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白玉捏住少年的下巴:“让哥哥看看你的舌头是不是坏了,怎么突然就捋不直了呢?”
    杨鸣刷地红成小龙虾。
    “傻样儿。”梁白玉挨着他脸颊的食指轻点一下,撤开手说,“刘宽说的那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随他说,我不在乎,所以……”
    “所以?”杨鸣愣愣重复。
    “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梁白玉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我要回去睡回笼觉,你也回你自己家吧。”
    杨鸣的脚还没抬起来,就听梁白玉说:“别跟着我。”
    “谁要跟你!”杨鸣气愤得很,他踢飞一块土疙瘩,憋屈地扒拉扒拉后颈的颈环锁,“怎么就有人这么难懂,就不能简单点真实点吗,老子小学都没学完,脑子又不聪明……”
    “说起来,那家伙的心态是真的好,竟然一点都没吓到。”杨鸣嘀嘀咕咕了句,下意识瞥了眼刘峰背上的尸体,惊了一跳,赶紧挡住眼睛离开。
    有一小伙人挤在墙角谈论刘家的不幸,他们看见梁白玉从前面的树荫下经过,话题立马就转移到了他身上,全是些常挂在嘴边的话,翻来覆去的说,也不嫌腻。
    那个吃过月牙形软糖的女孩被爸爸拉着手,耳朵里塞满了闲言碎语,她咬咬唇,忍不住插嘴:“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吧,那个大哥哥只是在外面长大的,生活习惯上和我们不同。“
    她爸爸都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她成了众矢之的,还给他丢人现眼。
    “怎么不是了,城里我闺女又不是没去过,压根不是他那样。”
    “还有他那个声音哟,没法形容,正经人能像他那么说话?做作到不行,听着就犯恶心。”
    “有人天生就是那个调调!”女孩大声回击,胳膊被他爸掐青。
    口水战就是这样,必须是你来一下,我来一下,才激烈。
    她不吭声还好,一吭声,一伙长辈们不干了,当场瞪眼争论起来。
    “怎么可能啊,肯定是学的,眼睛带钩子,往男的裤腰带上钩,逢人就笑,不是勾引是什么,还有他那头发,留那么长,不男不女的,衣服也那么花,扣子都不扣好,不检点!”
    “长得太妖气,哪像我们村的人啊。”
    女孩两手攥成拳头:“老师说不能以貌取人!”
    “嘿,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你别不是也被他勾了魂了吧?”
    “小蔡,你不管管你闺女?”
    小蔡尴尬的赔笑,眼神狠狠剐了女儿一样,回去打死你。
    女孩缩了缩肩。
    这会儿又有人出来打圆场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不是我们看不起他,是他自己不珍惜自己,老话讲得好啊,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话的大妈被旁边人用力拐了一下,顿时就不往下说了。
    气氛微妙了片刻,恢复如常。
    “诶,他回来那天坐在家门前咳血,每个礼拜都倒奇怪的药渣,不知道生得什么病,你们说说,这么多年了,他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快死了才回,真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咱都留个心眼吧。”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怕啥子,该怕的是他,就他那作风,鬼知道祸害了多少家庭。”
    “我说啊,刘家老小八成是被他害的……”
    女孩听不下去了,她使劲挣脱开爸爸的手,大步跑了,边跑边擦眼泪,头一次生出一种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学,再也不回来了的冲动。
    想把家移到大城市,哪儿都行。
    可她还小。
    她还没分化呢,她希望自己是个alpha。
    能自保,不看低beta,不受omega牵引,做个思想独立的人。
    梁白玉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后面传来喊声。
    “大哥哥!”
    女孩冲到他跟前,脸上两坨红,眼睛跟鼻子也是红的,被一头炸毛的短发衬得怪可爱。
    梁白玉把钥匙捅进锁孔里,扭开锁:“怎么哭鼻子了?”
    “我叫蔡小静。”
    “小静。”梁白玉笑,“从哪来的,哭成了花猫。”
    蔡小静害羞的弄弄头发,抹抹脸,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很认真地说:“大哥哥,你别出来逛了,这几天就待家里吧。”
    那些难听的话她不是第一次听了,却是第一次发现很多猜疑传着传着,就都成了所谓的“事实”,她又笨拙的强调:“真的,别开门别出来。“
    梁白玉抽出钥匙:“你读初几啊?”
