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些只能等你恢复记忆后告诉我了。”齐乐人说道。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现在的宁舟回答不了他,齐乐人在心中无声叹气。
    宁舟又安静了下来。他把手伸进衣服里,试探企鹅蛋的温度,似乎是担心过热,他稍稍敞开了大衣的衣襟。
    齐乐人看他摆弄企鹅蛋,觉得有趣极了,津津有味地看着,惹来了宁舟怀疑的一瞥。
    他笑了:“我就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企鹅蛋孵化时需要的温度的?”
    “摸一摸企鹅腿间的育儿袋,和人类的体温差不多。后来用水银温度计测量过。”宁舟说。
    齐乐人歪了歪头:“它们就任你摸吗?”
    要知道,育儿期的动物可是很暴躁的。
    宁舟沉默了半晌:“它们啄我。”
    齐乐人:“噗——”
    这一声忍俊不禁的笑激活了齐乐人脑中更多的画面感,他仿佛看到年少的宁舟怀揣着刚捡来的企鹅蛋,因为担心蛋壳里的幼崽会死掉而忧心忡忡。于是他潜入企鹅群,偷偷摸摸地去摸人家企鹅的育儿袋试探温度,企鹅们立刻怀疑他企图偷蛋,愤怒地啄他不安分的手。
    被冤枉的“偷蛋贼”一定既生气又委屈,无奈且焦心,在冰天雪地里急得额头冒汗。
    这一想象让齐乐人笑得更开心了,他起初还想忍,可是当他看到宁舟抿着嘴不吭声,严肃的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红晕,他笑得越发放肆,根本直不起腰来。
    宁舟豁然起身,一声不吭地继续锯木头去了。
    齐乐人这才觉得坏事了:“等等,我们再聊聊呀,我帮你治治手,还有那个吻……”
    滋啦滋啦滋啦,宁舟继续锯木头,锯得木屑飞舞,噪音连天,雪松枝梢上的积雪都随着这震耳欲聋的锯木声哗啦啦地往下掉。
    齐乐人支着下巴坐在篝火旁,唉声叹气。要和青春期的别扭男孩子交流,可太困难了。现在他最大的情敌是满地还没有锯好的木头,看来在宁舟自己消化掉这份羞窘之前,他是没法哄得宁舟回心转意了。
    宁舟专心致志地修房子,下定了决心假装听不见,齐乐人在篝火旁烤了一会儿脚,决定去沙丘行宫里找点吃的,再拿点暖和的毯子出来,他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了。
    此时他已经不着急了,他有一种莫名的信心,对宁舟的信心。他笃定宁舟最后一定会接受这个吻——他从未怀疑过这点。
    在此之前的小波折,就当做是情侣之间的情趣吧,齐乐人心想着,嘴角不由翘了翘,这些可是能拿来取笑宁舟一辈子的宝贵回忆呢。
    篝火旁,魅魔无声无息地遁入了半领域中。
    一股莫名的心慌感,宁舟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猛然回过头,一片白茫茫的雪松林间,已然没有了魅魔的身影。
    宁舟瞪大了眼,怀疑是苍白的雪光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用力眨了眨眼,可是再度睁开时却仍然没有见到那只狡猾的魅魔。
    他这才意识到了不好。
    他不见了!
    宁舟丢下锯子,快步回到了篝火旁,像是跟丢了猎物的野狼一样,在原地焦急地闻来找去。他张了张嘴,想要喊他几声,可是那个人的名字却凝噎在嘴边。
    齐乐人。
    这三个字魂牵梦萦,仿佛是夜深人静的睡梦中,他无数次呢喃过的祷告词。
    可偏偏现在的他却说不出口。
    “我属于你。”他这样说。
    可是这句话,却不是说给他听。
    齐乐人,属于二十五岁的他。他们经历过的生离死别、生死相许,都未曾发生在十八岁的他身上。
    他只能从自己的日记里,从虚无缥缈的感觉中,去还原,去想象。他仍旧不了解齐乐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爱他。
    淡淡的惆怅与失落中,宁舟不得不思考齐乐人不告而别的原因。
    是生气了吗?是对他失望吗?还是他厌倦了在雪地里和一个一门心思锯木头的木头人浪费时间,偷偷溜走了?
