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状似不经意地走到艾伯特夫人附近,背对着她同英格拉姆夫人说道:
    “我该去玫瑰园那边寻找伯纳德先生了,他离开得够久了,若是再不回来跳舞,那可就太失礼了。”
    英格拉姆夫人不太在意地摆摆手,笑着打趣道:
    “伯爵的舞会上并不会因为缺少一位年轻绅士而黯然失色,但是,威尔克斯小姐却需要一朵最美丽娇艳的玫瑰花。
    你若是现在去找他,岂不是让那位得罪了你的先生太过得意,以为你总是轻易妥协,以后啊,他该更加不注意和一些人保持距离了。”
    裴湘抿嘴一笑:“英格拉姆夫人,我知道的,得让伯纳德记住教训。不过,你刚刚不是还劝我说,要懂得使用一些狡诈的小手段抓住男士的心吗?我去找他,就是要实践你的劝导呢。”
    “哦?怎么说?”
    “伯纳德那个人啊,最喜欢浪漫的事,总是坚信,任何一个美丽的惊喜都是上帝的仁慈安排,不能辜负神明的恩典。
    所以啊,我要去玫瑰园里邂逅他,在月光、星辉和错落的灯火中,和他在玫瑰的海洋中相逢,你看,这不是最浪漫的惊喜吗?”
    英格拉姆夫人被裴湘描绘的情景迷住了,她稍稍想象了一下,顿时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
    玫瑰园里的邂逅,再配上威尔克斯小姐的美貌,别说是生性浪漫的法兰西男人了,就是最古板的绅士,也会忍不住心驰摇曳的。
    “我相信,威尔克斯小姐,伯纳德先生从今以后会更加衷情于你的。”
    “当然,对于一个相信奇妙缘分的男人来说,我总能知道如何抓住他的倾慕。”
    裴湘这话虽然是说给英格拉姆夫人听的,其实也是说给身后的艾伯特夫人听的。
    果然,就在裴湘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直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艾伯特夫人动了,她忽然转了个身,撞到一旁端着托盘的侍者。
    这个小小的意外,虽然不至于让训练有素的侍者摔倒,但也让他不小心洒了一些酒水,好巧不巧地,这些酒水就落在了裴湘的裙摆上。
    艾伯特夫人做出吃惊的样子,连声道歉,顺便呵斥那位无辜被牵连的侍者。
    裴湘连忙止住了这位夫人浮夸的表演,表示这是小问题,她只需要去休息室重新整理一下仪容就好。
    裴湘急急忙忙地离开了,顺便带走了那名倒霉的侍从,请他带路去女宾的临时休息室。
    被留下的艾伯特夫人笑了笑,她理了理头上的发饰,目光扫过缺了不少人的舞会大厅,同样转身离开了事发地点。
    她施施然地朝着舞厅外的玻璃花房走去,那里本来就是给宾客欣赏游玩的地方,自然没有人会阻止她。
    艾伯特夫人穿过一步一景的玻璃花房,走入了没有什么人的玫瑰园……
    另一边,裴湘在进入休息室之前,对身边的侍者悄悄吩咐道:
    “快速传讯给他,就说糖果夫人去玫瑰园了。”
    刚刚还一脸惶恐的侍者此时面无表情,他得到裴湘的吩咐后,轻轻点了点头,一转眼,他就离开了。
    裴湘推开休息室的门,和里面临时休息的客人们打了声招呼后,便吩咐室内的女仆帮她处理裙子上的污渍。
    过了好一会儿,经过处理的裙摆看上去已经毫无异样了,她给女仆一些小费奖励后,又离开了休息室,打算直接去玫瑰园找伯纳德。
    不过,大概是因为人生地不熟的原因,裴湘“不小心”迷了路,撞见几位正在玻璃花房里赏景的小姐夫人们。
    双方互相问好后,裴湘就邀请她们和她一起去玫瑰园,正好,这几位夫人小姐也对莱斯特伯爵庄园里的玫瑰园好奇已久,便纷纷答应了裴湘的提议。
    一群人沿着小路走出玻璃花房,进入茂盛馥郁的玫瑰园。
    然而,她们还没有走多远,就看到了令人感到有些尴尬的一幕。
    玫瑰花丛前,艾伯特夫人紧紧靠着路易斯·伯纳德,似乎在耳语着什么,而有了婚约的伯纳德先生虽然做出极力后仰的姿势,但是却没有远离艾伯特夫人,月光下,他的表情里流露出几分挣扎。
    “伯纳德先生,你找到要送给我的玫瑰花了吗?”
    就在众人呆愣的时候,裴湘忽然高声提问,她的眼神如利剑般地看向对面的男女,高傲而倔强,但是,她的肩膀却在微微颤抖,无声泄露着她的气愤和脆弱。
    忽然听到未婚妻质问的声音,刚刚还有些意乱神迷的伯纳德猛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他和艾伯特夫人的距离。
    “露西,我、我正在努力比较,但是……我还没有逛完这座玫瑰园,所以,我还没办法,呃,亲自帮你采摘最美丽的那朵。”
    “可是,我觉得你已经没有心思继续欣赏玫瑰园了。”
    “怎么会,你、你可以问问艾伯特夫人,她之前一直在这里的,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挑选的,对不对,艾伯特夫人,你可以证明吧?我之前一直在认真挑选送给未婚妻的礼物。”
    艾伯特夫人妩媚一笑,她似乎想到了裴湘之前看向她的高傲眼神,此时,她同样回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得意表情。
    “当然了,威尔克斯小姐,我一直陪在伯纳德先生身边,和他一起欣赏这些可爱的花朵。
    我们还谈到了婚礼上的花束,伯纳德先生说,他最欣赏我今晚的这身打扮了,若是他的新娘子将来也能学学我的穿衣打扮,那他会觉得非常满意和惊喜的。”
    “伯纳德,我不信你会说这样的话。”裴湘冷声。
    “我当然没有,艾伯特夫人,请不要胡说。”
    艾伯特夫人媚眼如丝:“难道……你之前没有一直和我在一起,认真欣赏这里的每一朵玫瑰花吗?”
