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嗡嗡震颤,下一刻便化为星星火烬消失在他掌中,宁音尘甚至没来得及重新跟它连上神识。
    但情况已顾不得太多,邪祟挣扎着想要逃跑,周围惊呼阵阵,只见宁音尘咳出一口血,洇红了嘴角,他抬起手背随意一抹,凝目看着手里挣扎扭曲的黑雾。
    那邪物跟闻人幻他们口中所描述的一样,浑身缠着黑雾,看不清里面东西的模样,仅有一双猩红的眼睛在黑雾里发光。
    宁音尘浑身经脉如同被碾压过般得疼,但他面上丝毫不显,手紧紧掐着邪祟脖劲的位置,稍一用力,就能听到邪祟发出令人牙酸的龇牙声。
    喜堂里的老爷夫人几乎吓晕当场,而宁音尘本身仍是一介凡人,徒然发现自己真逮住邪祟了,一时也没收妖瓶装着,正跟邪祟艰难较着劲,痛失女儿的贵妇猛地从地上暴起,手举起一墩矮凳嘶吼着冲来:“我要你给我女儿偿命!”
    她不管不顾,便狠狠将凳子砸向黑雾,然而黑雾能化为无形,眼看着凳子就要砸在自己身上,宁音尘不得不松手一躲,那邪祟便趁机化成一缕烟,嗖地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星宗弟子御剑赶到,郁玄没来得及阻止,恼怒下直接一个手刀劈晕了癫狂中的贵妇,转向宁音尘问道:“逃走了?”
    “没。”宁音尘看着虚空,沉色道:“依然在这里。”
    郁玄立刻命令随行弟子在府外布阵,宁音尘扫了眼新郎新娘的尸体,不出意外,他们体内都残留腐朽之力。
    那尸体死得太过凄惨,宁音尘只匆匆看了眼,便心里发怵,躲得远远的了。
    正在情况一片混乱时,又吵又闹的人群突然间安静了下来,一名绑着高马尾的少年在门口现身,他出现得悄无声息,腰间绑着一捆寒气逼人的铁骨鞭,眉宇间气场十足,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宁音尘从水井挑了一桶水上来正清洗手上的血迹,视线骤然一暗,抬头见是慕无寻,展开笑容道:“查到了?”
    他弯着眼角笑得阳光灿烂,一心想让慕无寻发现他早已改过自新,放他一马。
    慕无寻看着这个笑,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勉强也回了他一个笑,拿手帕替宁音尘将手上的污血擦干净。
    宁音尘慌了。
    他朝我笑干嘛!
    宁音尘开始在心里画饼形图,认真揣摩,仔细专研,那笑容里,三分薄凉,三分僵硬,三分温柔,还藏着一分阴毒。
    “......”人们往往说,藏得最深的,才最真。
    宁音尘脸上灿烂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慕无寻是不是又有了新的谋害他的计划。
    慕无寻还在道:“归一宗近来确实有些小动作,最近他们跟天府的关系闹得很僵,彼此都紧盯着不放,但我认为不会是墨林。”
    “师尊?”
    “啊!哦。”宁音尘忙回过神,一滴冷汗滑过下颚,他收回手悄无声息退了一步,道:“我大概知道怎么弄了。”
    只见星宗弟子布完阵,无数光束在诺大的府邸内穿梭,那团黑雾却始终不见踪影,正在郁玄怀疑宁音尘判断失误时,宁音尘说道:“它的目标是我。”
    其他人消失后都会再次出现,而吉如意消失这么久,也始终没有消息,宁音尘想起吉如意还贴着自己的脸,他想试一试,最开始这黑雾其实是想抓走他。
    慕无寻问道:“安全吗?”
    “我不知道。”宁音尘内心也在疯狂动摇,但他同时也想证明一件事。
    其他人只知道他过往虐待慕无寻,但有一件事,却无人知晓,他其实还是灭慕无寻一族的死敌。
    而真相是不是这样,宁音尘自己也记不得了。
    当他发现自己竟然连渊师兄和卿久阁师兄已死的事都忘记时,对自己目前的记忆也产生了怀疑。
    他想赌一赌。
    宁音尘眼含热泪,伸手抱了下慕无寻,而后看着他的眼睛,真挚无比道:“我没杀你族人,我发誓,如果是我做的,我把命还你。”
    话音一落,隐藏暗处的邪祟瞬间袭来,快到让人看不清,等众人回过神,宁音尘与那邪祟都已凭空消失。
    就连素来冷淡的郁玄都面露急色,立刻下令星宗弟子启动杀魔阵,慕无寻出乎意料地抬手制止,仍然看着宁音尘消失的位置,说道:“他没事。”
    -
    眩晕感消失,宁音尘睁眼发现自己已身处一片火海之中。
    他原本没那么确信邪祟让人凭空消失的原理,见到惨死的那对新人后,才确定下来,只要说出十分肯定的话,就会被邪祟卷入空间,验证真假。
    而如今,他似乎站在高处,视野很小,宁音尘动了下手,发现他的手竟然变成了翅膀——他成了一只毛色斑驳的小鸟,正站在一个人的肩上。
    那人有着泼墨般的长发,乌羽似的长睫,盈盈眼底深幽如潭,琼鼻朱唇,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却漂亮得周围的景象都为之虚化。
    衣服料子很滑,险些让宁音尘被抓稳,踉跄了下,对方抬手托了下,那双弧度姣好的眼睛看了过来,稍稍一弯,声音也如珠玉相撞般悦耳:“吉祥儿,这一飞出去,你可就变成烤乳鸟啦。”
