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芫下午抱着福福呐喊一阵之后,人就昏了过去。不过很快她就又醒了,但是屋顶被扒出来的大洞她却没力气去堵,也不想堵,便随便找来一张油布用石块压在上面,做好了随时撤离的准备。
    福福自从下午那场之后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一直有些闷闷的,不吃东西,也不说话。
    苏芫心力交瘁,既担忧丈夫的处境,又担忧门前咆哮的河水。
    河道加宽,现在她在家关着门都能听到河里传来的“轰隆隆”的水声,听得她心里又慌又急。
    母女俩正愣神着,院门突然被人推开,冯秀萍端着一碗煎鸡蛋匆匆走进来:“阿芫,福福,快来吃东西!”
    老太太今儿也是兵荒马乱的过了一天,先是二儿媳妇过来告诉她说二儿子不见了,接着大儿子发现河堤不行,要发洪水了。
    还没反应过来呢,那水就猛地涨了起来,刚才又得到消息说米卫国被困在狼牙山上下不来。
    老太太心里顿时想到苏芫母女,便撇下老头,下厨亲自煎了碗鸡蛋说是要过来看看。
    跟她一同来的还有李来娣,但是她躲在外面不敢进来,说是老三被困全是因为她的错。
    苏芫心里乱糟糟的,脑袋也一突一突地痛得厉害,一点胃口也无。但是看着老太太殷切的目光,那拒绝的话便堵在嗓子眼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挣扎着起身,将还有些沉默的福福抱到桌边,两人一人一只鸡蛋慢慢吃了起来。
    “晚上要不去我那里睡,你这里离河边太近了,听着人心慌慌的。”
    苏芫:“嗯。”
    冯秀萍:“老三没事,只是被困在界河那边过不来了,据说应该是找到老二了,陈柱刚从山上下来,说咱这边还好,水全往三大队那边去了。”
    苏芫:“嗯。”
    冯秀萍看着不管她说啥,都只有一句“嗯”的儿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正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见苏芫掩着嘴:“yue!”地一声把先前吃的东西全呕了出来。
    老太太这一惊简直非同小可,“蹭”地一声立起来:“你这是——有了?!”
    第33章 【一更半】
    冯秀萍火急火燎地冲出去找人来帮三儿媳看脉。
    原本守在门口的李来娣一听,顿时也顾不上自责了,赶紧冲进去照看弟妹,哪知一冲进来,就看到苏芫蹲在门前,呕得肝肠寸断。
    一旁福福小脸满是焦急,不停拍打着妈妈的后背,一个劲给她顺气。
    “这是咋了?”
    李来娣紧着去厨房准备给她倒水,哪知摸进去一看,里面冰锅冷灶。这一天,苏芫竟然是连火都生。
    她又赶紧两把点起火,舀了几瓢水进去烧着,转身又接了杯凉水出来:“先漱口,不然那味儿在嘴巴里老是反胃。”
    苏芫泪眼婆娑地接了,一仰头把水在嘴里漱了漱,然后吐了出去,心里那股劲好歹过去了点。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次的恶心跟上次山上遇熊之后有点像,却又有些不同,总有股让她说不上来的感觉。
    正想着,院门又被人撞开了,冯秀萍拉着村里的赤脚大夫冲进来:“快!快帮我三儿媳看看,可是有了?”
    苏芫张嘴想说“不可能”,可是转眼又想起来这个月的例假似乎推迟了好几天都没来,于是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然后伸出手由老大夫把住了脉。
    老大夫被冯秀萍拖来一路心浮气躁,好容易定下心把脉,却觉得对面苏芫的脉像沉稳有力,十分的康健。
    至于说老太太说的“有了”?
    老大夫皱眉又叫换了一只手:“嘶,我把不出来孕相,不过阿芫的身体很健康,你们不必担心。”
    然后又说这呕吐也有可能是受惊着凉所致,叮嘱接下来多喝热水,好好休息。
    众人一听也有道理——
    可不是受惊着凉?
    今儿这一天就没消停过!
    老太太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老大夫,然后当即拖着苏芫跟福福去了自家:“走!你这新屋没什么火气,去我家住。你这新屋离不得人,晚上叫你爸跟你大哥过来住,男人家火力旺,正好可以给你暖屋。”
    说起暖屋,冯秀萍又是一顿,然后道:“等会儿我再去村里请几个辈分高,德性重的老人一起来,晚上在你家热热闹闹开一桌!”
    原本大山村新家搬迁就有暖屋的说头,只是之前米卫国想着他家只是扩建,又不是搬迁,便没搞这些。
    这会儿老太太心里嘀咕着,他们刚搬进新屋就闹出这一出,只怕是跟没暖屋有关系。
    因此忙不迭地就安排上了。
    老太太也是大手笔,想着暖屋,就一股脑儿地把村子里闲散着帮不上工的老头子们全安排上了,还给开了几桌麻叶子牌,一群人打着牌,喝着茶酒,虽然外面河水仍旧“轰隆隆”但好歹屋子里却是活泛起来了。
    只是这一幕,对比着外面紧锣密鼓的围河修堤,怎么看怎么有些诡异。
    *
    就在福福奶张罗着给她家暖屋的时候,狼牙山上。
    米卫国吃过烤兔,又将篝火挪了个地,用枯枝败叶堆在原本烧火的地方躺了上去。
    大火烧过的地面干燥且温暖,带着一股能炙进人骨头缝的暖意。
    米二哥也不知是心大还是真的累了,吃过烤兔就地一躺,呼呼就睡了。李三娘跟小鬼头两人身体不好,也顶不住,跟着睡了。
    米卫国独自瞅着满眼璀璨的星空,突然问了句:“你往后咋打算?”
