的问:“这些人还能救吗?”
    “李卫的人能救”,穆安抬眼对上那幽深的眸子,总觉得下一刻自己无处可遁,干咳一声说:“城主府的黑袍人不行,他们同元龙习的是一种巫术,浑身被数千种毒腐蚀,靠着以毒攻毒的阴臜方法续命,唯一不同的就是,元龙已经彻底将自己炼化,以血肉之躯为盅,盛满了毒,再辅助妙龄少女以及婴孩的血肉,替他铸就新的身躯,我查过,这种秘术从来都是传说,不可信。”
    “可元龙对这方面的天赋显然超于常人,他将自己的痛觉屏蔽,五脏六腑皆被毒物包裹,伤不中要害,便不死不痛,让人误他以为一只脚踏进半仙,其实不然。”
    萧辞:“那些黑袍人还有痛觉?”
    “城主府的黑袍人都是元龙的试炼对象”,穆安说:“他们毒入骨髓,同元龙只差了时间,这毒也不是不能解,而是一旦脱离毒,他们必须死。”
    喉咙攒动,萧辞俯身,让穆安为他扣上衣领,起身说:“既如此,城中的黑袍人都不能留。”
    “嗯”,触到灼热的肌肤,穆安指尖一颤,点头:“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出了空间,萧辞将解药给了严宽,他赶快给沙兵道的李卫送过去,等李卫进城,便能保住百姓,清剿黑袍。
    夜更深了,好像地阎城的夜比其他地方都要沉,那散荡在上空的死气,将人的七魂六魄都要摄进去。
    在桌前穿好外袍,萧辞动了动眉眼:“城中百姓中的是毒吗?”
    “元龙哪里舍得把宝贝的毒给低贱的百姓用”,穆安冷哼:“得亏他没舍得用,医疗室刚查出来,我看了结果,不是毒,是丹药服用多了。”
    萧辞好奇:“什么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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