    无论是哪种原因,都让人觉得沮丧。
    宁舟悄悄在心中埋怨着前几天的自己,为什么不早早地把木屋修好呢?要是早一点修好房子,就不会让他在雪地里坐着了。
    也许他就不会走了。
    又或许,他应该答应那个吻……
    就在胡思乱想之际,那个熟悉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篝火旁。他身上裹着一件白色的长毛斗篷,手上抱着一捆毯子,毯子上还放了两只奇怪球状物,从材质看,像是由木头削成的。
    魅魔被毛茸茸的白色斗篷包裹着,神情里的可爱胜过了外貌上的美艳,他惊讶地看着放弃了锯木头的他,温柔多情的焦糖色眼睛好似在问他为什么突然过来了。
    宁舟下意识地站好,把手插进斗篷的衣兜里,转头看篝火。这种装酷的样子全因他长得足够英俊,才显得讨人喜欢。
    魅魔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过来。
    于是他甜滋滋地笑了起来,没有拆穿一个少年人可怜可爱的自尊,而是笑眯眯地问道:“要喝椰子汁吗?我刚摘下来的哦。”
    宁舟这才找到了把视线转回来的理由,他斜睨着椰子,显得犹豫不决。
    但他犹豫不了太久,因为狡猾的魅魔太了解要怎么对付他了。
    魅魔放下了毯子,拿起椰子敲了敲:“哎呀,好像冻住了。你能帮我煮点水吗?我把椰子放进去热一热。”
    于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动被牵着走的宁舟,在回过神来之前已经帮魅魔煮好了热水。
    等到魅魔把热好的椰子打了洞,插上吸管递给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才恍然回想起:他好像没有同意要喝椰子汁。
    但为什么他已经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椰子,嘴里还咬着吸管了呢?
    他的身下还有一张色彩斑斓的美丽毛毯,在雪地中散发着温暖的热量,这也是魅魔刚才带回来的。魅魔就坐在他的身边,和他靠近很近,很近。
    他很狡猾,在说服宁舟坐下之后,自己才轻手轻脚地在他身边坐下。
    宁舟没法呵斥他坐远一点,也不好自己站起来坐远一点,他只能默认了这个亲昵的距离——谁让这张暖和的地毯只有这么大呢?
    魅魔也在喝椰子汁,他双手捧着椰子,每喝几口就要满足地喟叹一声,露出被热乎乎的饮料温暖的愉悦表情。
    “椰子汁好喝吗?”魅魔歪了歪头,用温暖的声音问道。
    “嗯。”
    魅魔甜蜜地笑了起来:“是你送我的哦。你送我的沙丘行宫里,有很多椰子树。它帮了我不少忙呢。”
    宁舟困惑地皱了皱眉,他想不出椰子树能帮上什么忙。
    魅魔笑得更甜了,他伸出手指,在宁舟的椰子上画起了圈圈,白皙的手指像是在施展什么恶作剧魔法,引得人移不开视线:“我前几天才用椰子毒死了人。”
    宁舟一口椰子汁吸进了气管里:“噗……咳,咳咳!”
