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眼中的诧异虽是一闪即逝,但却未逃过对他甚为了解的元泊的眼睛。
    不过转念之间,元泊便猜到老家伙肯定是认得束穿云的,老家伙有事没事乔装打扮去平江府乱转,搞不好哪回束穿云和元凌在一块时,正巧被老家伙遇上了。
    只希望老家伙不要胡思乱想。
    ……
    街上的热闹直至一个时辰后方歇,那些人来的突然,走的也匆匆。
    听了街边围观百姓的议论,束穿云这才知道,原来淮阳府几大帮派经常在街上械斗,大家早已见怪不怪。
    只要他们不伤及无辜百姓,官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管。
    所以,她今日才会目睹两帮交涉,有幸见到淮阳府地头蛇淮帮的传奇帮主雷咤。
    听百姓的意思,那雷咤雷帮主年轻时是个厉害的人物,他们说的那些,她在传奇小本本上可不曾看到过。
    据说紧邻淮阳府西边的淮阴山曾有一帮山贼盘踞,不但打家劫舍,且见淮帮江上生意红火,眼红想分一杯羹,不但数次破坏淮帮的生意,而且还伤了淮帮的人,雷帮主一怒之下单挑了山阴帮,使得山阴帮在一夜之间灭了帮。
    此等丰功伟绩让淮帮在几年间便坐稳了淮阳府甚至江南道黑白两道的头把交椅。
    只可惜后继无人,这偌大的家业又该交给谁?
    淮帮大小姐,名雷风,是雷帮主唯一的掌上明珠,那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坊间只听闻这淮帮大小姐长的是花容玉貌,飒爽风姿,但却极少见她在淮阳府露面,皆因,雷帮主为了让女儿多学些本事,他寻了门路,把女儿送到了高人那里学艺。
    至于是哪位高人,雷风又学了哪些本事,大家也一概不知。
    大家只知道,二十年前,雷帮主抱回来一个孩子,众人皆传是雷大小姐的私生子。
    从那以后,雷大小姐再未出现在众人面前,过了许多年以后,大家纷纷猜测,雷大小姐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
    说起那个孩子,听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自幼便体弱多病,经常外出寻名医诊治,一年中有多半时间不在淮帮,即便在淮帮时,也不参与淮帮之事,名义上虽为少帮主,但淮帮几位堂主并不把这位少帮主放在眼里。
    雷咤再厉害,终究是年纪大了。
    所以,淮帮虽仍旧势如中天,但外人皆知帮内私下争权夺利纷争不断。
    束穿云听了一脑子八卦,回到客栈时还觉得耳朵嗡嗡响。
    但一想到刚刚那青阳帮主被淮帮帮主一顿挤兑有苦无处诉的模样,又觉好笑。
    能统领一帮草莽几十年的人,无论是武力还是智力都决不是浪得虚名的。
    又怎会让帮内出现争权夺利之事呢?
    刘备还会为阿斗留下诸葛亮这个军师,雷帮主又岂会置扶不起的少帮主于不顾?
    哼哼,眼见的还不一定为实,更何况是耳朵听说的呢?
    即便心有九窍,束穿云此刻也一定不会想到,八卦中心那位扶不起的阿斗少帮主就在她面前。
    “在想什么?”
    束穿云刚踏进客栈,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抬头望去,楼梯下的阴影处元泊正懒懒靠在那里,眉眼笑着和她说话。
    “你去哪了?”
    束穿云绕过他走上楼梯,“你刚才没瞧见街上的热闹?”
    元泊跟在她身后上楼,“瞧见了,我就在你不远的地方。”
    “这回来淮阳府实没想到能见到淮帮雷帮主,真是意外。”
    束穿云随口闲谈。
    “以后你还会有机会见他的,”元泊咕哝了一声。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元泊呵呵笑了,“我订好了船,咱们一刻钟后启程回平江府。”
    束穿云见元泊进了房间,她站在自己房门外,后知后觉喃喃自语,元泊是什么时候去订的船?
