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瓒立在海风中,背后是被烧毁一尽的生计,狂风骤然大作,吹动着坍塌的水屋,里面的渔民已经被连夜转移。
    亲信快跑着过来,胡乱抹了一把脸色,说:“统领,百姓都安置好了,大家让我托话给你,定要平安。”
    心底微动,王瓒想,自己真是越来越舍不得这地方了,舍不得这群纯朴至极的人。
    他回头,面容的轮廓锋利不少,浪割一般,眉眼都凌厉了些,道:“准备一下,出海。”
    亲信一愣,看着王瓒二话不说大步过去,连忙追上:“不行啊,这群海盗来历不明,已经查探过了,根本就不是博州海域的,鬼知道从那个黑沟里蹦哒出来的,对方在暗,我们在明,匆忙出海太危险了。”
    步子一顿,挡着亲信一下,王瓒信誓旦旦:“我自有分寸,不能让他们胡来!”
    不管这群人是忽然间从那里冒出来的,既然敢来,那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盯着王瓒的背影,亲信莫名的心疼,在后面嘀咕道:“车马都准备好了,博州的事情也交接完了,本来今日准备回家一趟的,又耽搁了。”
    真可惜啊。
    王瓒准备了这么久,终于能回家了,他想念雁回的每个人,想念爹娘……最想念李宣然。
    太久不见了,书信的往来已经填补不了心中的思念,他原本以为,马上就要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儿,谁知,会被一船老鼠屎搅和了。
    摩挲着粗糙的掌心,王瓒已经下定决心出海,亲信阻拦不得,只能顺从。
    亲信不由的想:这人怎么越来越倔了,行事作风比孤狼军里的老将还要横,犹记得刚来还是个带着几分温和气的公子来着。
    殊不知,王瓒从来就不是任人挑衅的主。
    几番落笔,王瓒才修书一封,让人快马送了回去,李宣然又该担心了。
    沉浪翻飞,留在王瓒手下的一批孤狼军震身而立,盯着翻腾不休的海面。
    “他们太狡猾了,主动同我们交手,等我们一整兵,他们便又飞速退开”,说话的是个大汉,曾在奚九手下,博州城战中被奚九留在了王瓒身边,两人相见恨晚,大汉对王瓒很是赏识,啐了一口道:“可摸清了来袭者的身份?”
    王瓒摇头:“踪迹难寻,定然不是之前被逼退的海盗。”
    “这群海猴子的群体很大,指不定还有老巢一直隐藏着,只是……怎么着也不会现在突然袭击,他们能讨到什么好?这般一打就跑的车轮战,对于他们来说,一次两次还行,十次八次还不得累死。”
    一群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不成?
    大家都犯了难,若是强行追击,不清楚对方的底细,若是落入他们陷阱就亏大发了,可任由他们四下流窜,这靠海为生的渔民还怎么好好过日子。
    “不管来者何人,怀着什么目的,定不能让他们为非作歹”,王瓒沉声:“博州刚安定繁荣下来,不能因为这几个害虫毁于一旦。”
    “统领,追那?”
    王瓒:“追!”
    与此同时,京城的飞信快马加鞭往博州而来,来人是宗谬之,快步进了王瓒常驻的府中,出示了腰牌,看着门口的两个将士问:“统领人呢?”
    “出海去了。”
    宗谬之兴冲冲的一路赶过来,在京城被烤热了,到了博州,竟觉得这扑面的海风有一丝丝凉意,闻言微惊:“怎么了?我这快马加鞭就来了,路上也没听博州出什么事啊?这好端端怎么就出海了?”
    “怕是急报还在路上呢”,一个将士道:“大人不知,两日前海岸遇袭了,统领亲自去带兵追上去了。”
    宗谬之更愣了:“两日前?这……”
    他脸色微僵,这两日前的事,若是急送,怎么会到不了京城?分明就是不想往宫里报。
    掌控博州的,现在也算孤狼军了,对萧辞皆是绝对的忠诚,至于京城那位主,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随便应付着。
    着实有些惨了。
    “那遇袭的事情可飞信给王爷了?”宗谬之悻悻的问:“王爷知道了吗?”
    将士骤然正色:“当然,王爷吩咐,所有事情,都得第一时间传信的,我们怎敢耽搁了。”
    宗谬之:“……”
    他来迟了一步,王瓒还是出海了。
    坐在厅上,宗谬之隐隐不安,对左右道:“王爷要回来了,我专门来迎王爷回京,这小统领怎么这般着急,就不能等我来了把话说完。”
    “王爷要回来了?”
