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葳蕤哦了一声,眼神戏谑。
    “所以林你到底去吗?”
    “好,我去了。”
    “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啊,难得相聚,错过你可能终身后……咦,林你答应了?”
    林葳蕤趁他放松了手,一脚踢开了他,上了楼。能看这个傻子的戏,干嘛不去?林大少吃黑芝麻汤圆长大的,切开也是黑的。
    翌日他便收到了一份知单,上书:明日为阴历三月三上巳节,凡我留学才子佳人,皆邀宴饮,情意交流,往来常在。即恳台驾与明日上午十时,驾临乾元街有凤来居高档酒店牡丹亭包厢。奉天留洋学会启。
    ·
    林葳蕤往碗里投着用鲜贝和水草做成的鱼食,面前天青色釉碗里的一尾鱼儿没有去追逐那些鲜美的食物,而是用鱼嘴亲热地啄着他细长的手指,林葳蕤被手上的痒意弄的,曲起手指,戳了戳鱼儿的肚子,“小仙女,悠着点,再大点,就要被吃掉了。”
    青釉碗里游着的是那尾专门被人从襄城运到奉天的伏仙鱼,原本只有一指长,如今已经是成人一个半巴掌大了。通体银白,在阳光下像是上好的银丝乔流淌,就连粉色的鱼眼也大了一圈。林葳蕤养过一阵日子,给取了个小仙女的名,小仙女的寄主叶四哥对这个名字十分不满,并且很有危机感,曾表示这鱼还不定是雌的呢,为什么不可以改成小仙男。被林大少以难听的理由强行拒绝了。
    跟着小仙女一起来的鱼友可没它这么好待遇,还住着宋朝汝窑的青釉古董,其他三尾锦鲤均被投放在大型鱼缸里,整日里出来见客。因为太胖了完全规避了林大少对盘中餐的审美,但是却也招来了其他人的觊觎。
    “大少爷,又有客人想要买大堂里的锦鲤。”
    林葳蕤眼皮都没抬,对着镜子整理衣袖,随意问道:“这次开出了什么价?”
    曾白玉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中兴银行的钱行长提出的要求,他说他们银行大堂就缺一个可以展现他们应有身份的摆设,要买那条身上有‘聚’字的锦鲤,到时候用鱼缸装起来,估计是为了讨聚宝盆的好彩头,竟然开出了一万大洋的高价!大少您说我们这次答应了吗?这次的价格可比上次翻了一倍!”
    “不卖。全都不卖。”
    “可是……”他还是暗自嘀咕,怎么会有人钱多至此,想要用一万大洋只买一尾锦鲤呢?还有人不卖的!
    林葳蕤斜眼乜他,曾白玉赶紧应好,又听得大少说道:“给午时牡丹亭那间包厢每客免费上一份南瓜帽。”
    曾白玉回想了一下,“那是滕家三公子的宴会。大少,那滕三少有什么过人之处?”
    “想多了,只是我的同学会。”
    曾白玉反应过来又是惊讶,大少今日要去参加同学会!这可是大新闻!他即刻又保证:“小的保准让大少的朋友宾至如归。”
    “不是朋友,只是不认识的同学。”这可是大少第一次同学会啊,曾白玉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给大少献殷勤的机会,早就已经想到要给包厢多添加几个伺候的人和加哪些菜色了,哪还听他讲。
    第75章 癸丑年清明·吴璎容
    牡丹亭厢房里, 上午不到约定的十时,已经陆陆续续坐了不少人,说是同学会, 其实不是校友的也可以参加,知单上写的就是留美诸人,说白了,这就是一个抱团交际活动。组织这场同学会的人不知是要作何大文章,竟是下了重本,将同学会的地点定在了有凤来居。
    梁仲永今日早早到了酒店, 拿着请帖在服务生的招待下,一路穿过铺着羊毛毯的走廊, 所见之人都是贵不可言之人, 心中早已想法连连。
    他家原是一乡下小地主,家境若是不比其他达官贵人,倒是称得上殷实,是以他才可以自费留洋。他申请的学校属于有钱便能入学的一所美国三流大学,算不上真正的名校。他在国外混了两三年, 眼见着要毕业了,可诸多门课皆不合格,大学他不给毕业。
    拿不了毕业文凭,家里汇的生活费又快挥霍完了, 梁仲永只得收拾行囊灰溜溜地打算回国。回国前他为文凭之事烦恼地地险些得了癔症, 毕竟他出国留学就是为了一纸文凭, 若是没有这个, 那梁老爷跟前那关过不去不说,别人又将如何看他。
    这时平日里同他一起胡混的友人给他出了个主意。于是,跟他一起乘船回国的,还有他在国外花一百美元伪造的一张斯坦福大学文凭。回国后,凭着这个,他被人奉为座上宾,高薪聘请到了大学里当教授,获称一声先生。
    可笑的是,最终让他声名狼藉的不是他的□□一事暴露,而是他在学校里和一女学生有染。若只是和一女学生媾.和,或许只是在师德伦理上有些欠缺,旁人倒也可以看做是年轻男女的情难自已。可坏就坏在这女学生家里是早早给订了亲的,男方家大业大,找上门来才发现小娘子早有了身孕,事情立马闹开了。
    若是梁仲永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事情到了这般境地,他就该把小娘子娶进门,换个地方生活,两口子日子美美满满,旁人的指指点点又如何?
