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首先让人请定王上门一叙。
    定王今年十八, 年后姜良妃还是给这个不定性的儿子定了一门亲事, 女方家世清贵, 性格大方, 端庄明礼,十分能干, 一看就是给宗室做掌家媳妇儿的人选。
    姜良妃觉得儿子的性子,配那样一个姑娘正好, 打从心底里讲,要定王这熊孩子不是姜良妃亲生的,她是万万不愿将那样样齐全的姑娘许给这样长不大的熊孩子, 免得糟践了人家好好地姑娘。
    姜良妃有时候都在感叹,这样的熊孩子要不是生在皇家,怕不是娶不到媳妇儿,打光棍的命,简直要了她这当母亲的一条老命。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皇后所生的恒王殿下和吴良媛生的康王殿下先后成亲,定王这个做弟弟的,紧跟着做新郎就行。
    因此,定王最近的日子,除了被姜良妃喊进皇宫去学规矩,准备大婚事宜,顺便被皇帝唠叨几句,看前头几个哥哥为了点子权利,在父皇面前争宠演戏外,小日子过的相当悠闲。
    尤其是翻过年,京城三个黄金单身汉,从皇后所生的恒王往下,到吴良媛所出的没什么存在感的五皇子康王,还有姜良妃所生的六皇子宁王,一下子全部有了正妃人选,不知道碎了多少人家一步登天的美梦。
    定王感觉最近在京城行走,莫名其妙碰上出门散心,和他搭话的大家闺秀都少了很多,他也不多想,一律打为最近秋乏,京城的大家闺秀不爱出门逛街。
    但到底是不是因为他正妃之位有了主儿,那些要脸面的人不会继续主动往上揍,就为了给他一个没什么实权的王爷当做小,他心里门儿清。
    小日子得意又舒服,要是再有二三说得来的好友吃吃喝喝,那就更加惬意了,正这般想着的定王,偶然听到宁亲王喊他过府叙话的消息,眉眼都耷拉下来了。
    身边的老奴还在催促,定王整个人身上没有一点儿精神气儿:“老爷子喊我过去肯定没好事,平日里我送上门去都懒得搭理,这次竟然主动邀请,我能选择不去吗?”
    显然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还要带着礼物,高高兴兴,受宠若惊的上门。
    谁让老爷子是整个皇室中仅存的瑰宝,是皇室在天下文人间能占据一席之地,甚至独领风骚几十年的泰山北斗。
    不管从哪方面讲,这位大概都是唯一能左右皇帝想法的老人,天下间没几个人能真的在他面前挺直腰板说话。
    定王光是这么不敬的想想,身边老管家就露出不赞同的眼神,只能火烧火燎带着满脸笑意主动送上门去。
    在宁亲王面前,定王就是孙子,各种意义上的孙子,放下礼物乖乖喊了宁亲王爷爷,等待对方问话,心里不停反思最近也没做什么招人烦,需要老爷子出面教训的事情,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宁亲王老爷子快人快语,不耐烦和这熊孩子一般见识,开门见山道:“老夫打算下月出发去明安府投奔徒弟,念在你与老夫两个徒弟之间关系莫逆的份儿上,特意来问问你的想法。”
    定王一听觉得事情和自己所想不一样,双眼立马就亮了,一脸惊喜的问:“老爷子,您真打算去锦绣那边玩儿啊?我听谢六说,那边这两年被锦绣搞的有声有色,还挺好玩儿的。
    前年我和锦绣一起去南方视察旱灾,路过的康来州就在明安府附近,都说管中可窥豹,孙儿觉得明安府情况真好不到哪里去。
    但谢六说的天花乱坠,以致于孙儿也忍不住想亲眼去瞧瞧,您看,要不,您带孙儿一起?”
    老爷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定王一眼,只看得定王头皮发麻,才缓缓道:“你想好了就行。”
    定王心下松了口气,露出一脸灿烂的笑:“自然!”
