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浵猛然揪住他的胸襟,“我让你通传的是,我要觐见,我要代替凤露公主去和亲!你是聋了吗?”
    徐厚欲哭无泪,“王妃娘娘,您饶了奴才吧!奴才已经依照您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是靖王殿下让奴才这样出来转告您的,他说您晚膳喝醉了,在发酒疯,让您马上回王府。”
    伊浵推开他,径直走向书房大门。
    徐厚忙跟上去,跪下来,抱住她的腿,“王妃娘娘,不可以呀,擅闯书房是死罪!靖王殿下有令,让您回府,您就先回府等着吧。”
    “滚开!”伊浵踹开他,“今日,就算是死,我也要去救我爹!”
    她终究是力气薄弱,没能甩开年富力强的徐厚,倒是御书房的门,被突然拉开。
    冷怒的凤伦立在门内,“你就这么想离开我?我们团聚还不到一天,穆伊浵,你只想救父,可曾想过我?!”
    “你已经不想再要我了,何必再装出伉俪情深的样子?这会儿,没有人喜欢看这一幕。”
    凤露强压着怒火,低沉斥责,“你说什么蠢话?”
    她转开头,不再与他对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冷冷地戳中他的心事,“你已经从心底嫌弃我,何必再伪装?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的心!你是一个容不得瑕疵的人,现在,你已经不爱我,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脏东西!”
    他跨出门槛,挡住那些人愕然看出来的视线,将她护在那些古怪的视线之外。“穆伊浵,马……上……住……口!你可知你这番话,比对我凌迟还残忍?”
    她知道自己残忍,如果不残忍,他如何舍得让她走。“如果凤露去和亲,我爹只会死得更快。”
    “伊浵说的没错,如果凤露去和亲,只会害死丞相。”说这话的人,正是沿着宫廊走过来的贤贵妃,“伦儿,如果你不同意伊浵去和亲,可以找一个合适的女子,让你父皇册封她为公主,代凤露出嫁和亲。”
    “贵妃娘娘妙计!”伊浵失笑,“不过,为了救我爹,却要害别的女子,以我爹的性情,他若是知道,怕是会自杀。退一步想,为人父母者,谁会舍得自己的亲骨肉远去蛮夷之地,受尽凌辱作践?”
    凤伦恼怒的双眸泛出阴森的绿色,“如此说来,你是打定主意了?”
    “凤伦,我爹对你有教导之恩,俗语有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希望你能为他多加考量,而不是在这个时候放弃他。”伊浵慎重提醒,“有他在,你如虎添翼,将来也会有机会收回割给雪狼族的城池。凤露公主对你一片痴情,她与你自幼一起长大,你册封她为你的王妃,为你的皇后,你们正好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儿。”
    “不准再说下去,不准再说……”他征战北疆,数不清自己多少个日夜不曾休息,他为的是将来能与她长相厮守,这个结果不是他想要的。“我不准你去,不准你离开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你做过什么,你都是我的妻!”
    他伸手想抱住伊浵,伊浵却后退,躲开他的碰触。
    “凤伦,对不起,我不想再和一个嫌弃怀疑不再爱我的男人拥抱,现在的我,也不配再做你的妻。”
    “伊浵,我从没有嫌弃过你!”
    “你告诉那些使臣,明日一早就启程吧。我怕我爹在雪狼族坚持不了多久。”说完,她绝然转身,一步一步走下御书房前冗长的汉白玉台阶,蓝色的蛟绡纱袍,拖曳,如抹不开的忧伤。
    贤贵妃抬手,在凤伦肩上安慰地拍了拍,“伦儿,母妃不知伊浵为何突然作此决定,不过,她是真心为你好,此去雪狼族,正是为你争取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五凤王朝几经战乱,急需休养生息,别忘了你的大事。只有坐上高位,你才有可能把她带回来。”
    凤伦颓然叹气,“是,儿臣谨记。”
    “凤露不适合和亲,却也不适合做皇后。若你想要她,就让她做个普通的妃子吧。”
    凤伦凝视那个远去的窈窕蓝影,“后宫的事,以后再说吧。”
    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穆伊浵,再也没有人与他同甘共苦,再也没有人与他煎熬冷暖酸楚也甘之如饴。
    现在,天下是他的,他却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不想如此活下去,悲哀的是,却已无退路。
    五凤王朝的六月炽热,叫人恨不能剥下一层皮来乘凉,往北走,灼人的风却变得如缓缓流淌的春水般轻柔温暖。
    经过十日兼程,送嫁仪仗队已经抵达夏州。
    此时的夏州城内,已经不见厚重的积雪,虽然这里已经不属于五凤王朝,却好像比以前改善了许多。街道上店铺琳琅,丝毫不见战争之后的断壁残垣,可见那位雪狼族国君并非残暴之人。
    行人为皇家送嫁的仪仗队让道一旁,孩童在路边正唱着歌谣。
    “窈窕纤纤为淑女,与君相携远征途,朝朝暮暮为君舞,知己只有吾与汝,但愿天下有情人,终有一日成眷属。”
    华美的马车上,金黄的垂帘被一只如玉的素手轻轻掀开,阳光笼罩她艳红如血的嫁衣,满身锦绣流光溢彩,发髻上凤冠珠翠也迸射出暖黄的光芒,光氲交相呼应,她妆容精致的脸也愈加美得倾城倾国。
    她听着这歌谣,樱唇苦涩轻扬。
    她记得,这是她随凤伦长居夏州时,他教这里的孩子唱的。
    那时新婚,除了她心里总担心阿斯兰会突然出现之外,与凤伦也算恩爱……表面上,那时的他们,恐怕是普天之下最恩爱的夫妻了。
    凤伦当时一边教孩子们唱,一边不时含情瞅着她,口中呵出的白雾让他那双眼睛愈加幽深,让她不敢直视,只微垂着眼帘,从旁笑着。刺骨的寒冷,被那笑声,被那歌谣,被他滚烫的眼神,全部驱赶了。
    随行送嫁的礼部尚书柳章,策马行在马车旁,见她一直掀着车帘,忍不住提醒,“公主殿下,夏州城的百姓恐怕会有人认出您,还是放下帘幕吧。”
    公主殿下?是啦,她现在是凤露公主,不是穆伊浵。
    夏州城里的确是有不少百姓认识她,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惹乱子的好。
    伊浵无声叹了口气,放下车帘,百无聊赖地靠回车厢的软垫上。
    这一路行来,她不曾与人讲过话,怕牵累无辜,她没有要什么陪嫁的宫女和丫鬟伺候。
    整个仪仗队,除了护卫,护将,礼部尚书,便是雪狼族的使臣,她实在没有什么话与这些男人聊。
    十日,她有七八日都是昏昏睡着的,身体总是觉得疲惫,不想挪动。或许是平日不活动的缘故吧。
    “柳大人,还有多久到雪狼族京城?”
    “回公主,还有七八日就抵达雪狼族京城莫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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