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主子跟前的程佑交代过不准人靠近的。
    楚攸宁有精神力带路,很快就来到那间屋子。
    屋里的人似乎没有白日关门的习惯, 走近了可以闻到屋里飘散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她的脚刚踏进去,想起要敲门,又退回来, 刚要抬手敲门,见那人闭着眼睛就放弃了, 直接进去。
    很快, 她近前看清了那个葫芦锅, 铜制的,底下烧着炭火, 旁边地上还摆着一碟碟食材, 那应该是食材?
    她就想到在末世曾经看过的火锅图样,那火锅图里的火锅,里面隔成两边,一边红艳艳, 一边奶白色, 桌上摆满各种各样的食材, 往锅里一涮, 蘸上酱汁, 不但好吃, 还管饱。
    可惜末世食材稀缺, 都被逼得造出能维持饱腹状态的营养液了, 哪还可能吃得上火锅。就算拼命接两个月的任务都未必够队伍吃一顿火锅的,何况能赋予火锅灵魂的火锅料都没有,只能望图止渴了。
    屋里的男子穿着一件破旧道袍, 大概二十多岁,瘦削相,因为沉迷炼丹,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他看似盘腿坐得笔直,实际上却是眉头紧锁,盯着葫芦锅,嘴里还嘟嘟囔囔。
    “怎会不行呢?应当是这般啊,怎会没成功呢?”
    姜道长是一座破落道观的最后一个道士。这些年来大兴佛法,道教落没,道观里原有的道士也早就还俗下山娶妻生子了,只有他无处可去还死守着掌教想要炼出还丹的遗愿。
    那日意外炼得炸炉也是头一次,恰巧被镇国将军看到,恰巧他也不想当道士了就同意跟着来京城了。若能为国尽一份力,也不枉此生了。
    今日材料一配齐,他就试着重复那日的步骤炼丹,还将各种材料做增减,几次尝试下来都没成功,他只得一遍遍回想那日做的每一步。
    姜道长沉浸思索,完全没注意到屋里进来了个人。
    楚攸宁看着地上所谓的食材,那上面放着的“蔬菜”有些是干的,有些是刚摘回来的,上面还贴有标签。
    茯苓、天南星、朱草、五倍子、鸡血藤……再看旁边的调料碟上都是一些粉末,红色的叫丹砂,淡黄色的叫硫磺,还有铅粉、金砂、硝石等。
    看到这里,楚攸宁就算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这根本就不是火锅,至少不是她以为的那种火锅。
    不过,硫黄,硝石好熟悉的字眼,还有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中有一丝丝像她昨晚闻过的火药的味道。
    一硝二磺三木炭……
    楚攸宁脑海里蹦出这句念起来很溜的话,然后被扔在最角落里的记忆浮现上来,让她想起那个霸王花妈妈说过的配方。
    就因为很简单,所以才没那么深刻。
    硝是硝石,磺是指硫磺,木炭就是木头烧过后的东西,只要将这三样磨成粉,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塞进某种可以密封的容器里,点燃引线,混合在一起的三样东西会产生剧烈反应,生成气体,并产生热量,使气体迅速膨胀几千倍,最后爆炸。
    楚攸宁看了眼边上那筐木炭,上前拿起一根在手上掂了掂,手一捏,木炭在白嫩的手里变成粉末。
    她弄出来的声响也终于引起姜道长的注意,看到屋里突然多了个灵秀俏丽的少女,他吓了一大跳。
    “你是何人?如何进来的?”
    楚攸宁回身看向他,“走进来的。”
    姜道长见她神情坦荡,又是个小姑娘,倒不好意思呵斥了,“你进来做什么?这里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楚攸宁没管他,将一个碟子上的干草取出来,把捏碎的木炭粉放在铜制的碟子里,又捏了一根。
    姜道长看她徒手将木炭捏成粉末,以为她是在威胁他,瞬间怀疑她是歹人。
    楚攸宁可不知道姜道长正偷摸着想去喊人。她捏好木炭,把碎块剔除,再按量抓一把销石,一把硫磺,比例是黄10%,炭15%,硝70%,还是黄12.5%,炭12.5%,硝75%,她记不清了,于是就先按照多的那个抓。
    “你做什么!”姜道长看她将他炼丹的材料胡乱混在一起,瞬间忘了出去喊人的事。
    楚攸宁没管他,按比例抓好三样东西搅拌混合在一起后,走过去,指指那“葫芦锅”,“能开盖吗?”
