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切,同二皇子和苏浈又有什么干系?
    “ 去岁我得到线报,有蛮族奸细借道吐蕃,假借商队之名混入大周,与锦州刺史卢忠义密会。几日后,卢忠义家书到达京城,其祖父,阁老卢博荫拜见二皇子于密室。
    “密会内容不得而知,唯一可知的是卢忠义的家书中夹了一封密信,内容只有八个字。
    “二十万,云氏,玉门关。”
    玉门关上广下狭,窄如瓶口,易守难攻,二十万大军光是通过都要几天。要让这蛮族军士顺顺当当地通过玉门关,除非有人里通外敌。
    苏英不自觉地握紧拳,“我云家军上下皆是忠义之辈,必不会叛。”
    “玉门关为西境之襟喉,云家军世代镇守,守国等于守家。”段容时语带艰涩,“唯有一个例外,就在京城。”
    沉默许久,苏英又道:“就算真如你所言,二皇子的确与蛮族勾结,意图谋反。但他凭什么确定,仅凭自己就会与他同流合污?”
    “他不需要确定。一个无足轻重的侧妃,换一个云氏投诚的契机,再划算不过。”段容时道,“更何况,你的确回来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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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殿巍峨如山岳,檐角漆金,砖刻福纹,皇后所居的坤宁殿,是整个大内最富贵煊赫之处。
    大周后宫以皇后为尊,然后是淑妃、静妃、贤妃三位一品皇妃。
    大皇子早夭,其生母贤妃一直于殿内清修,希望能为儿子求个好来世;淑妃未有子嗣,她家世低,凭借容貌得入后宫,盛宠多年不衰,但也常年称病不见外人。
    这一回皇后设宴,三位皇妃中唯有静妃出席。
    “恭喜娘娘,瞧这满园胜景,当真是比天宫还要繁丽几分。”静妃笑道,“对了,怎么不见二皇子妃?”
    二皇子妃朱氏是皇帝亲自选的,皇后嫌弃她家世低,一直与她不睦。群芳宴名为赏花,实际是为二皇子挑选侧妃,她自然不会出席。
    皇后神色不变,“她身体不适,不便前来。”
    “身体不适?不会是有好消息了吧?”静妃摇摇扇子,“娘娘可别小气,有消息了一定得告诉我们才是,咱们也好提前备礼。”
    若真是有喜,何必还有今日这一遭?
    皇后笑意有些冷,“对了,小皇孙的身体如何了,可还吃着药?”
    这回僵硬的变成静妃。当年二皇子妃同四皇子妃同时有孕,为了争长皇孙的名分,四皇子妃不得已用了催产药,导致小皇孙生下来身体一直不好。
    后来二皇子妃娩下死胎,便显得这一招得不偿失。
    “多谢娘娘关怀,小皇孙现已康健多了。”静妃皮笑肉不笑,“这是圣上的第一个皇孙,咱们自然要着紧些。”
    前朝二皇子郑瑜荣和四皇子郑瑜禾明争暗斗,后宫里皇后与静妃也是面和心不和。贵人们在上边儿斗法,底下人不敢胡乱插话,只低头喝茶吃果子。
    说着说着,静妃目光流转,定在了苏浈身上。
    “那是哪家的姑娘?娘娘认识了新朋友,怎么也不为咱们引见一二。”静妃朝她招手,“来,快上来。”
    苏浈依言上前行礼。
    皇后笑得慈和,如同对待自家小辈,“这是伯爵府苏家的姑娘,早听说她生得端慧秀静,我也是今日才见着真章,果真是不错。“
    苏浈低头行礼,“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她言语谦卑不自傲,在这样的场合下也不见怯意,举止落落大方。皇后点点头,脸上满是赞许。
    殿中众人或多或少都听过流言,后宅妇人,每日不过是听戏赏花,如今见着这活生生的戏中人,都不免有些好奇,低声议论起来。
    静妃道,“的确是个精致人物,也不枉娘娘这样惦念着。深宫寂寞,不如你以后常常进宫来,陪娘娘多说说话吧。”
    “瞧你说的,真是越发离谱了。人家这样鲜鲜艳艳一个小姑娘,哪里喜欢陪咱们这些老婆子呢?”
