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寝宫被雪狼族的杀手重重防护,除了宫女和皇甫乐荻可以出入,其他天凌国人都被拒之门外。
    殿内,温馨奢华一如当初,纤细莹润的玉足踩在洁白的兔毛地毯上,脚下却仿佛有淹没到脚踝的血,让伊浵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痛,上好的丝缎划过地毯,轻盈无声。
    她不敢告诉阿斯兰,她的小腹已经开始坠痛,孩子像是很不舒服,胎动频繁。
    阿斯兰从床前迎过来,把她拥在怀中,“沐浴之后应该舒服许多才对,怎么脸色还这么苍白?”
    “只是担心而已。”
    “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绝不会再让你有任何危险。”
    他随手摆了一下,纱帘被放下,宫女端着托盘放在床前的矮几上,上面除了有三排粗细长短不同的银针,还有一把匕首,和一晚热腾腾的褐色药汁。
    银针是刺在她身上的,匕首是刺在他身上的,但她并不觉得这是解毒,反而更像是酷刑,让她毛骨悚然。
    “阿斯兰,你真的认为她会解毒,救我和孩子吗?”最先是谈判,然后是下毒,皇甫乐荻城府太深,伊浵活在这座宫苑之内,从未阵阵地放松过。
    “如果不救你,她无路可走。”
    “她对狼人的憎恨已经到了我们无法想象的地步,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别再胡思乱想。”他按住她的肩,示意她在床上躺好,“那些我都知道,我自有法子对付她。”
    伊浵不禁后悔自己在现代时没有多读读心理学,她很想对阿斯兰说,杀戮只会激化仇恨,但他今日也的确是被皇甫乐荻逼到了绝路。她翻遍古籍,若是没有解药,她多则活到预产期,少则只有一两个月的寿命。
    若有性命之忧的是阿斯兰,她相信,自己恐怕会为他做出更疯狂的事,哪怕天塌下来,她也会为他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但是,皇甫乐荻那样的女人,偏激成性,因为仇恨,已经变得心理扭曲,她越挫越勇,绝不会妥协。性命,在两国较量中,在皇甫乐荻的仇恨里,就像是炮灰里的小小微尘,皇甫乐荻是不会因为死几条人命就心痛的。
    阿斯兰见她双眸幽深,若有所思,不禁想起两人相识外出的第一天。那时的她,也喜欢这样发呆,所有女人在他面前都极尽讨好,她却可以当他不存在。他忍不住想象,如果她爱上他,她会有什么样的神情,
    现在,他却宁愿自己从没有做过那样的决定,自从她和他在一起,总在担惊受怕,总是被人算计,总是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生生死死,波折不断,他愧对她。
    但是,让他欣喜的是,这份爱历久弥新,纵然经历这么多,她对他的爱,有增无减。
    他在床沿坐下,克制不住对她的宠怜,手也抗拒不了她肌肤的贪恋,指尖柔软的触感能让他整颗心都变得柔软轻松。
    “伊浵,我会让她认真救你的,好好睡一觉,你和孩子都会康复起来。”
    当他的手抚摸到耳畔和脸侧,伊浵便不自觉地放下所有的担心,不太自然地做了个深呼吸,努力地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舒服地叹息声,克制着,不让自己像是一只粘人的猫咪依偎进他怀里。
    “我们的孩子会活蹦乱跳地来到这个世上,虽然我不太喜欢有个人亘在我们中间捣乱,但我会成为一个好父亲。”
    “我相信,你一定很疼爱他。”她拉住他的手,在他温热的手背上轻吻,“阿斯兰,你知道吗?你不在的时候,我好想你,真正听到的你声音,却又感觉不一样。”
    “为什么?”他变坏了吗?今天杀那么多人,她一直在他怀中战栗颤抖,他好担心她会为此恨他,恐惧他。
    她赧然抿了下唇,双颊绯红地柔声道,“因为你比我想象中的更美,更温暖,声音也更好听,比我想象中更爱我。”被这样的男人爱着,她死而无憾。
    对这样的夸赞,阿斯兰却不知道该怎么接招,心里如打翻了蜜坛子,甜蜜狂涌,几乎喜极而泣。“我该感激上天对我的仁慈,在我杀了那么多人后,你竟然还没有厌弃我。”
    “以后你要改正,不要再用杀人来解决问题。”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而且,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她还是没骨气地坐起身,钻进他怀里,她好怕经过皇甫乐荻的针灸之后,自己永远都醒不过来,但是,她又说不出任何道别的话。
    遗言,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最残忍的诀别。
    两人就这样相拥静坐,沉默无言,甜蜜中,却又有淡淡的悲伤弥漫开。
    片刻后,阿斯兰看了眼药碗,热气已经变淡,他的手轻轻地移到伊浵颈后的睡穴上按下去,见她闭上眼睛,才轻缓温柔地把她放躺下来。
    他从矮几上拿起匕首,撩开衣袖,利刃抵在肌肤上,正要划下去,帘幕却突然被掀开!
    “住手!”
    阿斯兰抬头,一见是皇甫拓,不禁疑惑。
    皇甫拓冲过来,二话没说,端起药碗便砸在了地上,汤药落地,在洁白的兔毛地毯上咝咝灼烧出一个大窟窿。
    阿斯兰骇然震惊,不敢想象这药若是被伊浵喝下去会有什么后果,“这不是调养用的解药?!”
    皇甫拓走到床边,给伊浵探了探脉,“那是调养的解药,但是,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让伊浵康复吗?”阿斯兰不是没有看出端倪,“你是她的父亲,是最疼爱她的人。”
    “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穆项忠无需再伪装,他撕下脸上的易容面具,悲痛地跪蹲在床边,疼惜抚摸着伊浵的头,无奈和懊悔焦灼在眼底,“就是因为我是最疼爱她的人,才没有办法看她在康复之后陷入更绝望的痛苦。”
    这话更是让阿斯兰费解,“我不明白,你把话说清楚。”他耗费这么多心血来救伊浵,竟换来这样的结果?“更绝望的痛苦是什么意思?”
    “那药非常特殊,混入你的血之后,会产生一种慢性毒气,侵蚀狼人的心肺。皇甫乐荻把药量掌控地恰到好处,等到伊浵康复之时,也就是你毙命之时。?”
    “你怎么知道?”
    “在来之前,我以皇叔的身份与皇甫乐荻商讨如何处理狼人的进攻,试探引出她的目的,她要置你于死地。”
    阿斯兰冷笑,“如果我死能换来伊浵的生,那就让我死!”
    “别做蠢事!你死了,伊浵还会活着吗?”
    “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伊浵在一两个月后毙命?还是要让我看着她艰难地熬过孕期,难产血崩?”
    阿斯兰的咆哮声把伊浵惊醒,她睁开眼睛,见穆项忠正蹲在床前,握住她的手,瞅着一侧暴怒的阿斯兰泪水纵横。
    “爹?发生什么事了?”
    穆项忠一见她醒来,忙扭开头,慌乱地拉着衣袖按了按眼睛。
    阿斯兰也慌乱地敛气凝神,转开头去,握着拳头默数一二三,不让自己再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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