    远在明安府的锦绣,自是想不到京城发生的一切。
    正在院子里迎接满身风尘,一脸憔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失望的谢六。
    没错,紧紧用了一个月时间,谢六就从现实给与的巨大打击中快速清醒,十分清晰的认识到,他的这一趟大棚蔬菜远销之旅,就是在浪费所有人的时间和精力,当然还有大量的金钱。
    但让他最不好受也是最窝心的地方,在于所有人不管是事前还是事后,都没有对他提出半分质疑和不满,只是鼓励他不论对错,想试就勇敢的迈出脚步去试探。
    并且还帮他在身后默默收拾残局。
    谢六抹了把脸,感动都快流泪了。
    坐在元老爷旁边,握住元老爷的手,两人像是亲父子一般,絮絮叨叨说了他在外面这一个月的所见所闻。
    事无巨细,说的十分中正周到客观,顺便还讲了自己一路上的感悟,总结的经验,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番成长,成熟了许多,身上的气质与之前大不相同,人开始有了沉淀下来的感觉。
    元老爷笑眯眯听着,不时附和几声,给谢六递过去一杯茶让他润润嗓子,满意的点头:“不畏失败,从失败中总结经验,往后规避风险,听得进去人劝,够了,已然是你这一趟最让人欣慰的收获了。”
    谢六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红着脸对锦绣和元老爷道:“之前也是我过于狂妄,处在权利中心而不自知,看不清自己的真实水平,人飘了。
    要多谢锦绣和元伯父你们的包容。”
    锦绣摆手:“你做的很好,听管事说,过去才五六天,你就及时反应过来,快速改变方向,一心帮着管事做疏通人脉的事,做的很优秀。”
    谢六见锦绣和元老爷的态度,心下最后一丝不安愧疚也随之褪去,晚上饱饱的吃了一顿,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天醒来又是那个精神饱满的小伙子。
    至少表面上看如此。
    本来还想去庄子里瞧瞧,盯着庄户种下一茬蔬菜,没想到直接被锦绣给抓了壮丁。
    饭桌上,锦绣十分不客气的给谢六分配活计:“都在准备第二届展览会的事,冯大人他们最近忙的每天只能睡一两个时辰。
    手底下都是一些今年新调任上来没经验的人手,连个帮手都没有。
    从场地的划分到街道的两旁的布置,迎接客人的招待流程,客栈的选择,各种资质的审核,管理人员和手下迎宾人员的培训,各项事务的分配统筹,哪一样能缺得了人?
    这时候你这种去年做熟了的不在跟前帮忙,净想着偷懒去庄子里种菜,就是我答应了,一会儿冯大人也要打上门来找我理论的。”
    锦绣擦擦嘴,慢条斯理的告诉谢六,他最近在冯大人心目中的重要性:“冯大人最近是一日三次的派人过来询问你何时能归,不止一次抱怨我不该轻易放你离开,放着咱们明安府手头的大事不管,让你去干菜农的活儿,大材小用,我可没少因此遭抱怨!”
    锦绣虽然说着抱怨的话,但谢六越听越高兴,越听眼睛越亮。
    这说明他谢六在明安府的重要性,说明他谢六也是被人所需要的。
    本来一趟失败的生意带来的最后一丝挫败感一扫而空,从餐盘中拿了两个大包子扬长而去,空气中只余下得意的笑声:“我就知道你们离不开我谢六!哈哈哈,我这就去瞧瞧冯大人有没有头上急的长出角来!”
    看人离开,元夫人无奈的对儿媳道:“男人就是矫情,昨儿个我好话说尽,就是扭着一股劲儿放不开,总觉得像是欠了咱们什么似的,看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愧疚。
    今儿被宝儿这么一通连贬带损的话,倒是什么都看开了,欠收拾!”
    姜良缘知道这话可不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没见元老爷的耳朵都竖起来了,整个人正襟危坐,表情十分不自然嘛?