    静妃目光一顿,没有接话。有个热心的贵妇道:“娘娘春秋鼎盛,哪有这样自谦的,苏家姑娘若能常常出入宫禁,受娘娘福泽庇佑,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光你我说了可不算,还要人家姑娘也有意呢。”
    由始至终,都没人说要问问徐氏。
    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发出邀请,给苏浈做足了面子,这样大的尊荣,便是皇后的亲侄女,国舅家的刘易梦也没有的。
    众人的目光又羡又妒,全都盯着苏浈,看她如何应对。
    苏浈不卑不亢,跪拜道:“娘娘恕罪,臣女自知粗鄙,不堪侍奉贵人。”
    场面一下就冷了,皇后挑眉,眸光中似有冷意。
    苏浈却像是没察觉,继续道:“再有,臣女即将及笄,母亲事务繁多,臣女不敢只让母亲一人操劳,自己身为女儿却只知玩乐。”
    这样一说,皇后要再坚持让她入宫侍奉,倒像是逼着人家不孝了。
    徐氏五内俱焚,正要上前,静妃却先开口了。
    “瞧这说的什么话,你有这样的好福气,你父母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责怪你不孝呢?你这丫头太忠直了。”静妃捂着嘴直乐,“好姑娘,以后你也要来我玉寿阁多坐坐,咱们多说说话。想当年我入宫的时候,也是同你一般大呢。”
    静妃也是听说过那些谣言。她身居后宫,对二皇子的性情要更加了解几分,对外头那二皇子垂青苏浈的话嗤之以鼻,以为是苏家想了个法子刻意攀附。
    她方才刻意提起话头,哪里是真对苏浈好奇,不过是想借机讽刺皇后几句。
    可看着这情形,怎么像是皇后属意苏浈,苏浈却毫无亲近之意,这倒是耐人寻味了。
    静妃这话说得巧,当年皇后有孕,静妃身为表妹进宫侍奉,没成想就侍奉到龙床上去了。
    苏浈即将及笄,生得又是一副冰肌玉骨的样子,同当年的静妃颇有几分神似,若被皇帝撞见,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皇后面色彻底冷了下去,“人家姑娘一片孝心,咱们怎么好阻拦,这倒是我思虑不周了。罢了,这事别再提了。”
    说完转开话题,在场的皆是人精,也都顺着将话题牵扯开,众人言笑晏晏,又是一副和乐景象。
    -
    宴席散了,锦绣也没同苏家人一起离去,而是回到了坤宁殿后的耳房。还在休整呢,前头宫人传信,说是皇后召见。
    虽自小在宫中长大,也算是皇后身边得力的人,锦绣每次被单独召见时都不免紧张,她整了整衣服,躬身踏进大殿。
    “奴婢拜见娘娘。”
    “起来吧。”皇后道,“今日见着苏家那姑娘,行止有度,你做的很好。”
    锦绣大骇,跪地俯身,“婢子办事不力,求娘娘恕罪!”
    “哦?”皇后的声音若有似无,“我使唤你去教习礼仪,你教得这么好,何罪之有?”
    锦绣汗如雨下,抖如筛糠,怯懦着不敢言语。
    她这回去苏家,名为教习礼仪,实际上是得了授意,要去苏家打探内情,最好能抓到苏浈的什么把柄,这样日后苏浈进了二皇子的后宅,皇后也可钳制一二。
    可她什么错处都没抓到,苏浈表现得这样好,倒像是她办事不力的结果。
    大殿中别无他人,静默极了,只时不时听见锦绣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过了半晌,皇后低声道:“交予你办的事,办好了么?”
