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淑宫
    无关人等皆被清了出去,侍卫面目肃然的守在宫内。
    许淑贤一早上都在呕吐,寝宫内所有的尖锐物品都被清空,外殿赫然守着人,时刻听着里面的动静。
    内殿的熏香味早就散了,长久以来,熟悉的那股子味道从鼻尖淡去,她万分的不习惯。
    发髻也乱了,从昨夜到现在,她双眼未闭片刻,十指捏的发青,就连瞳孔里都布满了血丝。
    抬手别过眼前的一缕发,许淑贤忽觉得腹中绞痛,紧咬牙关忍了好半天,才把这突如其来的痛劲挨过去,她下意识的想唤一声:“曾鸣。”
    回过神来,才想起曾鸣落在萧辞手中了,凶多吉少。
    唇角微抖,她忍不住低声自嘲:“这次……真的要结束了。”
    扶着床榻起来,她稍微一动,守在外面的人就大步进来,是两位女子,一身侍卫装扮,盯她盯得紧。
    “本宫都这样了,摄政王何须再顾这些虚伪的面子”,许淑贤只能在床榻周边活动,一旁的桌子上,放着膳食,她一口未动,此刻嗓子干的厉害,一咬牙,说:“本宫要见摄政王。”
    两位女子对视一眼,这是皇后内宫,萧辞总归没让男子进入,专门挑了两个女子,如此细致入微,许淑贤一时竟不知道做何体会,究竟是耻辱还是庆幸。
    “皇后安心歇着,王爷吩咐,无其他事,不可叨扰。”
    “本宫有事,现在就要见王爷”,许淑贤硬着声,见对面两人不为所动,胸口憋的生疼,说:“皇上呢,带本宫去瞧瞧皇上,总行吧。”
    “王爷吩咐,娘娘不能外出。”
    面色皱白,躬身扶着肚子,许淑贤差点跌倒在地。
    一女子上前扶住她,低声:“王爷备了药,这就给娘娘端来。”
    不消片刻,就送来了汤药。
    许淑贤被带回了榻边,她掀了掀眼皮:“本宫不喝,放本宫出去。”
    ——
    从暗牢出来,天气正好,严宽递上了手帕,看着萧辞擦了擦掌心的汗,抬头说:“主子,太和殿还去吗?诸位臣子,已经等着了。”
    “不去,让他们散了吧。”
    “是。”
    正说着,留守贤淑宫的侍卫就匆匆过来,拱手道:“王爷,贤淑宫出事了。”
    侍卫拦着许淑贤,僵持了一柱香时间,好不容易看着人消停点了,方退出去,里面就“砰——”一声。
    两位女子冲进去,就看到许淑贤跌在床榻边,额角流着血,竟是撞在床角了。
    “赶紧去把医师带过来。”
    萧辞到的时候,门口的侍卫半跪,就有奉命照看的两位女子,战战兢兢道:“王爷恕罪。”
    “人怎么样了?”
    “像……”,女子答:“像是没什么大碍,属下照看不周,请王爷责罚。”
    冷了脸,萧辞抬步进去。
    许淑贤已经醒了,寝宫里刚端进来药,她闻着味直泛恶心,苦水不断的泛上来。
    听到黑靴的动静,刚施完针的医师连忙跪地行礼:“参见王爷。”
    “皇后如何了?”
    “回王爷,皇后娘娘已无大碍。”
    “嗯”,朝屏风后面的帘帐瞥了一眼,萧辞说:“出去。”
    严宽办事周到,赶紧让外面跪着的女子进来了,给许淑贤披上衣,扶到了外面来。
    萧辞在旁边坐着,面目阴沉,周身寒意涔涔,难以靠近。
    许淑贤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忍着逐渐昏沉的意识,被“押”在了萧辞面前。
    “事到如今,皇后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萧辞皱眉,道:“寻死觅活这一套,只会让本王失了最后的一点耐心。”
    许淑贤分明是坐着的,她足以同萧辞平视着说话,可这般面面相对,满身的不自在让她有种想逃的冲动,自己的一切,都被赤裸裸的扒开,抛在了脚底,被人踩着。
    “本宫若是惜命,还能请来王爷吗?”
    冷嘲一笑,许淑贤抬头,攥紧着椅子,道:“王爷既然什么都知道了,本宫便也不多狡辩,我要见皇上。”
    萧辞说:“既然一心要萧晟渊死,为何还要见?”
    这句话让许淑贤呆住了。
    是啊?
    萧晟渊的今日,都是她一手造就的,是她亲手,将一个本该健全的人一步步推向了死亡。
    无数个日夜,她都辗转难安,黑夜中摊开双手,只觉得十指血淋淋的,如何都洗不干净。
    “是本王识人不清,让你们钻了空子,也是许氏糊涂,世代清明毁在了你手中”,萧辞正襟危坐,平视着许淑贤,沉道:“本王不杀你,无非是因为你腹中皇子,贤淑宫已清理干净,此后,皇后就安心养在殿内,不会再有人日日同你筹谋一些痴心妄想的事,皇后可还满意。”
    曾鸣死了。
    许淑贤混沌的撑了撑眼:“没用的,本宫既然能害了皇上,就能害了自己,王爷别做梦了,腹中皇子,终将随着本宫一同死去。”
    萧辞:“本王若是想留,自然有的是办法,今日来,还想告诉皇后,大齐琉氏彻底败落,族中上下已被血洗一空,至于齐皇后,自身难保,通敌这么多年,最后也是这般结果,皇后可曾有悔?”