    任谁面对这样的人也会脸红心动,宁音尘却觉得好陌生。
    “师兄说让我来救一个人,可这里都被我烧了,还有人能活下来吗?”那人歪头思索了下,指尖在虚空一划,一个活灵活现的银白蝴蝶顿现。
    蝴蝶飞在前面,那人弯着眼跟了上去,走过大片大片火海,跨过地上无数死尸,蝴蝶终于停了下来,钻进一个土坑里,那人撩起衣摆蹲在土坑前,探头往里看,蝴蝶绕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飞了两圈,便化为点点光尘消散了。
    小男孩看着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仙人,脸上一点表情也没。
    那人撑着下巴,眨着明亮的眼睛,对里面死人似的小男孩道:“你是死是活呀,要是死了你回我一声,要是活的就不说话。”
    小男孩没说话。
    那人笑起来:“看来是活的。”
    话音刚落,突听外面传来几分人声,那人面上的笑意尽数褪去,腾地站起来,一挥手无尽狂火汹涌而去,正在检查有没有落网之鱼的士兵还没反应,连同他们周围的宫殿桥梁,在火焰中瞬间化为灰烬。
    那位仙人脸上浮现出愧疚,他又没控制住灵力,把整个宫殿都烧了。
    “以后我教你火攻吧,这类法术我控制不好,还是水攻比较适合我。”那人将小男孩拖了出来,为什么用拖这个词呢,因为小男孩待在坑里死死抱着埋进地下的石柱不肯走,仙人便拖着他两只脚,使劲往外扯。
    边扯边道:“不行啊,闻人师兄让我带你回去,你不跟我走,我回去会被闻人师兄打手心的。”
    也是在拉扯中,宁音尘才发现坑底还有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具女尸。
    那位仙人也发现了,松了手,小男孩再次蜷缩了回去。
    “那是你娘吗?”仙人蹲在坑前,透亮的瞳孔映着里面的人间惨象:“看姿势,你娘原本是用自己的尸体盖着这个小土坑的,被你拖了进去?”
    没感受过母爱只感受过来自师兄们各种特殊疼爱的仙人安慰他道:“我都没娘,也没爹,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宁音尘转头看向那人的神情,丝毫没有难过,反而一脸幸福:“但我有很多师兄,你跟我回去的话,他们也会是你的家人,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而且我很厉害的,你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你的家也再也不会被人摧毁。”
    也不知道仙人哄了多久,那小男孩始终没有半点反应,似乎根本没听他说话。
    斗转星移,连火势都渐小了,那位仙人依然耐心十足地蹲在坑前,他腿蹲麻了,就换了个姿势靠着,就这样耗了三天,最终因为小男孩饿晕过去,才结束僵持。
    仙人大松一口气,忙将男孩抱了出来,又认认真真把土填埋上盖住里面的女尸,转头朝站在肩上的小鸟一笑:“终于完成任务不用怕被打手心了。”
    小鸟歪了歪头,也在想,真好,真的不是我杀。
    了解当年真相后,宁音尘不再拖延,趁着空间震动的那刻,强行将意识从小鸟的身体里脱离,下一刻周围的一切连同那位俊美华贵的仙人一并如浓墨般晕开,无数色块混成浓稠的灰黑,宁音尘现出自己的模样,接住从空中掉下的小鸟。
    吉如意神识被刺了下,这才幽幽醒转,一时还不知道身在何处。
    宁音尘问道:“还能动灵力吗?”
    吉如意摇了摇头,还有些摸不清头脑,他记得自己前一秒还被困在必须认出上百个罐子里的骨灰究竟哪个是宁音尘的梦境里,怎么突然又出现在了这里。
    嗬嗬的破风声在空旷无边的荒野里响起,黑暗如触角般蠕动,渐渐勾勒出一团人形的黑雾,几乎一个呼吸间,那团黑雾骤然靠近宁音尘,头部猩红的两道红光盯进宁音尘眼中。
    宁音尘前所未有的冷静,现在冷静是他最好的保护色,但开口声音还是颤了几分:“你会说话吗?”
    人形黑雾一动不动,宁音尘判断他估计不会说话,属于低等魔物。
    不过,对方虽然低等,但是实力却不容小觑,正在吉如意它他释放的恶意激得浑身炸毛时,宁音尘察觉到,对方有话想告诉自己,十分迫切,而它却只能单调地重复:“说话,一直、说话......”
    “惩罚、干净、力量。”
    说到力量这次词时,它浑身暴动,无尽的黑色黏糊气状体自虚空涌出,紧紧缠绕邪祟,气体不断被邪祟纳入体内,轮廓转瞬便又庞大了一圈。
    它喑哑地仍在道:“惩罚、降罪......”
    嘭地一声巨响,宁音尘堪堪躲过,只见刚站的那处被轰炸了一个巨大的深刻,邪祟彻底失控。
    吉如意扇着翅膀腾在空中,鸟脸做出个高难度表情——目瞪口呆。
    “那是......腐朽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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