    葫芦她见过,现代有金系异能弄出金葫芦来装水挂在腰间,说那搁在末世前就是土豪的象征。
    姜道长还没说同不同意,楚攸宁已经伸手打开盖子,盖子打开后,下面只剩一个圆胖的肚子,原本放进去的材料已经化成液体烧干了。
    “住手!”
    姜道长扑上去阻止,可惜楚攸宁已经将那碟粉末连碟子一块放进炼丹炉里,还往里丢了块烧红的炭火。
    她飞快盖上盖子,扛起姜道长就往外跑。
    “你你你……快把我放下来!”
    被扛在肩上的姜道长脸色涨红,不只是因为气的,还因为这倒头的姿势让他感觉血液都往头上冲。
    楚攸宁也是第一次配这个炸药,不管对不对,先跑了再说。
    结果,她扛着姜道长刚跑出屋子,身后就响起一声巨响。
    姜道长刚要出口的话被吓得咽了回去,瞪大双目。
    别院外,刚下马车的沈无咎也怔住了,望着别院东边上空升起的一股烟雾。
    这是……成了?!
    庄头管事却是脸色大变,“四爷,公主在那边。”
    沈无咎还没来得及被巨大的惊喜淹没,就被这消息给砸回冰窟里,这一刻他忘了楚攸宁有多厉害,压着腰部的伤口快步往那方向走。
    “主子!”
    程安放下归哥儿,和程佑赶紧提着轮椅追上去。
    归哥儿听说公主婶婶出事了也想追上去,被沈思洛及时拦住。这时候过去只是添乱,她虽然也担心,但是得安抚好几个小的。
    张嬷嬷抱着四皇子下车,听到这消息,赶紧将四皇子塞给他的奶嬷嬷,快步跟上去。
    她觉得她迟早有一日会被公主吓死,怎就没有停歇的时候呢。
    而赶着马车磕磕绊绊跟在后边到达的陈子善,一听到攸宁公主出事了,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好不容易傍上的大腿呢,只要公主罩着他,陈府那些看不惯他的人也只得憋着。不过,他也是发自内心地担心,毕竟攸宁公主真的跟传说中的公主很不一样,这个公主很亲民,很仗义,如果她不是公主的身份,他都乐意把她当妹妹看待。
    小院这边,楚攸宁感受着脚下爆炸带来的地面震动,看着被炸出一个洞的屋顶,那还是爆炸后那个葫芦盖掀飞的,屋子也被葫芦锅爆炸开的碎片打破。
    这个,应该,不用她赔吧?
    “姑娘,是否该放我下来了?”被倒挂在肩上的姜道长激动地出声。
    “哦。”楚攸宁把人放下来,见人站不稳还扶了一把,指着屋子,一脸无辜地说,“你的葫芦锅把屋子炸坏了。”
    姜道长甩甩晕眩的脑袋,听楚攸宁这么说,气得大声驳斥,“那是炼丹炉!”
