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厚左手甩着浮尘,右手拿着金黄的圣旨,一进门见到凤伦和伊浵,眼睛就笑笑的,叫人分辨不出是鄙夷,是嘲笑,还是善意。
    “靖王殿下,靖王妃,请接旨!”
    凤伦早已经跪得双腿麻痛,根本不曾站起过。伊浵在他身边跪下时,他却还是忙伸出手,小心地扶住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天下大乱,雪狼蛮族进犯,势如水火,北疆子民备受凌辱。靖王凤伦骁勇善战,忠君爱国,朕恩准其恢复大元帅之职,亲帅三十万大军出征,丞相穆项忠为监军,爱卿等定要齐心协力,驱除雪狼,凯旋回朝。另,靖王妃穆伊浵怀有皇嗣,独居靖王府多有不便,靖王出征在即,朕特将伊浵接入皇宫,赐住椒房宫,交由皇后悉心照料。钦此。”
    凤伦听完,不禁咬牙切齿,他对于出征无二话,但是……“他为什么要让伊浵住进椒房宫?哼哼,怕我谋反,挟我妻儿威胁我吗?”
    徐厚脸色剧变,忙凑上来把圣旨塞进他手中,“靖王殿下放心,皇上既然已经如此决定,便是昭告天下,王妃和小皇嗣有什么三长两短,皇上定会第一个惩罚皇后娘娘。”
    “若伊浵被折磨致死,惩罚凶手又有何用?”
    “这……”
    “你滚去皇宫告诉他,除非伊浵交由贤贵妃良妃或淑妃照顾,否则,本王宁愿囚禁,也绝不出征!”
    “凤伦,皇宫深处,哪里都是一样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定不会为难我和腹中骨肉,若是多番计较,触怒龙颜,恐怕皇上对你的条件会更苛刻。万一你在外厮杀,他们在粮草军械上刁难,你怕是有去无回。”
    “伊浵,重要的是你和孩子。”
    “你若是不能凯旋,这一切都是白费了你的心血。”
    他心痛地红了眼眶,把她扯进怀中,心如刀绞,万般不舍。“要好好活着,别人若要伤你,不要心软,不要畏惧,给我十倍还回去,告诉我,你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孩子。”
    自从两人有了裂痕,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这样认真地看过他,他眼中滚烫的柔情让她心颤,“我有能力保护我和孩子。”
    然后,他吻了她,不顾一切,温柔却又霸道,似要把她揉进骨子里,带上战场才满意。
    徐厚叹了口气,背转过去,甩了下手上的浮尘,示意后面手上端着战袍铠甲的人也都背转过去。
    自圣旨颁布,凤伦出征已近三个月,伊浵住在椒房宫后花园的海棠阁也已经近三个月。
    海棠阁的小楼四周,西府海棠迎风峭立,花姿明媚动人,楚楚有致,让这后花园的胜景增色不少,并与玉兰牡丹桂花相伴,形成“玉棠富贵”的意境。
    自从她来到这里,皇后感念之前她几个月前用“夫妻”和“父子”两幅画,救了她和凤羽穹,对她倒是并没有为难,除了她不能随便走出椒房宫之外,出穿用度,无一不精致奢华,细致周到。
    凤敖霆隔三岔五地会来关切一番,嘘寒问暖,格外体贴客气,每次来时,身边也总带着皇后。
    伊浵却还是感觉到,凤敖霆对于她逐渐隆起的腹部,还是有着不太明显的憎恶。她倒是理解,身为一个帝王,他绝不可能容忍五凤王朝的第一个皇孙是个狼人。
    伊浵心性敏感,反倒成了孕期的累赘。
    凤敖霆那种若有似无的憎恶,就像是沉重的阴霾,压在她的心头,总让她喘不过气。
    每次有妃嫔或宫人来客气的探望,她都觉得自己是在孤军奋战,却偏偏手无寸铁。而那些人离开之后,她又总是很想念凤伦的笛声,想念他握住她的手时,那份坚定保护的力道。
    凤伦写来的信总是简短,无非是问问她和胎儿是否安好,却每次信到了她手上,都是被拆开的,而且信封和信纸都被摸的起了毛边。
    最后,凤伦的信只变成了一个字,“思”。
    然后,她的回信不再是字,而是画。
    她穿上皇后为她置办的最华美的衣裳,对着镜子画下来。如此直白,如此简单,纵然别人看到,也无所谓。
    画过第一幅画之后,凤伦的来信还是一个字,那个思字,换成了“喜”字,让她见后也不禁一笑。
    然后,她便又多画了几幅命人送去。
    北疆来的捷报连连,有很多人都议论,这场仗胜利在望。
    伊浵坐在廊下翻阅着关于育儿的书,见喜翠带着两个宫女过来,她不得不打起精神,起身迎过去。
    那一袭华贵地海棠红的鲛绡纱袍带起的风,拂动了地上的海棠花瓣,远远看去,仿佛那些红色的花瓣是从她艳红的纱袍上飘下来的。纵然腹部微隆,那出尘脱俗的倾城气韵,却还是难以遮掩。
    喜翠和几个宫女都不由因这一景恍神,如此奇幻曼妙的女子,当真是天女下凡,宛若从画上走下来的一般。
    远远立在后花园入口的凤羽穹,更是看得神情呆滞。
    其实,他每天必会到九曲回廊的那处拐角站一站,远远地看一眼,便又随即消失。
    起初,伊浵躲着他,时间久了,见他并不会进来花园叨扰,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喜翠姑姑。”
    “王妃娘娘金安。”喜翠含笑行礼,她身后的两个宫女也忙跪下行礼。
    “免礼。”
    “太后娘娘带着凤露公主,刚刚从安国寺回来,听说靖王爷和丞相大人在北疆配合天衣无缝,连番打了胜仗,已经将雪狼族人驱逐到了夏州城,她心中高兴,特意回宫来探望怀有身孕的王妃娘娘。”
    伊浵还是从她冗长的叙述中捕捉到那个名字。“你说……凤露公主也在?”
    “是。”
    一想起凤露曾经对她的敌意,伊浵就毛骨悚然,“我能不去吗?”
    “太后娘娘亲自过来,这是多大的面子?王妃娘娘,您若是身体不适,也得先忍一忍了。”喜翠热络地拉住她的手,命令另一个宫女扶好她,“太后娘娘早就听闻了王妃娘娘的美名,直说着自己回宫太迟呢。”
    伊浵却心中忐忑,暗恋凤伦的凤露公主被禁安国寺也有几个月,她指不定会在太后面前如何乱嚼舌根呢。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金碧辉煌的椒房殿,入眼都是刺目的光芒,让伊浵很不适应。自从来了椒房宫,她也一向恪守本分,从不到正殿来。
    在座的,不只太后,皇后,凤敖霆,良妃,淑妃,贤贵妃,凤露公主,还有刚刚从花园返回的凤羽穹,太子妃坤乐郡主,还有琴妃穆静怡。
    伊浵一踏进门槛,众人便神色各异地看过来。
    “伊浵参见太后,皇上,皇后,及各位娘娘。”
    “呵呵,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难怪凤伦给哀家写信,非得恳求哀家来瞧瞧你不可。你身子贵重,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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