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啊”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又伤感了起来:齐先生和宁舟先生的感情一定很好,就像她和夜莺一样,所以才会把他的名字颠倒了一下用作假名,真是感人的友情。
    进入工作状态的齐乐人并不知道下属已经在错误的思路上越走越远:“等到时机差不多,你就在恰当的时候落单,我们分头查看现场。”
    小小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齐乐人指了指自己的耳垂,微笑着安抚道:“放心吧,就算你迷路了,我总会找到你的。”
    小小摸上了耳垂上的耳钉,用力点了点头。
    女装这种事情,齐乐人是很有经验的,虽然他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承认这一点。这种时候他也没法解释什么了,他镇定又娴熟地提着裙子翻过了破窗进入避难所,动作兼顾了优雅和灵巧,并完全没有走光的可能性,他尽量不去想他身后的小小是什么表情。
    幸好小小是个会看眼色的人,她什么都没有问,脸上还隐隐有“大佬的女装技能也是完美无缺但我最好不要追问原由”的神情。
    避难所内一切都是昨天的样子,齐乐人一边用女孩子的口吻和小小聊着天,一边观察着这里的一切,他没有动用任何技能卡,纯粹是在用自己的感知:“前面有人来了。”
    小小立刻紧张了起来,她足足等了半分钟才听到脚步声,而等到打着手电筒的人影出现在她眼前,她才惊讶地发现,那是她见过的人。
    《黄昏日报》的荀记者,因为写的八卦太狗,总是被人骂成狗记者。但骂管骂,报纸的销量还是不停地涨,荀记者过得如鱼得水。
    此时他脸上已经看不出被揍过的痕迹了,齐乐人才不会留下没必要的话柄,打完临走前把人好好地“修理”了一遍,保证他的外表容光焕发可以当场去相亲,完全看不出刚被人暴打。
    见到齐乐人和小小,他先是吓了一跳,高喊着“鬼啊鬼啊鬼啊”跑出了十几米远,等到他发现没人追过来,他又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回来了:“你们谁啊?”
    然后荀记者就愣住了。
    手电筒的灯光里,一个浅褐色长发面容宛如精灵一般的少女用好奇中带着一丝害怕的神情看着他,她一手捂在心口,另一手紧紧拉着她那不起眼的女伴,心有余悸地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的遇见鬼了呢。”
    啊,那清脆甜美的声音,那秀丽温柔的面貌,那清丽出尘的气质,荀记者脑中一片空白,脑中只剩下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快去和这位仙女搭讪,三分钟内,我要知道她的名字!
    这一瞬间,荀记者腿不软了,胆不颤了,浑身都有劲了,这里也不是什么阴森恐怖的避难所,而是演奏着婚礼进行曲的结婚礼堂,他努力克制着脸上的傻笑,对这位浑身长在他审美点上的美少女提出了第一个问题:“老婆……哦不,美女贵姓啊?”
    小小嫌弃地看着他,她审慎地动用了读心术:这个正在油腻地搭讪她上司的狗记者此时已经脑补到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应该跟谁姓了,他简直在做梦!
    荀记者确实是在做梦,当这位仙女用温柔清甜的声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后,他简直飘起来了。
    雄性的求偶本能让他像一只花里胡哨的雄性鸟类一样翘着屁股展示自己的羽毛,他一会儿吹嘘着自己是《黄昏日报》的首席记者,一会儿炫耀自己在黄昏之乡里庞大的人脉关系,能和审判所的三位主事人谈笑风生——仿佛他昨晚被打得见报的事情纯属谣言——最后他还卖弄起了自己掌握的内幕消息。
    “你放心吧,这个避难所根本不闹鬼!”荀记者在周宁姑娘的星星眼中,得意地说出了秘密,“我们报社早就调查到了真相,闹鬼的传言是一伙喝醉了夜闯避难所的玩家搞出来的乌龙,他们喝醉了在里面闲逛,眼花看到了幻觉吓得嗷嗷叫,其实八成就是喝高了。酒醒后这帮人为了在朋友面前炫耀,就信誓旦旦说是见了鬼。”
    小小一脸懵逼,还真让傅庭长猜对了啊!
    仙女还是一脸害怕,弱弱地问道:“可是报纸上说是……”
    荀记者更得意了:“周宁姑娘,这你就不懂了,报纸是需要话题的,在这个没有网络的地方,我们纸媒才是引领风向和潮流的媒介。知道那个爱情圣地钢桥吧?就是我们《黄昏日报》打造出来的传闻,实际上呢?那地方根本和爱情没什么关系,倒是听说有两个男人在副本里被系统变性成了妹子,结果在任务期间相爱了,出来面基选在了钢桥,结果……嘿。”
    仙女的表情突然石化了。
    小小听到这个八卦,顿时惊奇不已:“还有这种事?后来呢?”
    荀记者嘿嘿一笑:“男人和男人怎么相爱呢?肯定是分了!”
    这话小小可就不乐意了,她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但是对所有性取向一视同仁:“我们要用平等的眼光来看待客观存在的不同性取向。”
    荀记者闻言撇了撇嘴:“对不起,我恐同。”
    小小顿时生气道:“那你还乱写那种绯闻!我可是看过你写司凛和幻术师的八卦的!”