    归心似箭,老天爷也像是明白她的心情一般,夜空中月朗星稀,连丝风都没有,一路疾行,还未到正午,他们便回到了平江府。
    本来去淮阳府寻人也不过是两人私下做的决定,而且阿花之死并未在衙门报过案,所以到如今这事也算了结了,只待派人去茶山村和阿花哥哥阿生说上一声即可,这话要如何说,派谁去说,就不是束穿云操心的事了。
    当夜,束穿云好好洗了个澡,松软的趴在榻上,一边任园子按她肩膀一边和园子闲聊。
    她想找个人说说话。
    “小姐,你要吓死我了,下回要出门可得带着我,万一你要出点啥事,我们可怎么办?”
    园子听说有人刺杀她,一惊一乍的手下没了轻重按的她呜呜直叫。
    “好好,下回一定带着你。”
    束穿云喘匀了呼吸,想想自己肩上的手,只得顺着园子,这是个顺毛捋的。
    “小姐,你说那个叫阿花的女人可真够坏的,抛弃了吴林,和那个叫什么阿豪的狼狈为奸也就罢了,还合伙把人给杀了,她的心怎能那么狠呢?”
    “她可能本意并不想杀吴林,只是不巧,她和阿豪相会时,被来与她告别的吴林给撞见了,许是吴林说了过激的话,也许是两人做贼心虚,怕外人知道坏了名声,总之,到底是因为什么,三人都死了,我们也猜不到了。”
    束穿云唏嘘,这些秘密也随着三人的死亡埋进了地下,事实如何,也不重要了。
    但恶有恶报,杀人者又被杀,也算是报应吧。
    “吴林心眼不多,没想到他妹妹倒是个聪明伶俐的,我们救她时可真没看出来,人不可貌相啊。”
    园子暗自一凛,以后得看着小姐,可不得随意救人了,万一救回头白眼狼咋办。
    在别院时,她和小月以为吴丝还未醒,不过随口说了句小姐和元公子去查案了,那吴丝听了就悄悄离开别院回了阿花屋后的竹林,还好小姐谨慎,看到陌生的脚印便猜到了杀人凶手。
    呸,亏得她们救了她,没想到醒了也不吱一声,偷偷就跑了,和白眼狼也没甚区别。
    “常年生活在张屠户的折磨中,若是再没几个心眼,早就活不下去了,她也不过是存了几分心思去寻阿花,却未料听到了阿花和阿豪的言语,这才知道吴林早已被害。想想自己盼了多年,终于再相见的唯一的亲人又被人害死了,她怕是恨不得要和对方同归于尽。但她还没得到哥哥的尸骨…这是她唯一放不下的。”
    “后来呢?”
    园子的双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沉浸在束穿云讲的故事中。
    “后来她寻机色/诱了阿豪,让阿豪和阿花决裂,这才用计套出了吴林的下落。”
    “然后呢?”
    “吴林一直仰慕青云先生,生时入不了青云先生的门,死了后,吴丝把他的尸骨挖出埋在了小青云山的山坳里,也算了了他的一番心愿。”
    园子听的入了迷。
    束穿云接着又道:“吴丝在小青云山山坳里遭遇了野猪的袭击,一名蒙面女子仅用一把匕首就杀了野猪,救下了吴丝,她同情吴丝,遂教了吴丝东离国的杀人手法,果然没人发现阿花两人的死因,吴丝由此安全回了淮阳府。可她不知,那蒙面女子骗她服用的药丸却是能要她命的东西,也或许即便她知道,只要能报仇,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服下。”
    园子听到这里犹豫了下问道:“那女子真的是东离国的人吗?”
