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落霞关,赵中书还是把王江崇认了出来,哪怕最后落霞关败了,赵中书还是负隅顽抗,坚决要同萧辞对抗到底,被吊着一只胳膊的王江崇揶揄了几句,自此两人就祖宗十八代的“问候”没停过。
    萧辞一直等着落霞关平定,看着山谷的桃花越来越艳,这才退了,留下王江崇驻守了一段日子。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反正最后赵中书乖乖认命,亲眼见过萧坤的暴行,便不再做无谓的反抗了。
    听王泽明道:“当初若不是那老家伙,我就该守落霞关了,落霞关是个好地方,清闲,依山伴水的,冬暖夏凉,那漫山的花过了春跟仙境似的,比这雁回关的沙子强多了。”
    穆安听了,抬眼道:“雁回好,有人气。”
    王泽明笑了:“是啊,现在想想,那落霞关也只有关和谷了,没人,不行啊。”
    得亏当时被赵中书横叉一脚,王泽明只能退守雁回关,如若不然,哪来现在这么一大家子的人,想想都美。
    “赵中书一生无子”,萧辞道:“到了他这个年纪,也是不幸。”
    “唉”,叹了口气,王泽明点头:“这确是他的不幸,一腔的固执也只能守在落霞关,其他地方,他那脾气就不行,身边留不住人啊。”
    “那怎么把我爹留下了?”王钰岚疑惑道:“我爹是不是整天跟人家打架呢?抽不出身回来?”
    王江崇那脾气,王钰岚还是有几分怕的,她晃了晃脑袋,越想越是这样,起身道:“我吃饱了,先撤了。”
    没人搭理她,王钰岚对穆安一眨眼,便没了人影。
    半晌,见大家都吃饱喝足了,穆南均同王泽明喝了一盅酒,算是翁婿之间的忙里偷闲,穆南均笑笑:“我和楚君以后会常回来的。”
    王泽明知道他们在凉都的难处,心下虽有不舍,却也得认,点头:“到了凉都就好好在府中养着,多过悠闲的日子,不该咱们掺和的,咱们一概不管。”
    “是这个理,爹说的对,这些年,我同楚君便一直在府中休养,也到含饴弄孙的年纪了”,穆南均说着,低低一笑:“等珣儿回来了,让他亲自来家中拜见。”
    说起沐珣,家中都已经知道他如今在夏氏一族,担忧了这么久,也都放下心,就等着人回来了。
    王氏道:“不管是一个人回来,还是带着姑娘回来,我们都喜欢。”
    王楚君点头,没在说话,到底几个人回来,得萧辞同穆安去看了,真正见了情况才能论断。
    就怕被人家姑娘缠上了,最后反倒得罪了夏氏一族,这便不好了。
    眼看人要散了,陈氏扶着穆安的手起身:“老身叨扰许久,也该回去了。”
    “祖母!”穆安微皱眉:“在这待的好好的,你去哪?”
    “安儿,祖母想回京城了。”
    “可是”,穆安心下一急:“你一个人回去我们怎么放心,祖母你就在雁回安心住下嘛。”
    “安儿”,陈氏异常的强硬,目光炯炯:“穆府不能无人,祖母离家这么久,该回去了,如今京城安稳,谁还能拿我一个老太婆过不去,你们不用为祖母忧心。”
    话虽如此,可府中许久无人,到底冷清。
    王泽明起身:“老夫人尽管在雁回住下,不用急着回去。”
    “是啊,你怎么突然要回去呢”,王氏满眼不舍:“你在,我还能天天陪你说话,回去了,谁陪你呢。”
    “素萍不是陪着我吗”,陈氏一笑,一脸的褶子堆积起来,异常的慈祥,她紧紧攥着穆安的手,垂声:“安儿,你以后有空就回来,祖母一直在家等着你。”
    穆安心口堵的说不出话来。
    看着普素萍从后面上来,扶着陈氏,素萍是老人了,穆安放心,可到底要回京城,又心下牵挂不已。
    将众人的眉目都细细看了一遍,陈氏最终定格在穆南均身上,孩子离家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多年再见,真的像老了,只一瞬,陈氏眼中便蓄了泪:“南均啊,京城你怕是回不去了,路途遥远,怕会耽搁了你们。”
    “母亲”,在穆南均心里,陈氏就是母亲,他高大的身躯微躬,看着面前的老人,沉声:“母亲,孩儿不孝。”
    “别说这样的话,南均你是母亲这一生的骄傲,是穆家最好的孩子”,陈氏微微颤抖:“只是母亲无福,不能受你养老送终,但有安儿在,她会照顾好我的。”
    “母亲放心,我和楚君还会再回来的,京城也是我的家,母亲在家中定要照顾好自己。”
    陈氏明事理,她不能强求穆南均跟她回去,比起京城,凉都更需要他们的存在,京城穆府的嫡长子同长媳已经死了,死在了安边城。
    可凉都的沐府未亡,王世子还在,沐府就一直在。
    大凉“沐”姓,终有一日,会盛名天下。
    陈氏迫切的想回去了,离开京城这么久,她分外的想家,穆安规劝不得,便只能送着她离开,看着马车摇摇晃晃的离开,王楚君湿了眼,对穆南均道:“这一切,最亏欠的便是母亲了,她该有多遗憾啊?”