    荀记者讷讷道:“这……这不是,嗐,工作需要,要恰饭的嘛。周宁姑娘,你说是不是?”
    仙女目光幽幽,语气幽幽:“可我也觉得爱情和性别没有必然的关系。”
    荀记者一秒改口,他“啪”地一下扇了自己一巴掌:“周宁姑娘说得对!是我太肤浅了,同性恋既然存在,一定是有它的原因的,就算是自然界里的动物,也会以一定的比例存在同性恋的情况,所以并不是人才会同性恋,动物也会,这是自然的法则。下次我要专门写一篇报道来介绍这种情况,让社会减少对同性恋的歧视,发稿前麻烦周宁姑娘用先进的观点来帮我审一审稿子,来指正我的观念错误,让我也成为支持lgbt的开明人士。”
    看着仙女脸上绽放的笑容,荀记者刚扇在自己脸上的巴掌都不疼了。
    小小目瞪口呆:求偶期的男人是真的狗!
    仙女又温温柔柔地问道:“那你们对避难所的传闻,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吗?”
    荀记者飘飘然地坦白道:“有啊有啊,我们近期要出一个专版来刊登闹鬼避难所的冒险故事,鼓励玩家来这里探险,所以报社让我来采风布置一下现场,搞点新闻出来。等事情闹大了之后,审判所肯定会做出回应禁止玩家擅入。禁令这种事情,向来是越禁越热,等事态严重,审判所八成会考虑杀一儆百严厉处置,那我们又可以报导审判所的暴力执法问题了。就算不成,我们好歹也多卖出了几份报纸,横竖不亏啊!”
    小小已经气坏了,她现在知道这狗记者为什么会被人打了,她悄悄打量着齐先生的神色,他那张仙女脸依旧是温柔无害的,但是已经榨干了荀记者秘密的他,显然不打算再演下去了。
    “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个秘密,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仙女说着,俏皮地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听悄悄话。
    荀记者快乐得像是即将求偶成功的雄鸟,屁颠屁颠靠了过去:啊,好自然好清新的味道,仙女就是仙女,这么近地看,皮肤上一点瑕疵都没有,这么完美的女孩子真的是存在的吗?
    仙女告诉了他答案,“她”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道:“其实,我是男的。”
    荀记者的耳朵听到了这句话,但是他的脑子没有听懂。
    他迷茫地看着他的梦中情人,“她”褐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脸——震惊、质疑、不知所措的茫然。
    “她”嫣然一笑,一拳揍在了他的鼻梁上,荀记者狂喷着鼻血倒下了!
    晕过去的一瞬间,荀记者的脑中飘过了一句话:我的鼻梁断了,仙女会对我负责吗?啊,忘了他是男人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晕了算了。
    “噗通”一声,荀记者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小小哭笑不得地问道:“他到底是哪来的逗比?我差点演不下去。”
    齐乐人淡定地揉着拳头,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读心了吗?他说的是实话吗?”
    小小点头道:“是真的,他没有说谎,他真的是为了更好地造谣来这里的,他们报社还让他布置闹鬼道具。”
    齐乐人冷淡地瞥了地上的荀记者一眼,用脚踢了踢他的大腿,将他丢进了半领域中,准备回去之后丢给狼犬关他个十天半个月,再让商业部勒令报社整改,不能再姑息他们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了。
    小小叹气道:“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那我们现在准备回去了吗?”
    齐乐人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不急,再走一圈吧,顺便把他布置的道具拆走,免得吓到别人。”
    小小应声跟上了。
    虽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确定报案人的那段记忆只是一个巧合,修理工并不是因为来过避难所才变成狂信徒,他只是听闻闹鬼传闻后前来冒险的人之一,但是齐乐人心底仍然有一丝疑虑未消。
    他是个直觉敏锐的人,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对的,即使中途有无数证据在反驳他隐隐的直觉,但是最后经常是直觉的胜利。
    身后脚步声突然停止了两秒,熟悉的气息消失了,齐乐人停下了脚步,猛然回过头:“小小?”
    被火焰烧毁的壁画走廊中,紧跟在他身后的小小不见了踪影。
    第27章 不可思议的发现(七)
    好奇心真的会杀死猫!
    跟在齐先生身后的小小,突然觉得走廊墙面上的壁画在黑暗中显得和白日里有些不同,她好奇地伸出手去摸了摸上面被火烧过的痕迹,猛然感到指尖有一股真实的热力在灼烧。
    她惊慌地抽回了手指,一回头却看到前方的走廊竟然在熊熊燃烧!黑色的人影在火中奔跑,发出歇斯底里的怪笑声,她猛然意识到,那是纵火的狂信徒的声音。
    大火中,她大喊了一声“齐先生”,前方的火焰朝着她涌来,那滚滚的热浪让她的呼吸道感到炙热难耐,她慌张地后退了两步,拔腿往回跑。
    她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突然起火,也来不及想齐先生去了哪里,她本能地冲出了壁画走廊,在惊慌中逃窜到了一片寂静的黑暗中。
    然后她看到了不远处的小门里有灯光,那是通往塔楼的阶梯通道,她白天才跟着傅岳来过这里。
    有人在里面,会是狂信徒吗?