    她可不会没眼力见的掺和到公公婆婆之间的小事上去,笑盈盈的给二老夹了他们爱吃的小菜,巧妙转移话题,问起锦绣另一件事。
    “自从各家的家主选出来,你也只是过问了一两回,并未亲自见过,下面人心还是有些不稳。
    倒是各家夫人们,常往我这边走动,最近不是广邀各地商人来参加展览会,府城中出了不少稀奇有趣的玩意儿争相参展吗?
    夫人们这边最近也琢磨出不少好东西,像是什么祖上传下来的刺绣技术,还有些夫人们平日里没事聚在一起研究出的胭脂水粉方子,我仔细瞧过了,不少好东西值得一个展位,不比男人们拿出来的东西差。
    就是不知夫君给不给我这个面子,让我在夫人们面前昂首挺胸做一回人?”
    第161章 见世面   定王到达
    今年办展览会, 相较于去年来说已经有了质的提升,各家参与的积极性非常高,展位有限, 且展览会上的产品审核也很严格, 都是由衙门出面,请了相关方面能说的上话的老人担任评审,眼光独到狠辣,很难有不合格的产品混进去。
    这种情况下,上展位的各类产品,相较于去年单纯的丝绸和几十种果酒,数量上就是去年的几十倍不止,可见众人参与性的强烈。
    附近几州的商人们从接到帖子开始就往明安府赶,而明安府内一切准备进行的紧张又有序。
    这次展会为期半月, 从九月开始,至中旬结束, 是明安府附近几州有目共睹的盛会。
    宁亲王和定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一路轻车简行进入康来州的。
    一路上爷孙两人扮做富贵人家的爷孙两带着几个下人出门游览的样子, 有时候单独行动, 有时候跟着商队, 走走停停, 遇到好玩的就多停留几天,慢慢悠悠到达康来州的时候, 距离离开京城已然过去一个月时间。
    今日一行人按照行程,准备在康来州住宿一晚, 明日启程去明安府。
    直到住进客栈,定王好奇的小眼神都没收回来,小声对老爷子道:“前年我和锦绣来这边的时候, 还不是这般。”
    定王想了半天,想出一个词儿:“人心安定。”
    没错,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感觉这里的百姓各司其职,十分安定。
    “没想到成大人好好干,还有治理一州之能呢!想当初在我面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合着都是演给我看的呗,真行,前后两幅面孔!”
    定王只是嘴上抱怨两句,老爷子自然不放在心上,晚饭时间,爷孙两在客栈大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打发了上前伺候的管家,几碟小菜,一壶清茶,听周围来往的商人闲聊,也是两人一路上养成的习惯。
    隔壁桌带着蜀中口音的几个客人与另一桌带着闽南口音的客人遇上,七拐八拐的竟然拉出了一点儿亲戚关系,正聊的火热。
    蜀中的客人拍掌大笑:“我们也是如此,本来没想绕远路穿过康来州进入明安府的,但听路上的行商说,康来州和明安府合作,修建了一条明康路,全程上千里,光滑平坦,马车走在上面丝毫感受不到颠簸。
    千里路程,普通马车一日夜顺利赶到,路上途径许多不知名高山,那些高山都被施工队伍用神奇莫测的手段挖通,不用绕山而行,直接从中间穿过。
    一路修过去,既断了山上盗匪的后路,也省了不知多少时间。
    来明安府不走一趟这条路,就跟白来了一般,我们这才转到,进入康来州!”