    引以为傲的孩子,最后才知道不是自己的骨肉,是权力的漩涡打乱了许多人的命盘,或许夜浓之际,陈氏也会想,自己的孩子是真的一出生便是死胎,还是遭人毒手,可这一切,都无迹可寻,查不到了。
    穆安站了许久,低声:“我知道祖母为什么执意要回去,穆府是她过了半生的地方,只有在哪里她才能找到归属感,雁回所有人都敬重她,孝顺她,可却没一个人是她的孩子,在这个世上,没有留下一点祖母的骨血,她该多难受啊?”
    ——
    穆安刚回到院中,一个人影从屋顶跃下来,踩碎了数块瓦片,夏野腰间别着酒壶,一身酒气,靠在廊上的柱子边,喊了一声:“妹子,什么时候走?”
    说着还打了个酒嗝,冲着穆安一笑,就是一口大白牙。
    “你这是怎么了,一身酒气”,穆安看着他:“明日便走。”
    “好”,夏野一拍胸脯,伸了个懒腰:“这雁回的酒好喝,比起我们族中的酒,更甘醇一些,不醉人。说好了,明日就走,再不回去,族中该着急了。”
    萧辞随后跟进来,低声同严宽交代了什么,严宽便去忙了。
    想做甩手掌柜,哪有那么容易,这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得萧辞拿主意,京城最近还少了折子,不然萧辞连觉都没得睡,这边境之地,所有的事情都要安排妥当,这才能离开。
    夏野一瞅见萧辞,就想笑,他从柱子旁起开,拍了拍腰间的酒壶:“你这酒量不行,到了族中该吃亏的,怎么就醉了呢。”
    萧辞步子一僵,微微挑眉。
    指了指屋顶,夏野道:“我昨夜也在看月亮,妹子,你俩好吵的。”
    穆安愣了愣,这怎么还人尽皆知了呢?她摆摆手:“我们明日就走,你一边去。”
    经过萧辞身边,夏野郑重其事的对他道:“到了族中,让王爷尝尝我们的酒,那才叫烈!”
    “好啊”,萧辞侧眸:“那就劳烦夏野公子招待了。”
    “包我身上。”
    夏野往院外走去,他身后挂着一个小铃铛,里面叮铃铃的响,穆安睁眼一看,指着那背影对萧辞道:“他把那蛊母做成铃铛了?他还养着?”
    “养着”,萧辞屈指捏了捏穆安的脸蛋:“夏氏一族的老法子,养着养着就听话了,活不长,等听话了也差不多该死了。”
    穆安惊讶:“那蛊母怎么不陷入沉睡?”
    “睡不着,夏野每晚都给那小东西唱歌,可难听了。”
    “你怎么知道?”
    明月不知道从那冒出来,打了个激灵,说:“王妃,我听到的,乱七八糟的,那铃铛就在屋里响。”
    穆安:“……”
    怎么觉得有些阴森呢?
    “不过不用担心,也不知夏野对那虫子做了什么,就真的像个虫子似的,一天吃吃睡睡,闲了听夏野唱唱歌,反正还活着呢。”
    “人家本来就是虫子”,穆安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没夏野的身影了:“夏氏一族还挺神奇的。”
    殊不知夏野一出院子就沉了脸,他提着手中的铃铛,屈指敲了敲,低声:“别叫唤,总共活不了几天,还天天叫,乖乖在里面待着。”
    他身子灵巧,高头大个一点都不妨碍他左右翻墙,一转眼翻到了城中的屋顶,向一处最高的阁楼去,站在那里,他想看看草原的上空,可什么都看不到。
    捏了捏耳垂,他缓缓坐下,扳着指头算算,低喃:“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他离开前,族中的马匹健壮,族中的食物也充足,落脚的草原是每年夏都待的地方,地域辽阔,一眼望不到尽头,他们虽然自由自在,却也知道预防危险,学习了大凉铁骑的望楼,能在族中四周搭建,若遇到其他蛮人部落,能提前准备。
    况且这场从莫干山到雁回关的战事,动静大的响彻九州,小部落的人都不敢出来活动,生怕被波及,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守地,过着难得祥和的日子。
    从昨夜起,夏野就莫名的不安,再加上铃铛里的小东西一直叫,铃铛一响,他便醒了,一整夜没睡着。
    “会出什么事呢,也不该出什么事。”
    夏野躺在阁楼顶,烈日晒的他睁不开眼,心下默道:“明日一定得往回赶了,笙儿也该等急了。”
    王钰岚趁空摸到了穆安屋里,鬼头鬼脑的叫了声:“姐。”
    穆安一回头,见她笑的牵强,招招手道:“过来。”
    王钰岚蹑蹑进来,左右看看萧辞不在,这才吐了一口气:“姐你们明天就走啊?”
    “嗯,确实耽搁的久了”,穆安说:“得快些去了,怎么,你想去?”
    “不想”,王钰岚乖巧的摇头:“我就问问你,不想离开家。”
    放下手中的衣裳,穆安翘着二郎腿看她:“你怎么了?看着气蔫蔫的,没以前快乐了。”
    “可没有,是因为长大了”,王钰岚说:“人总是要长大的,长大了就有烦恼了。”
    “你呀”,穆安不知道说她什么好,欧阳落看着就不像个真心喜欢人的,不吃瘪才怪,她摸了摸王钰岚的头,低声:“交给时间吧,等你真的长大了,你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王钰岚想了想说:“姐,我想成姑姑那样的人。”
    穆安:“我娘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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