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正眼看萧辞,姚延进的心早就在悄然中天翻地覆,他掬了把汗,悻悻的随着坐了。
    “距离午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姚大人要不去歇歇”,萧辞言语之间敦厚可亲,微和着脸:“有事,我们可晚上详谈。”
    “晚上吗”,姚延进拘谨道:“同李卫城主一起谈吗?”
    萧辞说:“那就要看李卫城主的意思了,愿不愿意同我们一起谈。”
    “不了不了”,姚延进预感到了什么,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摆手道:“虽然转文从商,可公子看我这体格就知道不是个贪图享受的人,精力好着呢,不歇了,剩下一个时辰,公子可还有需要我帮助的?”
    “没有了”,萧辞正襟危坐,不容侵犯的威严沉甸甸压着,他说:“等城中黑袍人清理完了,铁骑们换身衣裳,李卫城主刚好进城。”
    一滴汗顺着姚延进的额角落下来,渗进木桌缝里,他想抬手去擦,又怕被萧辞看出他的紧张,吞了口唾沫说:“萧公子广结人脉,连驻守在十三部的大凉铁骑都借的来,鄙人佩服,佩服!不管是谁,只要能解了地阎城之危,便是百姓的恩人。”
    “姚老板心怀善念,才该令人佩服,这地阎城没有你,撑不到今天,至于大凉铁骑,不得已向十三部求援,也仅仅是因为那里距地阎城最近罢了。”
    “那……”,姚延进站了起来,面色紧绷,问:“萧公子为何不等着李卫城主来呢?只要李卫城主回来,我们何必舍近求远,去欠大凉铁骑这么大的一个人情?”
    萧辞没应,任由姚延进原地杵了片刻,淡淡掀起眼,沉声:“昨夜城门处,姚大人字字清晰,本以为你懂了呢。”
    “砰——”一下,姚延进连连后退三步,立秋一脸懵逼的拖着椅子跑到角落,简直一头乱麻。
    崩断了脑袋里的一根弦,姚延进听着墙外铁骑的蹄声渐渐歇了,膝盖有些软,最后的神志撑着他站的笔直,到底有骨子里的文人气质,又拱手道:“敢问一句,萧公子可来自大梁京城?”
    萧辞说:“算是吧。”
    “在大梁,萧是皇姓,又有公子这般神出鬼没,覆手之间定一城的风度,还能是谁呢”,姚延进低了声:“王爷威名远扬,姚延进粗人一个,不曾想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尊颜。”
    “本王也不过普通人罢了”,萧辞看着姚延进,轻笑:“姚老板没揭穿本王,还能鼎力相助,实在感激。”
    “……王爷”,姚延进侧对着门口,耳边浸在初升的凉日里,无端的热起来,他迫切的想侧耳听到一些动静,可忽然就什么都听不到,便有些急了,结声:“王爷的感激我万万不敢受,我还是想出去帮助王爷照顾百姓,恭迎李卫城主回来,要不,姚某人先告退了。”
    说罢,姚延进一拜,便要退出去。
    穆安抬眼,轻声:“姚老板等等,不用着急,李卫城主还有一个时辰该进城了,城门口有人去接,不用姚老板操心。”
    “这”,姚延进步子一僵,道:“王妃,这城主不知道王爷同王妃大驾光临,怕会失了分寸,我去提点着。”
    “李卫城主身份尊贵,到底是宫里出来的,怎会有失分寸”,穆安继续平和着态度,好言说:“姚老板安心在这待着,等时候到了,会有人来请你。”
    “请我做什么?”
    姚延进心口“突突”的跳,他左右一看,从水伯到立秋,所有人都静静盯着他,他意识到了什么,虽然从猜到萧辞的身份开始,就预想到了地阎城的结局。
    可……
    难道这世上的人,都是为利而来,为利而往的吗?
    他所给予相信的人,要反过头为了一座城池,同他愧疚多年的兄弟刀剑相向?
    “不行!”姚延进骤然寒声:“王爷,鄙人敬佩王爷的身份,敬佩王爷剿杀城中黑袍,护住城中百姓,可李卫城主是无辜的,他被元龙控制,有些事不得已而为之,王爷不能置他于死地?”
    若是眼睁睁看着李卫进城被杀,姚延进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姚老板”,萧辞微成拳放在身前,向他走近一步,说:“现在的李卫当真还是姚老板认识的李卫吗?从你离开城主府,李卫便不是李卫了,有些事,本王得亲自和率兵而来的李卫谈谈,若是姚老板实在想听,就一起来吧。”
    姚延进震道:“王爷…不拦我?”
    “为什么要拦你?本王相信姚老板是明白是非之人。”
    以为萧辞要将他囚禁,避免他心生疑虑通风报信,直到此刻,姚延进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眼,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许邝一条条街亲自巡过,清理的干干净净,距离午时还有两柱香时间,穆安从长街一路向城主府返回,街上人群来往,皆着百姓服装,米铺的伙计来往穿梭在各百姓家里。
    碰上来往的假“黑袍”,他们心底微隔应,那假黑袍的皮肤,甚至指尖都同之前的黑袍没什么两样,黑布遮面,就是城中人都分不出来真假。
    城主府更是恢复了原样,许邝寒气沉沉的进来,他深觉得自己被穆安耍了。
    门口站着青简,脸还没遮,依旧一身黑袍,他皱眉:“你家郡主呢?”
