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那么久,”司马兰台顿时就不高兴了:“一定要半个月吗?你就不能抽空跑去见见我?”
    “我的祖宗!难道你回家不是众星捧月一般吗?”苏好意给他气笑了:“长辈、平辈,本家、外祖家总是要周旋几天的,总要全了礼数不是。”
    “我不喜欢应酬,最多有那么三四处,走走过场也就是了。”司马兰台一向冷情,且极其不喜欢交际。
    众人都知道他的脾气,所以也不相强。因此就算他一年多没回京,应酬也并不多。
    “我跟你可比不了,”苏好意笑道:“你该知道我这人三教九流都相熟,这次回去一时半刻可脱不了身。我答应你,若是有空就一定去看看你。”
    司马兰台虽然不愿意,可也没有办法。他总不能把苏好意捆在自己身边,一时一刻也不分开。
    苏好意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也的确舍不得司马兰台。
    以前总觉得两个人腻在一处,分开个一天半天就要死要活的,未免有些太夸张。
    可如今到了自己身上才明白,确实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不,两个人还没分开呢,就已经开始想念上了。
    两个人又腻歪了一会儿,苏好意这才打开车帘,让小三子他们几个帮忙把自己的箱笼搬到那边车上去。
    三子他们几个见了司马兰台,恭恭敬敬地请安。
    司马兰台说了“免礼”,叫墨童给他们打了赏。
    马车一前一后在积雪的路上走着,傍晚时分才进了城。
    进城后两人便分开了,司马兰台回司马家去,苏好意则奔向了楚腰馆。
    坐在车里的苏好意单是闻头外面吹进来的风,就感觉到了无比的熟悉。
    哪怕闭着眼睛,只凭外头的声音,她也能判断马车走到了哪条街,拐进了哪条巷子。经过了谁家的铺面,或是哪一处小摊。
    此情此景,让苏好意总觉得自己之前在仙源山的那段日子只是一场梦,这里才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离楚腰馆还有半里地的时候,苏好意便挑起了车帘。
    远远地看到那一溜茜纱灯笼,苏好意的眼眶就忍不住红了。
    而在那灯笼下头有一个人影翘首独立,苏好意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姹儿姨。
    “娘……”苏好意哑着嗓子叫了一声,从车上跳下来,撒开腿朝那边跑去。
    就像好多好多年前,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在街上挨了欺负,也是这样跑着扑向母亲怀里。
    第457章 吉星急急如律令
    天刚亮,街上还是灰蒙蒙的,风里夹着像雪又像雾的稀碎冰渣。冷得人缩肩弓背,恨不能钻回娘胎里去。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辰,命好的都躺在热被窝里睡回笼觉,可有些人却不得不早早出来谋营生。
    一个头戴毡帽的中年车夫,赶着辆驴车走在街上。
    他口鼻呼出的白气到胡须和眉毛上就结成了白霜,他却擦也不擦。因为即便是擦了过会儿还是有,这天可真叫个冷,好在他心情还不赖。
    只因一大早就有买卖可做,不必四处转悠,或者守在一个地方苦等。
    路有些滑,车走得不快,他抬头看了看前头的羊汤馆,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
    因为羊汤的香气已经飘散到了整条街上。
    羊汤馆儿每日天不亮就开门,穷苦人肚子容易空,这样的天要卖力气最好破费两个大钱喝一碗热乎乎的羊汤,从里暖到外,浑身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
    车夫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打算做完这趟活也进羊汤馆里喝一碗羊汤暖暖身子。
    这时车里的客人发话了:“到前头羊汤馆门前停一停。”
    车夫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公子要到哪里去?”
    “我说要你到前头的羊汤馆门前站一站,我要买两碗羊汤。”车里的人有些不耐烦。
    车夫愣了一下,却不敢多问,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客人的事轮不到他动问。
    连忙把车拉到羊汤馆门前,说道:“公子稍候,小的这就进去买。”
    “用不着你,我得亲自去。”车里的人说完,掀起了半旧的花布棉车帘跳下车来。
    他身上穿着赤红狐裘,小牛皮靴子,眉目俊秀得比画上的人还好看。
    车夫低着头,只敢偷偷地看。
    这位小公子也不知是哪家的少爷,一大早就钻进自己车里来。
    还没等自己开口问,就丢过来一块儿碎银子:“到楚腰馆的后门去,其余的不许多问。”
    其实从他上车的地方到楚腰馆也不过十个铜板就够了,那块碎银子怕不是有二两多重。
    车夫感叹自己今天真是撞了大运,不过这小公子也的确让人疑惑。
    看穿戴谈吐,理应是高门贵地的公子哥儿,可偏偏雇了自己的这辆破车,更要买那下贱人才喝的羊汤。
    若说雇车这事,他还算能想得通,怕被人看到,毕竟年纪轻轻身份尊贵,去那地方不是光彩事。
    可就算是楚腰馆的人怕也不喝羊汤的吧?