    可惜,他搞大了姑娘家的肚子,又惧怕男方家里人的报复,竟然推说是女学生勾引的他,收拾行囊跑路了!连夜乘火车到了襄城投靠一友人,又拿着□□去忽悠了人,在小学学堂里找了一份教书先生的工作度日。可怜了那位被一个人留下的女学生却是受不了世人的评头论足,竟然投河自尽,年纪轻轻便香消玉陨了。
    身上背了两命的梁仲永却是自觉受了有权有势之人的迫害,自比古人嵇康阮籍之流,才屈居在了一所小学学堂里教书,白白浪费了一身才华,终日里醉酒浇愁,尤是格外憎恨那些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学堂学生,平日里对待多横眉竖眼,没想到在外人眼里,竟意外有了清高不屑权贵的好名声,真可谓可笑至极。
    今年三月的时候他在一位赏识他的友人的引荐下,在奉天教育局找了一份管理书籍的差事。但到底不甘平庸与此。偶然得知有这么一个同学会,且组织之人还是奉天有名的縢家二子縢文祺,心底生了波澜,立马就找了门路拿到了一张请帖,准备搭上縢家这条线。
    此刻他的友人正为他引荐其他人,来的人三教九流,多得是互相之间不认识的。很多人也是交谈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们曾经是校友。
    梁仲永文质彬彬,带着金边眼镜,梳着大背头,皮囊不错,旁人又听别人介绍他是拿的美国斯坦福大学的文凭,如今正在教育局工作,也乐意和他说上几句,因着相貌英俊,更受女客们青睐。梁仲永很快便融入到了这个名校毕业的学子的圈子当中,心中春风得意,面上斯文有礼。
    有凤来居的包厢是厢房式的设计,除了用餐厅外,还有供客人们短暂休息的房间和商谈要事的谈话厅。利用木质雕花圆门隔成几处空间,房间摆设中西结合,往外走有可以眺望整个白河远景的大阳台,酒店还安排了谈古筝唱小曲的艺人,可谓是极尽奢华。
    因为华夏语言博大精深,各地的方言离得远了就是第二门语言,所以此刻尽管都是华夏人在场,但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学子们却是用英语交流的,配上人们完全西化的打扮,这在北京话定天下的局面出现以前,是很有意思的场景。
    过了一会,包厢房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男一女,身后跟着一群先生小姐。
    刚才还在跟梁仲永说话的人立马高声道:“密斯脱滕和密斯吴来了呀!”
    最先进门的人便是今日宴会的组织人滕家二少滕文祺,他进门后,首先做了一个女士优先的动作,请他身边的一位年轻标致的小姐先入座。
    那位小姐实在是生得俏丽,眉眼美艳,说话声娇滴滴的,犹如花园里精心栽培的娇艳欲滴的玫瑰,眼睛亮得好似含着一团火,通身的打扮也格外时髦大胆,梳着小卷西式头,身上穿着一件黑红两色蕾丝洋裙子,领口不高,露出雪白的脖颈来,就连袖子都是卷边绣花蕾丝,短短的,没有遮住手腕。
    在座的男士自从这位女士进来后,在与旁人说话时,大半的心神都放在了她的身上。梁仲永自然不例外,他身不由己地眼神跟随着,内心犹如触电般,顷刻间便陷入了爱河。
    这可真是猛烈而又急促的爱情,像是一场冥冥之中的指引,让我来到这里,见到这朵骄阳玫瑰。
    “密斯脱梁?”旁人见他说话说着说着没了声响,只顾着发愣,唤他,“你在想什么?”
    梁仲永笑了笑,扶了抚眼镜,“方才灵感来了,想作诗罢了。”
    “密斯脱梁不愧是斯坦福大学的高材生,到哪都不忘学问,那这诗做出来可得给我们欣赏欣赏!”
    梁仲永做谦虚状,笑道:“不敢不敢,只是偶感有发罢了。”
    随后,他装作随意地问起:“那边那位小姐是何家闺秀?面生的很。“
    友人便给他介绍,“密斯脱梁刚来奉天,可能没听过密斯吴。吴大小姐出身名门吴家,你可能听说过她的祖父前清翰林吴太严,她的哥哥如今是大帅底下二十八师的二团团长,是奉天的新贵人物。当然大小姐本身也是个妙人,上了女学之后便到了美国的麻省理工留学,精通三国语言,如今正在国内创办所谓的女权杂志。”
    梁仲永面上听着应着,心底更是像染了大小姐眼中的小火苗一般,燎原得很。
    “大小姐是个从头到尾的新式人物,据说她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从国外运过来,而且一件衣服从来不穿第二遍,她还说那些穿着长袍马褂的人就像是地底下挖出来的老古董。”
    “可我们今日聚会便是中餐菜馆?这会不会犯了大小姐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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