    青简瞥了他一眼,指了指里面,话都不想说。
    许邝一噎,宽大的黑袍罩在身上,莫名还有一股味道,冷哼一声才进去,看清里面的场景,他就呆住了。
    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中间放着一个大丹炉,周围守着一圈假“黑袍”,而一个看着略显单薄的身子,爬在丹炉上,半个身子都快要栽进去。
    他分不清面前的人都是谁,绕过一傻大个,往丹炉旁边去,伸手就拽住了踮在外面的腿,沉声:“安郡主,该掉下去了。”
    一瞬间,许邝感觉脖颈一凉,似被人搭了一把刀,当即就要把他的人头拧下,无端的,他心一慌,松开了手。
    侧眸一看,整整齐齐的守炉人,穆安右边那人最是奇怪,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凌厉的犹如寒冬的兵锋。
    对视片刻,许邝败下阵来,他铁青着脸对穆安道:“午时已到,郡主在研究怎么把自己装一破炉子里吗?”
    穆安一个激灵,还真差点从丹炉里掉进去,她将收集的丹垢放进空间,拄着丹炉边上,就要探出来,五指抓着那炉边,往出爬着说:“怎么?李卫进城了?”
    “进……”,许邝一抬眼,看到丹炉边的手吓了一跳,那五指的肌肤惨白,一用力,血管都爆出来了,骨节突出,不像活人的手,他太阳穴一跳,从牙缝里蹦出后面的字:“已经进城。”
    “那就好,开工!”
    穆安从凳子上跳下来,许邝看了她一眼,不自在的后退几步:“安郡主是不是玩过头了。”
    穆安现在就是翻版的元龙,两人简直如出一辙,她的眉毛也是惨白的,瞳仁也是。
    美瞳有点大,穆安转了转眼球才舒服了些,她遮住脸,凭借一双眼把元龙的神态学了八分。
    看了许邝一眼,点评道:“你还不够白,多擦点粉,我不缺。”
    “娘们用的东西,本世子不用”,许邝执着道:“李卫带了五万兵马,安然进了城,城中一切如常,他未生疑,往城主府来了。”
    “那还等什么,本半仙的功臣回来了”,啧啧两声,穆安阴阳怪气的学着元龙,拄着那蛇头拐,说:“走啊,去正厅见见功臣。”
    “把戏!”许邝不得已,只能乖乖跟上,一路上他总觉得自己被穆安旁边的黑袍盯上了,那感觉,像要他半条命。
    萧辞将探视的目光收回来,规矩的跟在穆安身后,在拐角进厅前,抬手在细软的腰间抹了一把,低声:“夫人同王世子恩怨不小呢。”
    “……是吗?”穆安尽力收着腰,分明隔着几层衣物,那指腹的温度还是顺着神经攀了全身,她加快步子进门,装傻充愣说:“我怎么没发现?”
    “无妨,本王发现了,就帮你教训他。”
    穆安:“倒也不用。”
    那可不成,萧辞第一次见许邝这个人,便嗅出了敌视的味道,没想到凉都城都有人同穆安过不去,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胆子不小!
    许邝打了个冷颤,过去站在萧辞旁边,觉得周身都充斥着冷气,他瞥了一眼:“本世子好似没在安郡主身边见过你?”
    漠然的睨下来,萧辞道:“可能是王世子不配吧。”
    “大胆!”许邝狞声,这句话他头一次说完便有了心生无力的感觉,莫名的有些畏惧眼前人。
    大事在前,他默默忍下,回头冲主位上“搔首弄姿”,把自己搞的阴阳怪气的穆安道:“郡主身边尽是狂妄之人,迟早吃亏。”
    “王世子往后边站”,穆安低低一笑,压着尖锐的嗓子,颤巍着鬼手说:“好戏还没开场呢,别露了破绽,我都听到大军过来的踏地声了。”
    许邝被这声音激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到了身着盔甲的人从外面离开,两步便到了院里,便熄了声,退到了一边。
    “李卫”刚进来,就看到抬着大缸往后院去的黑袍人,他分外厌恶的皱起眉头,大阔步进来,在门口顿了顿,盯着两边的黑袍看了看,觉得哪里不对,却又都对。
    萧辞呢?
    怎么还不动手?
    李卫甚是疑惑,他只是淡淡瞥了上方的元龙一眼,几日不见,他那鬼样更深了。
    “其他人都出去”,李卫开了口,见半天没人动,语气硬了硬:“出去!”
    穆安咳嗽一声,说:“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都去门外候着。”
    “是,大人”,一黑袍拱手,带着其他人出去。
    留下许邝和萧辞,无声的站在一边。
    李卫没听出“元龙”声音的变化,心口直犯恶心,暗骂萧辞不讲信用,他快马回来,为了什么?
    严宽半路说去见他家主子,这进城也没了影,地阎城都是黑袍人,李卫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未抬头看上方的元龙一眼,只说:“我占领了沙兵道,大齐现在同雁回在打,我得先隔岸观火,再者,我的兵得用解药了。”
    “急什么啊”,穆安挑眼:“没听到最近城中出了事,我受了波及,既然你回来了,先把城中搅屎的人抓出来,你的药我会给的。”
    “今天我就要”,李卫面相憨厚朴实,却同沙兵道萧辞所见的那人略有不同,只见他愤然拍了桌子:“元龙,你不要得寸进尺!解药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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