    小小谨慎地后退了两步,四处空旷无人,她寻找着可以躲藏的地方。
    黑洞洞的门内,灯光越来越明亮,踩着木台阶走下来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一个衣着考究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了灯光中,光线来自于他手中提着的那一盏精致却老旧的煤油灯。
    他容貌异常俊美,各大教区里通用的守夜人长礼服披在他的肩膀上,像是随性地披着一件斗篷,并不保暖的穿法,可他不在意。提着灯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呆愣的小小,对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他礼貌地问道,声音宛如月夜下的悠扬小夜曲:“是迷路了吗,小姐?”
    小小有一瞬间的神志恍惚,她见过很多长相优越的人,不说别人,齐先生就长得非常好看,可是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她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冲击感,这种宛如深渊一般的吸引力让人无法思考。
    “后面着火了,还有狂信徒。”她脑中一片空白地说着,“你也赶紧跑吧。”
    俊美的男人微笑着摇了摇头:“已经不要紧了,你看。”
    小小这才找回了身体的感觉,她回过头,来时的那条壁画走廊里静悄悄的,一切都是之前的样子,没有火,没有发疯的狂信徒,却也没有齐先生。
    “那是……什么?”她问道。
    “这座避难所过去的幻影,残留在了壁画中,你不小心惊醒了它。”男人用温和礼貌的口吻解释道。
    小小恍然,噩梦世界经常有这样奇怪的事情发生,如果运气不好,刚才她很可能直接就被卷入主世界的副本任务了,是个简单的d级任务还是难度超高的s级任务全靠运气。
    幸好她的运气不错。
    “你也是来探险的吗?”危机一解除,小小的好奇心又回来了,虽然她还是不敢直视这个俊美得过了头的男人,却忍不住和他搭话。
    “我来故地重游,也来拜访故人。”他说道,眼神轻柔地停留在小小的身上。
    他的每个字音都咬得很清晰,可是小小的脑子里却有嗡嗡的声音,她听清了,又好像没听清,她没有对他的回答做出任何有效的思考,只会傻乎乎地点头。
    男人对她笑了笑,转过身将手中的提灯挂在了墙壁上,又调整了一下火焰的大小。
    这一刹那间,小小突然觉得不对劲了起来,她甚至无法想明白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是来自于哪里,一种玄妙的灵感在她的意识深处发出了尖锐的示警声。
    她激活了【烦恼的读心少女】。
    一闪而过的画面里,她的所有感官都空白了——她“看”到一条巨大的金鱼,在一片幽绿色的极光中缓缓游弋着,那是强大、深邃、恐怖的庞大,她的认知世界已经被这惊人的大小弄得失去了感知,无数灌入她大脑的凌乱碎片狠狠地在她的脑海里搅拌。
    她看见了金鱼,却无法理解金鱼。金鱼看到她了吗?也许,金鱼无法看到她,就像人类无法用肉眼看到水滴中无处不在的微生物。
    她的视角猛然撤远,刹那之后,她像是蹲在圆形的金鱼缸前好奇地往里窥视的小孩,看到玻璃后因为光线折射而扭曲变形的金鱼。
    金鱼的眼睛凝视着她,而她也凝视着缸中之鱼。
    它不再庞大,而她也不再渺小,他们看到了彼此。
    当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之后,恐惧、野心、贪婪、恶意,在这一刻疯狂生长,她突然渴望将手伸入金鱼缸中,捉住这条金鱼,然后,一口吞入腹中。
    画面中传来了一声轻笑,她所看到的一切瞬间分崩离析,小小后退了一步,扶着墙面才没有跌倒在地上。
    那是她从来也没有读到过的东西。
    男人转过身,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兴趣的神彩:“这就是洞察人心的能力吗?真是有趣。”
    小小的嘴唇煞白,脸色也煞白,她浑身都是冷汗,本能地道歉:“……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他柔声问道,“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难道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是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小小恍惚地心想。
    耳钉上突然传来了轻微的灼烧感,小小猛然惊醒:不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不起。”小小再一次说道,这一次她后退了一步,“我做了很不礼貌的事情。”
    男人站在微弱的灯光中,微笑着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睛里是被夜色浸染的纯粹:“人类好奇地往蚁穴里倒灌热水的时候,可没有想过这对蚂蚁并不礼貌。礼貌是一种美德,却是一种专属于强者的美德。人可以对蚂蚁展现礼貌:安静观察是礼貌,熟视无睹也是礼貌,赠送一块方糖更是无上的礼貌,但是蚂蚁却无法对人礼貌,因为它们没有礼貌的资格。”
    从人类眼前经过的蚂蚁是无礼的,出现在食物附近的蚂蚁是无礼的,爬上了人类身体的蚂蚁更是罪不可恕的无礼。礼貌的人类无视它,不礼貌的人类碾死它,没有会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他们就是可以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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