    “大约是吧。无论是不是,她都没安好心,在小青云山也不知她为何救下吴丝,又怀着怎样的目的给了吴丝药丸?若是我晚去两日,就再也见不到吴丝了。昨日是吴林的生辰,吴丝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给吴林过生辰。”
    今日再想起吴丝院中火盆里那几本册子,不免觉得惆怅,吴丝用尽积蓄买来了吴林最喜欢的前朝程大家的字帖,就是为了在吴林生辰那日烧给他。
    这一对兄妹可怜却也可悲。
    “要我说阿花阿豪也是死有余辜,还有那个张屠户更是死了活该,要我早砍了他了,哪会等到现在。”
    园子做了最后的总结,也为这个案子画上了句号。
    园子如今更为庆幸,爹爹送她到小姐跟前,是何等的苦心,如若不是跟着小姐,她还不知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和事。
    “你不会是她,”束穿云从肩上伸出手握住了园子的手,“永远都不会。”
    第60章 经年白骨案1
    黄梅天终于过去,平江府将要入夏,这天儿一日日的热了起来。
    南城,一座小院的墙边种着一大片姹紫嫣红的花儿,几株犹带着露珠的松叶牡丹最为夺目,几只蜜蜂闻着香气从院墙外飞来,停在了粉色的松叶牡丹花蕊上,欢快的汲取花蜜。
    一只白皙的玉手伸来,她随意掐了一朵松叶牡丹,顺手别在了有些凌乱的发髻上,却不料她这一番动作惊了采蜜的蜂儿,蜂儿嗡嗡接连飞离了松叶牡丹,又向院墙外飞去。
    玉手的主人并未注意到这一群小客人,兀自哼着小曲为花儿浇水施肥。
    “小姐,小姐,”一道急促的唤声从大门处传来,随后就见园子兴匆匆的跑了过来。
    束穿云放下手中的水壶,又剪下几片枯叶,见园子满头的汗珠子,再看她挎在臂间的竹篮,好笑的问她:“这回又听说了啥了不得的大消息?”
    园子天性好热闹,每每出去买菜,她的耳朵就如顺风耳般,能听得到隔了十个摊位的阿婆说的谁家的狗丢了,离了八个摊位的大婶说的谁家的闺女定亲了。
    她若觉得感兴趣,便凑过去和人家说上个半日,从狗丢了能聊到狗的主人最近做了啥缺德事,还有那家定了亲的闺女后来被她爹娘十两银子就给嫁了。
    回来后便绘声绘色的和束穿云说道,以至于束穿云虽不常出门,却对南城的大小事并不陌生,甚至平江府的大小事也多有耳闻。
    而园子和南城大街小巷的三姑六婆关系好到,如果年纪相当,怕是要八拜之交了。
    “不是,不是,”园子摆摆手,把篮子搁在桂花树下的石凳上,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三步并两步的跳到束穿云面前,摊开了手掌,“是这个,这个,我打听到了。”
    园子手心的帕子上正放着一把小小的金锁,早已被擦拭干净的金锁,在阳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光芒。
    “啊,”束穿云难掩惊讶,立刻放下剪刀,从园子手心拿了金锁,来到树下的石桌边坐了下来,催促园子:“快,说给我听听。”
    金锁是在别院中那具无名白骨上发现的,从别院回来后,金锁被她顺手放在了梳妆台上的匣子里,后来她又去了淮阳府,所以一直没来得及去查那白骨的来历。
    这几日刚得了些空闲,早起时看到匣子里的金锁,再想起那白骨,便如鲠在喉,忘不了咽不下。
    衙门的仵作在别院时已验过尸骨,那白骨是女子的,且至少已死了十年以上了。
    她让王伯查过十年前在别院干活的下人,可不说时日已久,且说那些曾在别院的人早已四散离去,这便如大海捞针一般,不知要查到何时。
    王伯也说,他在别院呆了一辈子,并不记得别院里有哪个女子失踪。
    不说王伯的记忆是否出现偏差,但就眼前来看,唯一的线索只有白骨身上的金锁了。
    所以,她便让园子拿了金锁去打听消息。
    可问遍了城里所有开店十年以上的银楼首饰铺子,竟然没有一家做过同样的金锁。
    一时间,束穿云还以为这条线索就要断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园子竟然打听出了一些消息。
    园子坐在束穿云对面,见自家小姐满面期待的表情,眼神闪烁,带着莫名的兴奋,脸色有些拧巴扭曲。
    “小姐,我之前不是到银楼去打听过嘛,都说不是我们平江府银楼铺子做的,我便猜着可能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从外头或是京城的铺子买的,我就去寻了咱平江府常在大户人家来往的林媒婆问了,小姐,你也知道,那林媒婆在咱们平江府做媒婆没有四十年也有三十五年了,说不准她就见过哪位夫人佩戴过这种金锁,而且她记性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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