    李三:“回去看,如果张家人死绝了就算了,如果没有,我就是坐牢也要把他们都送进去。”
    李三这么多年干的事儿也不干净,如果真要报警,自己势必会受到牵连。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一个翻身坐起,然后“扑通”一声跪在米卫国面前“砰砰”就是几个响头。
    速度快得米卫国都没来得及躲避,就生生受了他这一番动作。
    “李三哥你这是干啥?!”
    李三:“如果事情真走到那一步,我的娘跟弟弟,还得托你照顾!”
    米卫国顿时沉默,半晌才“嗯”了一声。
    李三做的那些事,确实够他喝一壶的,而且如果到时跟张家撕破脸,他那些事肯定一件也兜不住。
    但如果不报警也不行,就张家那嘴脸,肯定会拿这事作为要挟他的手段。李三即使把娘救出来也没用,一样受人要胁。
    想到这里,两人心里突然同时升起一个恶毒的念头:要是这场水,能把张家人冲得死绝了就好了。
    *
    就在两人同时忍不住在心里诅咒张家人的时候,山洪中央一株小树上。
    一连串串串儿一样,串着张明善、张德全、张芹一家三口。
    张德全在最上面,但是现在三人正在争吵。
    “张德全,你已经在上面坐了很久,该下来让我歇歇了!”说这话的是张芹,她刚才试图上去,结果把仅有的一根副枝给掰断了,差点被水冲走。
    张德全:“是我跟爹先发现这里的,然后把你拉过来。爹说了,一人在上面呆三千个呼吸,我还没到!而且你别忘了,那会儿你都要被冲走了,是我拔箭、拔箭插在树上你才抓住没被冲跑的!”
    张芹浑身打颤,说话都有些吐字不清了:“可是我……已经快熬不住了,你那不是有吃的吗?快给我一点,我没力气了!”
    张德全眼神一闪,“没了!刚刚水流太急,包裹里的东西全冲走了,只剩下几块,刚才全给你了!”
    张明善只要一想到自己一家被撵着换道,就一心只想杀了李三那个狗娘养的跟他那个帮手——他妈的,他们站得高,肯定是看见这边有水来了,才故意叫他们走的!
    他那双绿豆大的小眼睛里仿佛淬了毒:“等洪水过去,老子一定要把他们全杀了!”
    “爹你说啥?”张德全没听清他的嘀咕,本想不理,但是一想他爹的手段,又害怕,便主动挪下来:“爹你上去歇着吧。”
    张明善回神,看着主动下来的憨儿子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嗯,你是个好的,来,你既下水了,那包裹就给我背着,不能再泡了。”
    张德全本不想给,但是扭头一眼看到正蠢蠢欲动又想来偷吃的张芹一眼,就脑袋一缩解了包裹:“那爹你拿着,里面东西真不多了,得省着点吃。”
    之前就是,他跟张芹两人在水里,结果被后者偷了大半吃的进了肚子。
    张明善笑眯眯接过,然后上树的时候突然抬脚,猛地顺势一蹬!
    “啊!爹你干啥?!咕噜噜……”
    张德全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人就被他踹下了树,转眼就被一个浪头摁进了水里!
    张芹惊呆了:“爹!!!”
    伸手就要去拉她弟弟。
    哪知下一刻,耳边响起的话让她又生生止住了动作——
    “这树根本承受不住我们三人,德全受了伤,体重又最重,早晚是个死,还不如现在让他死了免得活受罪。”
    那你怎么不去死?
    这话在张芹心里打了个滚,又随之淹没,然后学着张明善的样子,冲着向自己伸来求助的手的弟弟狠狠跺了下去!
    张德全:“爹!咕噜噜!姐姐……咕噜……”
    几人本就筋疲力尽,张德全也不过堪堪挣扎了两下,就被父亲跟姐姐联手踹下了水,然后沉了下去。
    张芹怔怔地看着在水面上消失的弟弟踪影,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倏地大叫出声:“爹!爹,你干了什么?!”
    张明善把怀里的包裹小心地揣进怀里收好,舒服地躺倒在枝桠上。
    闻言顿时冷酷一笑:“呵,我干了什么?你不也添了一脚?没你那脚,说不定德全儿还以挣扎着水上漂着,找到下一处栖身的地方。”
    张芹顿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树上躺着的人心里生出一股巨大的害怕。
    张明善看出来了,斜眼一瞥:“你也别怕,只要你肯乖乖的,你体重不重,我留着你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等出了水去找李三那个狼崽子我还要帮手。”
    张芹沉默着不说话,看他的样子,张明善转头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饼子:“呐,吃了,等我眯一觉起来,你就可以上树休息了。”
    张芹乖乖接了,心底却是在打着颤。
    她看得出张明善说的是真话,但是她还能挺到那时候么?
    她绝望地看着四下里咆哮的河水,浩浩荡荡,一望无际,让人完全看不到希望在哪里。
    傻俅那家伙每次挨打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感觉?
    她心里倏地升出这么一个念头。
    转眼,她就狠狠一口把饼子塞进嘴巴里,阻止自己再往下想,然后恶狠狠往下咽:“德全儿,你别怪姐,害死你的是这洪水,是那李三那个狼崽子,等着,姐会给你报仇的!”
    树上,张明善眯着眼笑了声:“这才对嘛,好了,好好在下面守着,如果有人记得叫我,没有等我睡醒,你自然就可以休息了。”
    张芹低低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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