    “初一。”蔡小静说。
    “真好。”梁白玉卷了卷滑下来的衬衫袖子,屈指刮她鼻尖,“读书一定很快乐吧。”
    蔡小静迷茫地张了张嘴巴。
    读书哪里快乐了,要做题背书考试,老师每次发卷子都一个一个喊名字报成绩,排名也要贴出来,好烦的。
    今天村里有人死了,爸爸还要打她,感觉人生没开始就各种不顺。
    蔡小静看他的长发,她觉得很柔软,也很好看,一点都不娘,更不奇怪:“大哥哥,你回来前住在哪个城市啊?”
    “奚城。”梁白玉推开了院门,柔声说,“妹妹,没事不要来我这儿了,好好学习。”
    院门在蔡小静面前合上,她摸摸被碰过的鼻尖,感觉还有一股香味。
    大哥哥好香。
    不是信息素,是他身上的,可能是在奚城买的香水吧,她想。
    奚城在哪啊……
    蔡小静听到了爸爸的叫声,她一个激灵,撒腿就往家的反方向跑,她才不信大哥哥是坏人。
    村里没几个人的想法和蔡小静相同,大部分都是相反的。
    梁白玉上午就被老村长叫了过去。
    老村长背着手来回走动,胡子颤巍巍的,布满老年斑的脸刻板严肃:“你昨晚在哪?“
    “在家啊。”梁白玉手里拿着一根山芋藤,叶子拔掉了,光秃秃的长长一条,他一寸寸的掰着玩,“大晚上的,我不在家睡觉,还能干什么。“
    “就你自己?“老村长质问。
    梁白玉鼻子里发出一个气声:“村长认为呢?”
    “少把你那套乱七八糟的招数拿出来。”老村长端起瓷缸,“刘宽生前揭穿过你,你对他记恨在心。“
    梁白玉哭笑不得:“这是谁说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敢说,你真的不怪他向大家揭你老底,导致你被排挤?”老村长眼神犀利。
    梁白玉从容得很:“敢啊。“
    “别人的嘴巴长别人脸上,我哪管的了,随便啦。”他耸耸肩,小孩子似的咕哝,“光是活着就已经够累了。”
    老村长的疑心并没有消失,他审视梁白玉,眼里隐隐闪过一丝晃神,不知是记起了什么,那情绪瞬息间就转变成了憎恶与警惕。
    “村长,我呢,”梁白玉指了指自己,“是个有病的beta,你觉得我有那本事打死一个alpha?”
    老村长喝口浓茶:“你没回来前,村里好好的。”
    梁白玉“啪”一下掰断一截山芋藤:“这话也太搞笑了吧,难道要说,我回村以后谁家出了什么事,都要算到我头上?”
    老村长皱得跟老树皮似的脸发黑。
    “你去过断桥那边。”老村长甩出新的疑点。
    “我闲逛呢。”
    “那你怎么之前不去,偏偏从前两天才开始去?”老村长审犯人一样审他。
    梁白玉不快不慢地回应:“我想什么去就什么时候去,不可以吗?”
    老村长被问住,捧着瓷缸的干瘦手指发力,像是要把瓷缸扔他头上。
    “这几天不是只有我去过那吧,如果要拿这一点揪着我不放,那别的去过的人是不是也要审一审?”
    梁白玉俏皮地眨了眨眼,和家里宠爱他的慈祥长辈唠家常一般,“村长,你可不能区别对待。”
    老村长那脸色真是没法看。
    梁白玉没露出胜利者的姿态,他挺随和的:“村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您查案……”
    话没说完,外头就有了不小的响动。
    是刘家的人来了,捎了新进展。
    黄医生检查发现刘宽的膝盖上面有一块血迹,但他的膝盖没有受伤。
    那血迹是凶手行凶的时候留下的。
    血液里没有信息素。
    这样一来,alpha跟omega就排除了。
    梁白玉掰山芋藤的动作没有停。
    老村长观察他全身。
    梁白玉把山芋藤咬在嘴边,举起双手,掌心对着老人:“村长,别看了,我没受伤。”
    “但你咳血。”
    这消息传得飞快,梁白玉家门口挤满了人。
    老村长推梁白玉,叫他开门。
    人群里有人已经喊起了“杀人犯”,带头的起哄的,都是些早就恨不得咬死他的人。
    “你把我儿子还给我!”刘婶冲上来,抓住梁白玉的衣服,“还给我!”
    梁白玉的衬衫扣子被抓掉了几颗,露出白得晃眼的身体,现场有吞口水的声音,也有一些猥琐恶俗的视线粘着他。
    刘婶发了疯,没人过来阻拦。
    不论是惦记梁白玉那身皮肉的,还是喜欢他的,都选择在这时候按兵不动。
    或许对他们来说,梁白玉还不够惨,再惨点,才能找机会以一个英雄的姿态出场,得到他的膜拜和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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