    闽南的商人艰难的用带着闽南口音的官话对蜀中商人道:“是如此,我们今日已经打听过了,这条路已经修至城门外五里了,知州大人亲自在工地上监工,夜以继日,就为了赶上明安府的这场展览会。
    想来是要赶在展览会开始前彻底竣工的,到时候那边的展览会结束,必定有很多像咱们这般或出于好奇,或是真的图方便之人路过康来州。
    一来二去,人多了,生意也就做起来了,这有了流动的生意人,家家户户的日子必定会好过许多。
    我们是要明日一早出发,去真切感受一番的。
    听人说这一切都是明安府那位小大人的主意,听去年参加过那展览会的人说起,那里有诸多神奇之处,也不知今年是何光景,会不会让人不虚此行,我竟有些迫不及待。”
    定王对宁亲王嘿嘿一笑:“看来和咱们一样打算的还不少啊!我还以为只有咱们爷孙两闲着无事,就为了体验一把平地跑马车的快感,放着近路不走,大老远的绕过来,傻子一样!”
    老爷子一口茶慢悠悠下肚,脸上表情还算平静,指指定王,不会说话就闭嘴的意思十分明显。
    这时就听客栈老板笑眯眯对众人道:“诸位老爷都是打算去往明安府参加展览会的吧?咱们知州成大人和明安府的那位元大人,那可是忘年交,关系好着呢!
    这不,明安府有了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咱们康来州,这修水泥路啊,做果酒买卖啊,丝绸生意啊,都没撇下咱们康来州,用那位小元大人的话说,就是先富带动后富,实现共同富裕,一个人的富不是真正富,只有全天下百姓都有衣食无忧,藏富于民,才是真正天下太平的时候!
    反正小老儿别的不懂,就觉得那位大人这话说的是真好,既然你们都是要去明安府的客人,今日免费一桌赠送一碟小菜!”
    客人还没来得及感谢呢,就有人来拆台:“我说老王你这就不地道了,明明是咱们整条街商家一早商量好,凡是路过咱们康来州,去往明安府的客人,近一个月内,都要量力而行,给大家伙儿送点啥,表表咱们的心意,让外人瞧瞧咱们开门做生意,热情好客的态度。
    怎的到了你嘴里,这事儿就变味了呢!
    行了,甭说了,先给我二两酒应应急,我那边的客人还等着我回去说明安府那边的趣事呢!”
    众人一听哄堂大笑,指着客栈胖老板打趣。
    老板被人拆台,也不恼,直接从柜台上抱了一个小酒坛子给那人,挥手道:“快滚吧,一天到晚你那边还不够忙的,还有闲工夫盯着我家这一亩三分地儿呢!”
    随即又转身做了个罗圈揖,笑眯眯的给大家伙儿赔罪:“大家吃好喝好,方才就当是小老儿一个不成体统的玩笑,接下来小老儿让小二给诸位每桌送一壶酒,表表心意!
    这可是特意从明安府那边运过来的上等梅子酒,味道好着呢!”
    定王亲自从小二手里接过酒壶,给二人斟满,喜滋滋的滋溜了一口:“味道还行,但肯定不是这老板吹的什么上等梅子酒。
    过年时候锦绣送到京城的那个味道,赏雪饮酒,才是一绝呢!”
    老爷子不为所动,砸吧了一口,用看不食人间烟火的眼神看一眼定王,摇摇头,慢悠悠道:“这一路上还是吃苦见世面少了,欠收拾呢!”
    定王不时很同意老爷子的见解:“这见世面跟吃苦有什么关系呢?我见识过这世间最富贵的宫殿,最华美的宝物,算见过世面了吧?
    但我也能轻车简行陪你老人家一路从北到南,游山玩水,吃糠咽菜,不用人贴身伺候,这还不算吃苦,那什么才是吃苦?”
    老爷子没说话,一旁耳朵竖的老高的小二早就不屑的撇嘴了,要不是看这人一身锦衣,低调内敛,随便压袍角的一块儿玉石都能顶的上他好几年的工钱,不是他能惹得起之人,真想将抹布扔到对方脸上,给他擦擦眼角的眼屎,让他睁开眼瞧瞧什么才是真的吃苦。
    小二未免气着自己,自觉远离二人,到旁边角落偷偷懒,歇歇脚。
    老爷子将一切看在眼里,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笑意,没回答定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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