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福扶了一下没把人扶起,反而是店里的人出来了,是一个磕着瓜子的姑娘。
    看到老爷子摔倒,她“噗”地一声吐出一口瓜子皮儿:“嗬,老人家,您这是想碰瓷儿哪?可没您这样儿的哈,咱店里的书你都白看多少了?我不过是撵你两句,你就来摔一跤给人看着好像我欺负您一样……”
    然后一转眼看到旁边的福福,她又冷笑一声:“哟,这还带着小孩儿哪,您以为带着小孩儿咱就不敢说您了?”
    这姑娘长得挺好,但是一张嘴,那嘴就跟被粪坑泡过一样,吐出来的话又臭又恶,气得邱老爷子脸都涨红了却半句话也插不上嘴。
    福福的眼睛一下冷下来,不过面上却还是一派天真可爱的模样。
    她冲身后跟着的大狗花花使了个眼色。
    只听花花“汪!”地一声,一个急扑冲到姑娘跟前!顿时冲得姑娘人仰马翻,一惊摔倒!
    后脑勺结结实实磕在门边,好悬没把她脑浆都给磕出来,怀里刚买的一包瓜子也洒了一地。
    “啊!”
    “汪汪!”花花一个急刹停在她跟前,一屁股坐在她洒在地上的瓜子上面,眼看是吃不成了。
    “呀,我的瓜子!哪里来的恶狗,干啥扑人呀!”
    这姑娘顿时急眼了,伸手就要去推狗。
    花花才不是好欺负的。
    只见它脑袋闪电般往前一伸,正正迎着姑娘的手“哐”地就是一口!
    要不是姑娘收手得快,只怕她手指就没了。她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正要发火。
    “好狗不挡道。”
    旁边突然传来一句软糯糯的童音。
    “?”
    就在她以为这好看小姑娘是在骂自己的时候,身前的大黑狗突然一蹿起身,吐着舌头让到一边,乖巧至极。
    哦,原来是说它。
    姑娘卸下一口气,就见身前光线一暗,多了双手工纳的青花布面鞋子:“你好,能让一下吗?我想买书。”
    “好你个小兔崽子,”这话加上先前那句,顿时让她反应过来,她紫涨着脸骂了回去:“小小年纪竟然学着骂人!”
    “这位大婶,我没有骂人呀?”福福忽扇忽扇着一双仿佛蝶翼的羽睫,认认真真:“我家狗狗就叫好狗,我叫它不挡道,它就不挡了。您还拦着我作甚?”
    她这一句“您还拦着我作甚”顿时让围观群众哈哈大笑起来。
    姑娘仿佛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嘎”地一声消了音,气得面容扭曲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偏这时陈宝国还憨头憨脑地来了句:“好狗狗!懂礼貌!有眼色,一说就让路了!回去奖励你吃肉!”
    花花:“汪!”
    路人再次哄笑出声,指指点点——
    “你这还挡着就有点过分了啊,连狗都不如。”
    “噗,老兄你别说那么直白嘛,好歹人家也是个大姑娘,面皮薄。”
    “啥大姑娘啊,没听人喊的是大婶儿吗?”
    “哦,抱歉抱歉,唉呀,今天真是开了眼了,往常听说畜生不如、畜生不如,今儿可算是见着了。”
    ……
    要说今天也是赶巧,正好是集日。
    附近很多乡人过来赶集,发现供销社旁边新开一家书店。大家伙难免好奇,又见那些书上花花绿绿的好看,好多汉子都耐不住家中孩子磋磨,被拖着进去看一看摸一摸。
    但是这些乡人大多都不识字,因此也都是看看就走了。
    这姑娘性子差,赶了一波又波的人。因此这会儿大家伙一见她吃瘪,竟是没有一个同情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嘲笑她。
    气得她起身就要去扯福福,不许她进。
    哪知她不伸手还好,一伸手,顿时触了花花的逆鳞。
    众人感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闪过。
    只听“滋啦——”一声。
    这姑娘伸出去的半截袖管就被花花齐根扯断,露出里面那件开了线的旧毛衣来。
    “汪汪!”花花威风凛凛地蹲福福身后,把小姑娘纳入自己保护范围之内,一双暗金色的大眼死死盯着对面,大有一副“你再敢动手我就把你撕了”的气势。
    姑娘:……
    她正要认怂,这时远处车铃一响,突然“铃铃铃”开过来一辆自行车。
    这姑娘眼睛顿时一亮,冲着来人拼命招手:“岑大哥!岑大哥!”