    锦绣答道:“奴婢细细查探过,苏家大姑娘屋里虽有琴,可早已蒙尘,问了也只说不会,二姑娘虽说会,可依奴婢看也是技艺普通,恐怕无大用。”
    皇帝喜爱舞乐,对技艺出众的伎人都会有所封赏,如今宠冠六宫的淑妃,就是因为歌舞出众得以入宫为妃。
    皇后原先打算,让苏浈走同一条路子,献艺后向皇帝请求嫁予二皇子,这样既保全了二皇子的名声,又能达到让苏浈入府的目的。
    倘若苏浈技艺不精也不要紧,皇帝知道二皇子正在遴选侧妃,不会不给这个面子。怕只怕苏浈当真是一窍不通,那可真就麻烦了。
    皇后沉吟一会儿,道:“罢了,大不了到时设面帘帐,让人替她就是。其他的呢?”
    锦绣如实道:“苏大姑娘性子沉闷,上课时不怎么说话,刻意挑衅也不敢生气,平日只知道在自己屋子窝着,奴婢实在……”
    至于那日她一时错眼跟丢人的事,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看出来了,十成十的一个蠢木头,递了台阶也不知道走。”
    皇后皱起眉,语带厌恶,她是天底下最尊荣的女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不会认为苏浈是刻意推脱,只觉得她实在驽钝,不知变通,
    “也不知道阿荣是中了什么迷魂汤,竟看上这等蠢物,还巴巴地非得迎进门。”
    锦绣跪在原地,不敢说话,头深深地埋下去。
    第13章 教女   “再等等吧。”
    “大胆,放肆!”还在马车上,徐氏便忍不住怒气,打了女儿一巴掌,“枉我辛苦教你养你多年,就养得你妄自尊大、自行其是!”
    苏浈硬生生地受了,指尖掐进手心,“母亲息怒,女儿不知错在何处,还请母亲示下。”
    方才在殿中,是个人都看得明白,皇后分明是有意抬举,可苏浈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竟就这样自眉愣眼地顶回去了。
    若论私心,徐氏巴不得苏浈同她哥哥一样被除族,甚至死在外面才好,哪里愿意让她入皇家内宫。
    可苏迢早已表了态,说苏浈若是能嫁予二皇子,对整个苏家都是极大的好事,日后要是能生下皇子,那对苏家来说,便是真正的一步登天了。
    眼下苏沐的婚事还没有着落,若苏浈能在她及笄之前诞下皇孙,苏家便是皇亲国戚,苏沐择亲的标准还能水涨船高。
    日后二皇子登位,苏沐和苏莱便是苏浈在外的依靠,苏浈也是苏家在宫里的依仗,两相帮扶,两相牵制,从前的恩怨也就不再重要。
    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皇后没有明说,徐氏当然也不敢宣之于口,只能恨声道:“错没错你自己清楚,少在这玩这些把戏。”
    说着气急攻心,伸手又要再打,却被苏浈握住了手。
    “怎么,我还打不得你了!”
    苏浈语气平直道:“母亲,女儿不日便要及笄,这张脸还要见人,母亲暂且息怒罢。”
    她不松手,徐氏也没法再打,冷笑道:“大姑娘金贵,我教训不得,总有人能教训,且看你如何同你父亲交代。”
    苏迢散班得早,待苏浈与徐氏到家后,他果然已在正堂等候多时。
    汪妈妈得了授意,先一步回来,将宫里发生的种种和盘托出。
    但出人意料的是,苏迢竟没有急着发怒,而是细细问了殿中皇后的神态和反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坐了许久。
    徐氏在宫里憋闷一整天,又在马车上被顶了几句,已是不耐至极,刚跨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告状,将宫里发生的事翻来覆去又说了一通。
    苏迢按着太阳穴,“行了,看看你的样子,毫无气度,哪里像个当家的主母。”
    徐氏抿着唇,又瞪了一眼苏浈,“官人,怨不得我着急,若是皇后娘娘因着大姑娘厌弃了咱们家,那可真是……”
    “娘娘一向宽仁大度,不必杞人忧天。”苏迢耐着性子安抚过徐氏,又转向苏浈,“娘娘宽宏,不意味着臣子可以轻狂。浈儿,你可知错?”
    他神情严肃,眉宇间隐隐有忧色,若是换了从前,苏浈一定十分自责,满心愧疚只求父亲原谅。
    可她现在看得清楚,苏迢分明极度自私,个人荣辱排在家族之前,子女亲情更在一己利益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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