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有国界, 狗血无国界。
    即使他们听不懂苏佋说什么,光看神态动作大概也能猜到是表白的话。
    英俊的男人居然会如此深情的表白,还会为女孩子打架,简直荷尔蒙爆炸。
    然而林知安听到这两句话时, 嘴唇血色顿时褪去, 抱住他腰身的手像木偶般一节一节松开。
    她太熟悉苏佋这个病态而偏执的眼神了。
    她跑不了了。
    苏佋要定她了。
    卢克□□了一下,手揉着脖子, 龇牙咧嘴地坐起来,嘴里嘟囔了几句不知是德语还是法语的话。
    小酒馆中静止许久的画面这才重新变得活络,扶桌子的扶桌子,吃饭的吃饭,堵在门口的人群也四散开去。
    卢克被应侍生扶起来坐在椅子上, 警惕地望着苏佋, 好似很怕他又冲过来揍他。
    这个人明明长得斯文温柔, 出手却分外狠辣, 刚才有一瞬间,他脑袋发懵, 都以为今天出不了这个门了。
    林知安担忧地注视着卢克, 想慰问他一下, 结果脚刚迈出去, 手腕就被人握住拖回来。
    “你想去做什么?”苏佋嗓音有些淡。
    林知安有些不赞同地抽开手, 小声说:“你、你不应该打人。”
    她往那边又瞥了一眼,“……而且他好像伤的很严重。”
    苏佋循着她目光看过去,云淡风轻地启唇,“下次再碰到他这样的,我照样打。”
    卢克撞上他视线浑身一抖,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背对他们。
    林知安有点无奈,喏喏地和他争辩:“你把人打了,他刚开始还是为了帮我,不管是礼貌还是感谢,我都应该去问一句的。”
    “他说我太太是他女朋友,你觉得我应该忍下来?”
    “可、可这是一个误会。”
    苏佋低下头,指尖捏住她下巴抬起来,冰冰凉的触感来回打转,像是某种冷血黏腻的爬行动物攀上来,凶狠地钳住属于自己的食物。
    “安安看起来很关心他。”
    林知安不明白他的脑回路,“……没有。”
    他那双温柔好看的眼眸浸润在阴影中,黑得渗人,好似在认真确认什么。
    林知安不躲不闪和他对视。
    半晌,只见他唇角一弯,灯光落进眼眸,蜉蝣般闪着微光。
    “所以安安是为了我去问的。”
    他用的陈述句,像是直接下了结论。
    林知安没反应过来,“嗯?”
    苏佋轻轻慢慢地扯开嗓:“因为我是安安的老公,而我打了他,安安替我愧疚。”
    “对吗?”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掌移向小姑娘细瘦的脖子,怜惜地抚摸着绒发,眼睛却危险地眯起来。
    林知安脸一僵。
    刚才那句话,她下意识把自己划在苏佋阵营里,对卢克愧疚的一部分原因确实源于苏佋和她的关系。
    这个认知让她心口猛地一跳,又不悦地皱了下眉,最后平静道:“不是一回事。”
    苏佋视线静静地在她脸上打转,倏而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松开手,长腿往卢克那边迈。
    林知安拽住他,有些紧张,“你……你去干什么?”
    她声音发抖,任谁都能听出来她担心两人又打起来。
    苏佋轻飘飘扫了眼手臂的位置,顿了顿,慢悠悠的说:“听安安的,我去道歉。”
    林知安一愣。
    在她印象中苏佋即使在外面装的脾气很好,也从来不会和谁道歉,只有别人迁就他的份。
    可是现在……
    苏佋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面朝她,微微探身过来,伏在她耳边嗓音低缓地说:“安安现在学会怎么使用我了么?”
    “只要安安真心实意把我当成老公。”
    “我会很乖的。”
    林知安瞪大眼睛,抬头看他。
    这几句话里每一个字都稀疏平常,但凑在一起莫名就带着一丝令人心痒的色气和蛊惑。
    苏佋像是被她呆傻的样子取悦,忍不住啄了一下她的唇,揉揉她的发顶转身离开。
    林知安被亲的发懵,一边摸着被苏佋喷薄出来的气息烫红的耳垂,呼吸急促,过了一会儿才抬眼朝几米外的木制餐桌看去。
    苏佋的背影挺拔修长,卡其色的长大衣裹着宽肩,勾勒出好看的背部线条,劲瘦而不显单薄,长腿踩着黑皮鞋,笔直地映出两道影子。
    只见他一只手闲闲垂下,另一只从口袋拿出来,冰雕玉琢般的长指夹着一张像银行卡一样的东西,在桌上敲了敲。
    袖口下铂金表盘上的光跟着闪动。
    这番笃定优雅的姿势,完全不像去道歉,反而像警告。
    他在做什么?
