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记得,初一那年,父亲染上了赌博,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先是小赌,后来大赌,最后跟着一帮不三不四的人,去城里赌。
    他赢了钱,在外面花天酒地;输了钱,不但变卖家当,还虐待我和母亲。还好那年,我懂事了,有了自己模糊的性格和意志,并没有被恶魔般的父亲吓到,反而变得更加勇敢,更加坚强。
    在那个年纪,母亲就是一束光,她给我温暖,照亮着我人生的路,因此我才没有走入歧途,最终凭借努力,考上了工大。
    后来啊,就在母亲身患绝症,我走投无路之时,白姐又成了我人生的另一束光,她给了我她的所有,让我在绝境之时,重拾了对生活的希望。
    可现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束光,都要离我远去了;我从不敢相信,命运会如此残酷,可现实,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以后,我的人生将会怎样,未来又会如何?我看不到,也懒得想了。
    在家里的日子很清闲,我只想把母亲照顾好,在短暂的时光里,去回忆曾经,共同走过的路。
    每到周末去县城,给母亲做化疗的时候,我都会带她下饭店,吃顿好的;其实吧,母亲也是个很爱吃的人,跟白姐特别像;只要大吃一顿,所有的烦心事,都会抛到脑后。
    吃完饭,我还要带她去商场,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很少来县城,更没逛过大商场;那时候,我也没多少钱,但却很想给母亲买衣服。
    母亲就拉着我的手说:“妈都是快要走的人了,穿新衣服浪费,你留着钱吧,攒着将来过日子。”
    听她这样说,我心里特别难过;其实我想给她买的,可又怕哪天,医药费不够了,治不起病。
    想想那时,我21岁,没钱、没本事,现在都觉得窝心。
    回家之后,把母亲安顿好,我就去了三婶家;因为当初母亲生病,是三婶家给垫的钱;后来我家里也没人种地,就把几亩果园给三婶家种了,权当抵医药费。
    现在,我想把果园要回来,毕竟在家照顾母亲,如果没有收入来源的话,万一出个什么事急用钱,可不好办。
    到三婶家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小妹儿妞妞长大了,上高中,挺可爱的,随我三婶,很善良。
    见我过来,三婶赶忙拉我坐下吃饭;我忙说:“不了三婶,你们吃,我一会儿回家吃。”
    三婶就说,还忙活什么?你家不用做了,我把你妈也叫过来,大家一起吃。
    她这么热情,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毕竟在乡下,果园可是一个家庭,唯一的收入来源。而我过来,就是想要回那部分来源。
    见我推辞,妞妞就过来拉我,说哥你怎么还见外啊,以前上学,你总在我家吃的,还老跟我抢;现在读大学了,瞧不上我们粗茶淡饭啦?!
    妞妞就这样,从小爱跟我闹;我就捏了下她鼻子,她朝我扮鬼脸。三叔抽着旱烟在那里笑,说我和妞妞,天生就是对冤家。
    我赶紧从兜里,拿出我的好烟递给三叔;其实也不算好烟,12块一盒的南京,但当时在我们乡下,那可是能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三叔愣了一下,又笑着接过烟,我给他点上,自己也抽了一根;三叔就说:“会抽烟啦?也行,不算坏事,男人嘛,在外面应酬,抽个烟不算啥。”
    我挺不好意思的,三婶就埋怨说,“小志你是大学生,可不要学抽烟这坏习惯。”她虽这么说,但也没责备的意思;倒是看我抽烟的时候,挺欣慰的,感觉我长大了,是个爷们了。
    我坐在那儿,三叔拿了酒,我陪他喝了一杯,才咬牙说:“三叔,我想跟你商议个事儿。”
    三叔光着膀子,拿蒲扇扇着风说:“有事儿就说,咱又不是外人。”
    我给他满上酒,心里挺愧疚的;就先端起杯子,一口闷下去,这才晕乎乎说:“三叔,我想把我们家果园要回来,你知道的,我妈那样,没有收入不行。”
    说完这话,三叔和三婶都愣了;我知道,这几年苹果的行情不错,而且妞妞马上要上考大学,他们家需要钱。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三叔和三婶,竟然意见一致地跟我说,果园本来就是你家的,什么时候要回去都可以。然后三婶就问我:“那你不念书了?好好上学,将来在外面工作,不比在家种地强啊?”
    我赶紧说,还念着呢,不过马上大四了,大家都出来实习,学校基本没课;这段日子,我只想好好陪陪我妈,你们都知道情况,她过一天、少一天,我想一直陪着她。
    三叔听了,深深吸了口烟,点点头说,“嗯,三叔支持你!孝顺这事儿不能等,你比你那个混蛋爹,强多了,是个爷们儿!”
    妞妞就在一旁,很可爱地拍我肩膀说:“对,小爷们儿!”
    我被她逗笑了,心里一阵感动,像三叔这么善良的一家人,在乡下不多见。
    最后我说,等苹果卖了钱,我会把你们垫的医药费还上;三婶就皱着眉说,“都是一家人,提那些干什么?傻孩子,别跟三婶计较什么,你好、妞妞好,我跟你三叔啊,就算没白活。”
    听到这话,我哭了,鼻子酸酸的;最后什么都没说,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闷了下去。
    果园里的苹果长势很好,几乎每天都要采摘,价格也不错;而且村头有批发市场,很多外地的商贩,都到这里搞批发。
    日子一天天过着,除了照顾母亲之外,我就呆在果园里,采摘、修枝、喷药;妞妞没事儿就跑果园找我玩儿,还带着作业,在苹果树下让我指导功课。
    “哥,你有喜欢的人吗?”那天我在树上剪枝,妞妞就坐在树下问我。
    “有啊?干嘛要问这个?”我一笑,这丫头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是那个温小美吗?”妞妞又问。
    我摇头说不是,哥哥在大学新认识的一个。
    妞妞就手托着下巴,嘟着嘴说,我也好想上大学啊,那样就能名正言顺地谈恋爱了。
    这丫头,还真是发情!我就问她,“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她小脸微红,抿了抿嘴巴说:“当然要找个高富帅!”
    我赶忙说,“妞妞,不要找那样的,咱们出生在乡下的孩子,跟那类人玩儿不起,知道吗?”
    妞妞皱皱眉,很疑惑地问,“为什么?他们瞧不起咱们吗?”
    我摇摇头,剪着树枝说,也不是吧,很难说清。
    “那哥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她是什么样的?”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远处就传来了一个动听的声音,“您好,请问王小志是在这里吗?”
    那一刻,我手里的钳子,“啪”地掉在了地上;她…怎么会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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