    半晌,许淑贤才说:“本宫不悔。”
    对面传来一声冷笑。
    许淑贤说谎了,她有悔。
    自小便被秘密送到京城,一朝顶替许氏嫡女,便受尽府中疼爱,许氏的清明,人人敬而尊之……
    她如今所得的一切,七分来自许氏的真心栽培,两分顺了自己的心,剩下那一分,时刻苟藏在心底最阴暗的地方,不曾见过光明。
    可偏偏是这一分黑暗,推着自己越走越远,渐渐的堕入地狱。
    现在想来,人心如世,正义永远抵不过黑暗。
    忠义两难全,到头来,她一个都全不了,她要萧晟渊死,自己也不想独活,多没意思啊。
    看出了她的心思,萧辞道:“死比活着容易,皇后罪孽深重,本王话已说尽,皇后不如好好忏悔,想想自己亲手所造的孽,究竟值不值,到底能换来什么?”
    齐皇后从一开始就只是利用她而已,像她那般精于算计的无情之人,怎会对许淑贤用了真心,不过是棋盘上的一子罢了,给她一个空有的“家”,便能将人牢牢的装在里面,但凡局面有丝毫风吹草动,想舍就舍了。
    萧辞要走,许淑贤骤然追上去,哑声:“本宫要见皇上!王爷……本宫要见皇上……”
    漠然的离开,萧辞未应。
    到萧晟渊死,他都不会让两人想见,这种惩罚不比一剑带来的了结让人痛苦百倍、千倍。
    李德全不知道从那听到了风声,低着头下步进去,他一直伺候在皇上身边,相对来说,行动自有一些。
    进进出出的侍卫,不太阻拦他,端着茶盏进去,李德全同谢良打过招呼,快步进去。
    萧晟渊刚醒,短短两日,人愈发的消瘦了,将茶盏放下,回头朝外面瞅了一眼,李德全低声:“皇上,奴来伺候你,宫里上了新茶,都是皇上喜欢的,奴给皇上泡上。”
    目光闪了闪,萧晟渊僵硬的瞥过头,只要一闭眼,他就得同死神打交道。
    叹了口气,李德全凑到萧晟渊跟前,低低道:“皇上,奴听到一点风声,说是摄政王把皇后娘娘的寝宫封了。”
    嘴角动了动,萧晟渊瞪大了眼睛:“……皇后如何?”
    “奴不太清楚,应该无碍”,李德全看萧晟渊好不容易来了点精神,赶紧给他喂了口水,心下一时不忍,眼眶都红了,小声安慰:“皇上别多想,一定会好起来的,等皇上好起来了,皇后娘娘也能出宫了。”
    “朕怕是……好不了了。”
    萧晟渊浑身一惊,帘子后现出面萧辞的脸,直直对视过去,不知道人是何时来的。
    李德全满头冷汗,退回地上,额头唉着地面,丝毫不敢抬起。
    头顶的低沉飘进耳朵:“出去。”
    “奴、奴告退”,连滚带爬的,李德全迅速退了。
    萧晟渊张了张嘴,对于萧辞,他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用尽力气也没能坐起来,只能侧过身躺着,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萧辞。
    “本王听皇上昨夜发了不小的火”,萧辞兀自坐下,叠上二郎腿,看着前方说:“什么事,还能让皇上动如此大的气,你现在多累一分,便得多昏睡许久,医师都没同皇上交待清楚吗?”
    闭上眼,困意袭来,萧晟渊没吭声。
    萧辞也不指望他回答,不自觉的嗓音低了些许,一字一句道:“省点力气,何必同命过不去呢。”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被何人害成这副模样么”,萧辞道:“本王替阿渊查清楚了,是贤淑宫的娘娘。”
    榻上的人踌躇一下,传出低“呜”。
    “你日日午时都要去贤淑宫坐会,每日一盏茶从未间断,体内的毒也从未间断过,毒发的时候到了,只有死路一条。”
    “皇叔记得,曾教过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在这宫中,一步一行都要谨慎琢磨,不可全然信任何人,也不可一意孤行,谁都不信。”
    缓缓吐了口浊气,萧辞接着道:“到头来,皇叔所有的话你都听进去了,都统统用在了皇叔身上,该信之人,你步步紧逼,不留余地;该警之人,你反倒信的毫无保留,可笑至极。”
    萧晟渊哽咽:“为……什么?”
    萧辞起身:“大齐琉氏!阿渊觉得这个理由够吗?”
    眼角滑下一滴泪,模糊了萧晟渊的视线,目光所及,徒留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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