    林知安心一提,快步走过去。
    苏佋像是察觉有人过来,压着卡片的动作微微一顿,弯着唇角往前推,薄唇恰到好处收住最后一句德语。
    林知安直觉他们聊得并不愉快,走到桌子旁,打量了下卢卡。
    他白着脸,眼神震颤地盯着那张银行卡,没有说话。
    “安安,他叫什么?”苏佋看着青年微笑着问。
    “卢卡。”
    林知安说话时,苏佋已经把目光移回来,轻轻地放在她脸上,温柔得几乎将人溺闭。
    “对不起。”
    苏佋用中文吐出三个字。
    林知安眼皮跳了下。
    苏佋这话不像是说给卢卡听,倒像是说给她听。
    然而下一秒,他就挪开了视线,望向青年薄唇轻碰,“卢卡。”
    苏佋停顿几秒,礼貌地笑起来,“卡里的钱不够可以再问我要,我很好说话的。”
    卢卡咽了咽口水。
    很好说话?
    鬼信。
    刚才这个男人走过来,先是询问了下他的伤势,然后拿了卡出来,一切都还算平静。
    然而说到半小时前他自称林男朋友的事时,男人的表情就开始有些不对,虽然笑着,夹杂着一丝冷漠和阴郁,说的话也让人不寒而栗。
    他淡声说——
    “先生这种乐于助人的精神我很敬佩,不过林知安是我太太,不是谁的女朋友。再有这种情况,我相信,卡里的钱也足够在凯弗贝格山买一块墓地了。”
    林知安看卢卡表情不对,皱了下眉,“卢卡,你还好吗?”
    “啊,我没事。”卢卡夸张地摆摆手,勉强开玩笑道:“林,你丈夫德语真好,他说的话我都听懂了,以后你用不着我了,让他带你游玩苏黎世完全没有问题。”
    苏佋勾了勾唇,完全不推脱:“谢谢夸奖。”
    林知安在他们中间扫视了一番,虽然不太信苏佋的道歉方式,但看卢卡把银行卡收了,神色也恢复正常就没再多问。
    等结完小酒馆的账,还赔了桌椅的钱,林知安任由苏佋牵着手离开这个吵闹的地方。
    二月份苏黎世日落很早,不过四点多,余晖就将城市抹上一层橘子般的金色,远处渡轮缓慢地推开波纹,城市的倒影瞬间变得模糊热闹起来。
    拐进僻静的小巷,林知安一眼看见停车位上那辆气势逼人的黑色轿车。
    一看就很贵。
    是苏佋的风格。
    在小酒馆时人多,广场上吵闹的音乐也分散了林知安的注意力。此刻一安静下来,苏佋的存在感就强了许多,人也逐渐变得清醒。
    苏佋照例先到副驾驶给她开门,见她不进去,疑惑地回过头,喊了声:“安安?”
    林知安摇摇头,“我不和你走。”
    苏佋松开门,双臂交叠,静静的看着她,“理由是什么?”
    “我要和你离婚,苏佋。”
    林知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冷静过。
    她抬眸,轻轻软软地又重复了一次,“苏佋你放过我吧,我们不适合一起生活,对你对我都好。”
    有风从路口吹进来,冷冷涩涩。
    沉寂的巷子蓦然亮起路灯,将两道影子拉的愈发遥远,像隔着楚河汉界。
    苏佋嗤地笑出声,嘲讽地勾了勾唇,“那上周晚上算什么?分手炮?”
    “没有把人睡了就不负责的道理,安安。”
    林知安眼神乱飘,声音明显低下来,有些心虚,“你……你要这么想也行。反正我不和你回去。”
    苏佋走上前去够她的手,宠溺地笑笑,声音软下来,“外面好冷,你看你鼻子都冻红了,我们进车里说。”
    林知安手臂往后移,不让他碰,坚持道:“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拟好了,向空我也会还给你,我什么都不要……”
    “就是要离开我。”苏佋轻飘飘地截住她的话,面容苍白背着光,宛若孤魂野鬼。
    林知安长睫微颤,唇瓣上下碰撞,“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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