    “嗯”,宗谬之点头:“王爷该回京了,不日便到博州,怎么就偏偏出了这档子事呢。”
    少说也得等三四日,王瓒才能回来,宗谬之干脆在府中住下了,他本就是来等萧辞的,多等一个人也无妨。
    就觉得博州这遇袭来的蹊跷……
    足足拖了三日,这京城才受到了博州的消息,萧晟渊听帘外的人吵吵,眼睛闭也不是,睁也不是,头快被吵炸了。
    他病了好些时日,一日比一日严重,偏偏宫里都是庸医,什么都诊断不出来,只让他放宽心。
    靠坐在榻上,有气无力道的揉了揉额头,萧晟渊眼眶都青陷一片,冲李德全摆手:“出去,让他们都别吵了,都给朕出去……”
    一句话还没说完,唇角便青了些,李德全连忙躬下身,低声说:“皇上别动怒,奴这就出去让诸位大人退了,改日再议。”
    困乏的合上眼,萧晟渊一句话都不想说。
    忽地,外面不知谁说了句:“这博州事情不大,海盗偷袭是常有的事,早些年比这严重多了,没什么好担忧的,再说了,摄政王不是要从博州回京吗?已经快到了……”
    骤然睁眼,萧晟渊几乎是惊坐起来,捂着胸口咳嗽个不停,喉间阵阵腥甜涌上来,伏在榻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满脑子都是……皇叔要回来了!
    李德全还没踏出去,又被惊动进来,赶紧奉上温水,忧道:“皇上别急,别急,奴这就让所有人都出去。”
    “不……是”,萧晟渊慌乱之下,差点打翻李德全奉上的茶盏,断断续续道:“听外面说什么呢?萧辞……要回来了?是不是!”
    打了个冷颤,李德全欲哭无泪,这种大事现在哪里是他一个阉人能知道的,颤巍道:“回皇上,好像是。”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突然?为什么没人告诉朕一声!”
    若非听外面争论,他岂不是得见到了萧辞,才知道这人回来了!
    将玉盏放下,李德全快步出去,对着外面争来争去的诸位大臣道:“皇上醒了,身子不适,诸位别扰了皇上,还是赶紧回去吧。”
    沈德重佯装担惊:“皇上可好些了?”
    “好些了,医师说了,皇上得静养”,李德全说:“诸位大人在这争论,皇上也无法静养啊?”
    “可吵到皇上了?”后面一人白了李德全一眼,不咸不淡的说:“诸位都很担忧皇上龙体安危,一早就在殿外守着了,殊不知倒是扰了皇上。”
    李德全:“……那、诸位也知道皇上无事,就请回吧。”
    片刻,所有人一哄而散,一出殿,脸上哪里还有担忧的神色。
    沈德重提着衣摆下了台阶,边走边道:“所有人都准备准备,王爷即将回京,可别再有人不安分,出了岔子。”
    “沈大人放心,不会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就是这皇上的病,吃了那么多药,怎么也不见好呢?”
    沉思片刻,沈德重低低道:“皇上重病这件事,我们先别管了,等王爷回来自有定夺。”
    出了宫,沈德重就一刻不停的去了东平巷,巷子外已经焕然一新,该粉刷的地方都收拾的妥妥当当,从前王府的围墙也一方不落的耸立了起来。
    “九方居建好了吗?”
    负责的工匠得了唤,急急忙忙的过来,笑道:“沈大人放心,九方居明日便能竣工,一切都是按照图纸建的,保证跟从前的一模一样。”
    沈德重颇为满意的点头:“别的不说,这九方居一定要建的好好的,里面的摆设不要吝啬,不要繁重,但一定要贵重。”
    “是”,工匠擦了擦手,道:“沈大人不如进去看看,这王府的各个庭院也基本建好了,时间紧,按照吩咐,就只妥当修缮了各个外院,屋子里面都还空着,怕是来不及收拾了。”
    沈德重:“其他地方不碍事,慢慢来,这几日赶紧把庭院恢复,要让人从外面看起来,王府和从前一样恢宏大气,后院内里都先放着。”
    “沈大人催的这般急,是不是摄政王同王妃要回来了啊?”
    沈德重笑了笑,在庭院里转了一圈,很是满意的离开,能恢复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出乎意料了,足够给萧辞交差了。
    刚出东平巷,沈德重一眼就看到沈行白,匆匆忙忙的从街角消失。
    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他叹了口气,扭头往府中而去。
    南宫瞥到了沈德重的马车,边走边道:“公子,是老爷。”
    “看见了”,沈行白有些热,摇着扇子,道:“老头一天忙着给三哥三嫂修房子呢,哪有空管我。”
    “嘻嘻”一笑,南宫说:“公子,我们还要不要派人去大凉啊?这万星相汇阵可不好解,怕夜凶那些蠢货找不到入阵口。”
    步子一顿,沈行白看着南宫,沉沉道:“你亲自去一趟。”
    南宫:“……啊?我、我去啊?”
    沈行白:“不然呢?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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