    那可是京城最大的花楼,随便个扫地丫头也过得比自己体面。
    他这么想着,那小公子已经提了羊汤回来。
    车夫不敢乱说话,等人上了车,他才拉了驴往前走。
    苏好意睡得正香,却被拍门声吵醒了。
    “八郎是我!”敲门的人急不可耐:“快些开门。”
    苏好意强睁着睡眼下了床,从里头把门开了。
    别看吉星敲门敲得急,等到苏好意把门开了,他却不急着进来了。
    “你快回床上去。”吉星在门外催促苏好意:“我从外头来,身上寒气重,当心扑了你。”
    苏好意几步回到床上,一进热被窝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吉星随后推门进来,他一进门果然带进来一股寒气。
    “小祖宗,你怎么这么早就跑出来了?”苏好意道:“快到熏笼这儿来暖和暖和。”
    吉星把羊汤放到桌上,搓着手说:“我是趁大伯上朝的时候,从角门儿偷溜出来的。”
    苏好意听了吓一大跳,说他:“你好肥的胆子!万一被逮住了,不打你个屁股开花才怪。”
    “为了见你顾不得了。”吉星一边说一边将外面的大毛衣裳脱了。
    苏好意道:“你这一年倒真长高了好些。”
    “我买了你爱喝的羊汤,等我给你端过来。”吉星说着把苏好意床边的桌子又往跟前挪了挪。
    “你可真是有心了。”苏好意心疼的地伸手去摸吉星的脸,又冰又滑,像一块玉。
    “我听说你回来了,昨晚一夜没合眼。”吉星身上还凉,所以没去触碰苏好意:“你不知道,这一年多的时间我有多想你。”
    吉星和苏好意两个人一起喝羊汤,苏好意刚要喝,吉星笑眯眯地拿出一只小瓶子来。
    “放上点儿胡椒粉,滋味更好。”说着把瓶塞打开,小心地磕了两下。
    “你还带了这东西,好金贵的。”胡椒粉的气味被热羊汤一蒸,惹得苏好意忍不住要打喷嚏。
    胡椒是贡品,寻常人家别说吃了,见都没见过。
    喝完了羊汤,吉星也暖过来了,将外衣一脱就钻进苏好意的被窝里。
    他们两个从小就一床睡,早都习惯了。
    苏好意见吉星眼下的青痕很是明显,便说:“你今日不进学里吗?若没什么事,就在这里好好地睡一觉。”
    吉星扯着她的袖子,一边闻一边说:“你身上的味道一点儿没变,真好闻。”
    “别闹了,”苏好意把他的手按下去:“要睡就好好睡。”
    “那也得抱着你睡,”吉星撒娇:“我都想死你了。”
    “那我拍着你。”苏好意半侧身,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吉星后背拍着。
    “你们路上走了多少天?”吉星闭着眼问。
    “四十七天,”苏好意的眼睛也半眯起来:“因为是官道,所以格外好走。只可惜路上遇到几场雪,耽搁了几天。”
    “你哪天去七哥那里?我好早打了招呼,也到那儿去。去别的地方家里人是不许的,但是去七哥那儿没人反对。”吉星的声音越来越含糊了。
    “我刚回来,总是还要等几天。”苏好意听他提起司马兰台,困意顿时就消散了不少。
    可是她刚刚回家,还有许多的亲友没见,总不能到别处去住。更何况司马兰台这几天多多少少也是要应酬一些的,彼此都不得闲。
    “你都瘦了,”吉星抱着苏好意的腰,手渐渐松了下来:“你在外头一定很辛苦。”
    “快睡吧!”苏好意又拍了拍他:“在家住上一两个月有多少肉长不回来?你就别操心我了。”
    第458章 心有灵犀独眼龙
    自从回到楚腰馆,苏好意算是过上了众星捧月的日子。
    不管是馆里的人,还是来的客人,见了她便要簇拥上来。
    苏好意自然是笑脸相迎,迎合得滴水不漏。
    好容易得空儿喝口茶,软玉在一旁抱着胳膊笑着说:“这人呢,天生来就分三六九等。似你这般的,便是应六合来的,走到哪里都有贵人。一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是格外讨人喜欢,真是老天爷也偏心你。”
    苏好意慢慢把一杯茶喝尽了,又用手帕擦了擦嘴才说:“这个我可不敢当,你看我的身世就知道了,若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就应该投到个父母双全,衣食无忧的家中去,又何必遭受幼时的那些颠险。”
    “世间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呢?”软玉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说:“再说了,你小时候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难,也不过是为了折准了你后头的福气。因为你的后福实在太大,才不得不在前头给你安排些磋磨。”
    “那就借您的吉言吧。”苏好意笑嘻嘻的,一副全无心事的样子。
    实则她并不信软玉的话,她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在外人看来风光恣意,其实却是危机四伏。
    无论是逃走的假花芽还是诈死的断鸿,都一定还在暗中窥伺着自己,而司马兰台背后的司马家又不知会对自己使用什么手段。
    甚至自己如今身上所中的毒还不知道能不能够解开。如果不能,那么就是性命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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