    现在大家只要手续办齐全,都可以自己开店,这店便是岑明妈妈跟朋友合资开的。
    岑明今天本不想来店里,但是他妈死活催着他,非要他抽空去店里看看。对于他妈的心思他倒是明白,无非是看他老大不小了,要他赶紧娶个媳妇。
    并且为此上个月跟人合伙开了个书店不说,前几天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招了个营业员。天天要他过来店里看看,其实就是相看那姑娘。
    他拖了又拖,今天终于被气愤的老太太给堵在所里,当场给他撵了出来。
    可是要他说,媳妇哪有案子香?那些姑娘黏黏糊糊的,有那功夫,倒不如多去破两桩大案要案。
    说起这个,他突然想起张二麻子那桩案子来。
    说起来,那个案子若不是花花误打误撞,帮他提供了两次线索,后来还帮他刑讯逼供徐华,只怕他们到现在都没法破案。
    正当他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看完店顺路去云来巷看看花花,买点东西犒劳犒劳这个大功臣的时候,耳边突然就传来一阵大呼小叫。
    岑明顿时皱眉,手一紧捏住了刹车,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书店门口,一个打扮光鲜的姑娘正站在那里冲他招手,嘴里还在不停地喊“岑大哥”。
    岑明的眉毛不为人知地一皱:这位想必就是他妈给他找的那个相看了。
    观那姑娘五官倒是好,只是身上衣服打扮咋这么奇怪?难道是今年又有什么特殊的流行了吗?半边衣管都没了,露出里面脱着线的毛衣,真是奇怪。
    岑明搭眼一扫就把眼神从姑娘身上略过,然后落到蹲在她身前的大黑狗身上。
    岑明眼睛顿时一亮,长腿一迈就下了车,然后冲过来——
    “花花!”
    嗐!咋这热情?
    这姑娘脸一下就红了:“你咋这么叫我呢?我们还没……”
    她扭扭捏捏,扯着自己胸前的辫子,连状都忘了告了。
    然后下一秒,她就见岑明一脸惊喜地冲到那只刚欺负过她的大黑狗跟前,一把搂住它:“呀!你怎么在这儿啊?吃东西没有?爱吃啥,我给你买去呀!”
    她的表情瞬间裂开了:…………
    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干什么?
    这边姑娘四分五裂。
    那边岑明欣喜揉完狗头,就要牵着人离开,哪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岑明!”
    是那姑娘终于忍不住要告状了。
    她说话连珠炮似的,“突突突”三言两语就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说福福纵狗伤人。
    岑明:“?”
    缓缓回身,然后皱眉:“你是谁?”
    简简单单三个字再次打击得姑娘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还没完。
    然后岑明回头,看向福福:“你来说是怎么回事?”
    摆明了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
    姑娘:!!!
    偏心眼儿不带这么明显的!
    福福也不添油加醋,一五一十从她准备过来买书,结果听到这姑娘纠着书店员工把邱老爷子赶了出来。然后她要进去,却又被这姑娘挡在门口不让进,还来扯她。于是花花就生气,把她的袖管给撕了下来。
    末了,小姑娘还软糯糯地道:“大婶儿的衣服坏了,我可以帮她补哒!我自己的衣服破了都是我自己补哒!”
    她一口一个“大婶儿”气得那姑娘恨不得过来撕了她的嘴,但是又碍于岑明在一旁无法发作。
    她想反驳,可小姑娘说话有条有理,有理有据,竟是让她驳无可驳,最后更是连旁边围观人群都开始帮小姑娘说话,可不比她之前那简单一句“纵狗伤人”有道理多了?
    她:……
    就很憋气!
    还不等福福说完,岑明就已经沉下脸:“开书店就是给大家买的,大家不看不摸,怎么能买到合意的东西?照你这么说,那你去供销社买布买菜,也别摸别看,指哪个就是哪个不就行了?”
    “你往后要是一直这么工作,我看你也趁早别干了。”
    然后又把脑袋扭向围观者:“大家想来看就看,只要不毁坏书籍,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有看好的,看上的再决定买不买。”
    岑明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击了锤定了音,气得姑娘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福福可是从来没见哪个人的脸能变得如此之快的,顿时感觉畅快极了。
    他训完员工就转身去扶还坐在一边的邱老爷子。
    倒也不是老爷子耍赖不起,而是刚才那一下着实摔得狠,闪着他腰了,一动就钻心的疼。要不然他也不会任由福福在这里跟人耍这么久的嘴皮子。
    看他来扶自己,邱老爷子还一脸羞愧:“确实是囊中羞涩,又喜欢书,就看得多了些。往后若有钱,我定会全都买走。”
    岑明一顿,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这邱老爷子他是认识的,当初他刚参加工作,去京市培训的时候就曾经被人引着见过老爷子一面,那时老爷子还没被打成坏分子,是很德高望众的一个老爷子。家里一整面墙,全是各种书籍。
    岑明:“没事,老先生以后若想看书就来,这书店开着就是给人看的。”
    邱老爷子顿了下,轻轻一笑:“行。”
    算是把这事揭过了。
    然后几人就转身准备离开。
    哪知那姑娘已经气昏了头,大叫一声:“岑明!你家里不是说叫你相看的吗?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我怕是眼瞎了才会看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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