    楚攸宁从善如流,“你那炼丹炉把人屋子给炸了,你得赔。”
    姜道长:“……”
    姜道长看着那间被炸得破烂不堪的屋子,以及飞出来掉落在地面上的炼丹炉碎片,一时不知道该高兴镇国将军要的东西做出来了,还是该伤心道观传下来的最后一个炼丹炉也给炸没了。
    楚攸宁看姜道长对着屋子一脸难过,又看看他破旧的衣服,略心虚,“你别太难过,大不了我让沈无咎不要你赔了。”
    姜道长知道沈无咎是如今镇国将军的名字,听她这么直呼,就知道她与镇国将军关系非浅,难怪能随便进入这里。
    他说,“屋子明明是你炸的,就算别院的主人要收钱也是找你要。”
    楚攸宁瞪眼,“我只是路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救了你一命呢。”
    姜道长想到楚攸宁把他扛出来的画面,虽然姿势有些羞耻,但的确是救了他一命,不然他不死也得炸成重伤。这可比他之前在道观意外炸炉那个厉害多了。
    这姑娘也不知是怎么长的力气,扛起他一个大男人都脸不红气不喘。
    沈无咎赶过来,刚走到院门就听到楚攸宁的声音,中气十足,他高高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公主。”他走进去,看到浑身上下没有受一点伤的公主,揪着的心彻底放松下来。
    姜道长,也就是姜尘,听到这称呼,讶然看向楚攸宁。没看出来这还是个尊贵的公主,难怪敢直呼镇国将军的名讳。
    楚攸宁回头看到沈无咎脸色有些白,手压着伤口,赶紧上前扶住他,又探了下他的伤,“你走着来的?嫌伤好太快啊?我告诉你,也就是我这……”
    干燥的大手盖住楚攸宁的嘴,沈无咎低下头,在她耳边说,“公主,你的能力作为秘密武器,不宜声张。”
    楚攸宁被他呼出的热气熏得耳朵有点痒,她微微移开脑袋,揉揉发痒发烫的耳朵,“好吧,听你的,但你也得听我的。”
    沈无咎看她揉耳朵,笑了,“好。”
    “公主,主子一听说您在这边,连轮椅都顾不上坐了。”程安和程佑把轮椅放到沈无咎跟前,扶他坐下。
    楚攸宁听了,看向沈无咎,“我那么厉害,你还担心我保护不了自己啊?”
    “再厉害也终究是肉体凡胎。公主要好好保护自己,你现在可是有夫君的人了。”沈无咎已经知道怎样能劝得动她。
    果然,楚攸宁点头,“你说得对,我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得对你负责。”
    张嬷嬷刚到院门口,就听到这宣言,都不用进去看也知道她家公主好得不得了。
    虽说贵为公主,成了亲,驸马也当以公主为尊,但是当着驸马的面说驸马是她的家室是不是不大好?驸马可是统领三十万沈家军的大将军,他能乐意?
    罢了罢了,看驸马方才担心公主连伤都不顾了,应是问题不大,她就不进去讨嫌了。
    而院里,程安和程佑也怀疑人生。
    ……怎么感觉他们主子才是被娶的那方?
    好吧,正常来说,哪怕主子娶了公主,也是以公主为尊的。只是他们将军府好命,碰上这么个好说话,不爱摆架子的公主。
    虽然和自己想的南辕北辙,沈无咎却半点也不恼,甚至已经做好她一辈子都不开窍的心理准备了。
    他吩咐程安两人,“交代下去,庄子发生爆炸的事不准宣扬出去,也别让任何人到这边来。”
    好在这里不近官道,离京城也有三十里路,这响声应还传不到京城去,就算传出去了,自大的越国人也只会以为是昨夜缴上来的火药坛子爆炸了。
    程安和程佑知轻重,立即神色肃穆地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三个人,沈无咎看向姜尘,“姜道长,此次可是知道用何物能引起爆炸了?”
    姜尘看向楚攸宁,“将军不如问问公主,此次炸炉皆因公主而起。”
    “哦?”沈无咎看向楚攸宁,似乎什么事发生在她身上都不是很意外了。
    楚攸宁骄傲地挺起小胸脯,随即想到这被炸坏的房子,又有点心虚,“就是有点费钱。”
    沈无咎笑了,“公主,我的就是你的。”
    “那更心疼了,早知道是我自己的,我一定会换个地方试的。”
    沈无咎见她这般,心里一转,“公主,你做出火药配方,陛下肯定有赏,到时候找陛下要。”
    楚攸宁瞬间不心疼了,“对!到时候你帮我要,顺便把这屋子的维修费,还有损失的材料费,都别忘了算一算。”
    不愧是军师,这么快就想到对策了,她的眼光果然不错。沈无咎就算不当军事,管后勤肯定也是一把好手。
    沈无咎宠溺地点头,他既然改变了计划,为了庆国好,这火药配方必然要上交的,倘若景徽帝最后还会因美色误国,到时再反了也不迟,就算到时他不反,估计公主也会气得要反。
    或许,可以提前将那个危险扼杀在摇篮里,就像这次他提前让人去买下奚音一样,也可以先让人将梦里那个让景徽帝为之与越国开战的女人找出来。
    几人进入屋子,里面的东西早就因为爆炸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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