    耳边传来魅魔的笑声,带着一点可爱的洋洋得意。
    “骗你的,没有毒死。”魅魔笑弯了眉眼,还不等宁舟完全消化他的恶作剧,他就又把话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调头,“只毒了个半死。”
    宁舟忽然觉得,嘴里的椰子汁都不甜了。
    第97章 魔界征程(二十一)
    魅魔将自己毒杀狂信徒的经过娓娓道来,还炫耀似的拿出了特制吸管,告诉宁舟自己是怎么定制这些吸管的。哪些吸管里有麻痹药物,哪些有剧毒,哪些是单纯的吸管。
    他每说一种,宁舟都要低头看看自己椰子里的吸管,表情凝重得可爱。
    “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你下药的。”魅魔被逗乐了,他笑得眉飞色舞,妖冶动人的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
    不等宁舟放下心来,坏心眼的魅魔又补充了一句:“至少,不会对你下毒药。”
    不会下毒药?宁舟迷惑地心想,这句话里好像有什么别的意思。
    果然,魅魔棕色的眼睛弯了弯,他捧着椰子,咬着吸管,一边吮吸一边对他抛了个俏皮的眨眼:“……其他奇奇怪怪的会让身体发热的药,我可就不能保证了哦。”
    宁舟恍然大悟,随即难以置信,他用严肃且不赞同的眼神瞪着这只不检点的魅魔,认真地说道:“这是不对的。”
    “为什么?”魅魔歪了歪脑袋,一脸无辜地反问。
    “……”宁舟被问住了。
    年轻的圣骑士满肚子的教廷教条,他可以不假思索地背诵:一切错乱的吸引与逆性的情欲,都是罪恶与悖德的。
    可他却说不出口,因为他直觉,一旦他认真与魅魔争辩,他就已经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好的语言陷阱中。
    因为,这只魅魔是狡猾的。
    非常,非常的狡猾。
    “这个药可以让身体发热。”狡猾的魅魔摇了摇宁舟刚才试图和他换企鹅蛋的烈酒,笑得一脸纯情无辜,“我们一般统称为烈酒。从医学角度来说,它也是一种药物,可以清理伤口消毒,也有助于在寒冷的环境中让身体发热。”
    魅魔说着,眨了眨眼睛:“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这种药呢。”
    年轻的圣骑士哑口无言,窘迫地保持了沉默。
    他有一点无法对人言说的羞恼,日记里对齐乐人的描写,从来也没提到他是一个喜欢捉弄他的狡猾恋人。可是从他娴熟的套路技巧来看,在他们相爱的那段美好时光里,他一定无数次地捉弄过未来的他。
    宁舟无端地想到了自己的道具栏里有一条破洞牛仔裤。这条牛仔裤让他困惑不已。
    他虽然奉行节俭,但没有到裤子上布满了破洞还要坚持穿的地步啊。就算真的要穿,至少也得把破洞补上!
    教廷的戒律只要求他奉行节俭,节制物欲,一切物质的欲望只以最低的限度满足。他虽然从未有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从小到大都吃饱穿暖,衣着得体。
    所以这条奇怪的牛仔裤到底是从哪来的呢?现在宁舟好像明白了。
    “哎呀,说到酒,最近我用一箱葡萄酒买到了几幅画。你很擅长画画,能帮我鉴赏一下这些画作的价值吗?”魅魔眼巴巴地问道。
    “嗯。”宁舟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随即才有点后悔。
    总觉得,这又是魅魔的恶作剧。
    可是再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得到了他允诺的魅魔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几张炭笔速写画:“哦,你看看这个画上的企鹅,真可爱,是谁画的呢?”
    宁舟:!!!
    魅魔笑盈盈地看着他:“据说,这位画家用这些画换了一瓶烈酒,可是奸商卖给我的时候,要了足足一箱南疆琼浆葡萄酒呢。可恶的奸商大概赚走了……我想想,两万五千倍的差价?可能还要更多。我应该直接找到这些画作的主人,这样就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了。”
    宁舟默默看着这几张画作,欲言又止。
    他疑心这只魅魔早就知道这是他画的——这还用问吗?魅魔促狭的笑容已经暴露了这一点,他就是在等他亲口承认而已。
    “他画的真好。”魅魔突然说道。
    他的眼神柔软了下来,深情款款地凝望着画作。
    “不是画画的技法,而是画里表达出来的感情。这几幅冰原教堂的速写,让我觉得孤独,他画这些画的时候,一定很想排解这种孤独感,才会把感情倾注在画里。”魅魔一张张翻过画作。
    矗立在冰原上的大教堂被翻了过去,教堂地面上彩绘玻璃窗投下的光影被翻了过去,教堂内部宏伟庄严的圣象与壁画也被翻了过去,最后被魅魔拿在手中的,是一张可爱的企鹅的素描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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