    伯纳德迟疑了一下,气氛更加尴尬。
    随同而来的人们中,一位男爵夫人连忙说道:
    “行了,不就是在花园里赏花吗?解释这么多做什么,这里的任何一位淑女和绅士都不会认为,赏花这件事有什么不对。”
    另一位出身更高的贵夫人轻咳一声,她不悦地瞪了一眼艾伯特夫人,但却转头教育裴湘:
    “威尔克斯小姐,真正的淑女要懂得柔顺谦逊,贤淑守礼,你刚刚的语气太过于咄咄逼人了。
    这是莱斯特伯爵的庄园舞会,是一场盛事,不应该有任何不快的争吵,那是对舞会主人的冒犯。”
    裴湘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脸色变得极白,两颊的浅浅红晕完全褪下去,她似乎在做出极大的忍耐,半晌,她才朝着几位贵夫人微微点头示意:
    “诸位说得有道理,我确实太过于大惊小怪了,可能是喝多了一点酒,让我显得有些失态,打扰诸位了。”
    “无妨,我们都理解威尔克斯小姐,不过,我还是希望,所有人都应该学会如何保持风度,以及提高涵养,千万不要学一些下等人的粗鲁做派。”
    裴湘默默点了点头,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伯纳德和艾伯特夫人,最终说道:
    “喝多了酒,我不太舒服,你们继续赏景吧,我要去人少的地方透透气。”
    说完这话,她朝着其他人匆匆行了一个礼,而后就慌不择路地转身离开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刚刚出言教训裴湘的贵夫人再次开口:
    “伯纳德先生,你是不是该回到舞会大厅去了,那里有不少先生等着你呢,去和他们聊一聊有关美利坚的话题吧。”
    伯纳德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未婚妻离开的方向,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听从这位地位颇高的贵夫人的建议,离开玫瑰园返回室内舞厅。
    紧接着,一群来赏景的夫人小姐们也都离开了,从始至终,没有人搭理艾伯特夫人。
    她们会按照自己的处事标准教育露西·威尔克斯小姐,会给心猿意马的路易斯·伯纳德递台阶、留面子,但却选择无视艾伯特夫人这样的人。
    裴湘保持着隐忍悲伤的表情离开了人群,她快步走过蜿蜒小路,直到附近再没有人,才停止了横冲直撞的步伐。
    独自一人时,她的表情再次变得悠然自在起来,莱斯特伯爵的花园可不是轻易能欣赏到的,今晚的戏演得差不多了,她也可以放松一会儿了。
    裴湘悠悠然地坐在一张长木凳上,大脑里回想着刚刚众人的表现,她凝神思考着,渐渐把注意力放在了艾伯特夫人的身上。
    不知为何,裴湘总觉得那个女人有些问题,之前伦敦社交季的时候,她对伯纳德的关注度就很高。
    那时候,有流言说她特别中意法兰西男子,所以才一见到俊美温柔的伯纳德先生,就立刻魂不守舍了,不顾对方的婚约,频频痴缠和送秋波。
    可是今晚……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这位艾伯特夫人在伯纳德离开舞会大厅之后,缠上的第二个人选让裴湘更加在意,因为,按照裴湘暗地里的推测,那个人就是伯纳德所谓的今晚挡箭牌之一,是用来给他分担怀疑视线的。
    虽然伯纳德从来没有告诉过裴湘谁是他的挡箭牌,裴湘也一直配合着假装自己不知道,可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让自己一无所知。
    今晚推出的两枚棋子,早就在裴湘的怀疑名单上了,之前,她还不太能够确定他们是不是伯纳德的人,但是有了今晚的舞会,裴湘一下子就确定了。
    而就在她刚刚确定没多久,艾伯特夫人就缠上了其中之一。
    ——还有就是,艾伯特夫人身旁的几位老绅士在聊天的时候,曾经用拿破仑·波拿马的名字发音开玩笑,当时,艾伯特夫人是微微撇了一下嘴角的……
    ——虽然她很快就用酒杯遮掩了过去,但我应该没有看错。
    裴湘慢慢回忆着那位艾伯特夫人的一举一动,越想越觉得,她并不是那种轻浮放荡之人。
    ——可惜,我却没有更加明确的证据了。
    ——总不会……艾伯特夫人就是伯纳德口中的那个,所谓盯着“波塞冬”的人吧?
    ——那我刚刚的安排,算是误打误撞?让艾伯特夫人亲自证实了伯纳德确实一直停留在玫瑰园里?
    ——只不过,在她抵达玫瑰园之前,谈判的另一方莱斯特伯爵已经先行离开了。
    ——那么,伯纳德知道艾伯特夫人的身份吗?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伯纳德和艾伯特夫人的多次接触,也许,就不仅仅是单方面的感情纠缠了。
    裴湘思索着最近这几年的发现,把所有的线索摆弄了一遍,觉得自己渐渐抓住了一些头绪。
    ——不过,我便是猜出来什么,也绝对不能表露出来,反正,伯纳德吩咐我做什么,我就专心完成什么,绝对不多管闲事。
    就在裴湘低头思考事情的时候,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高大绅士恰巧望见了这一幕,因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单从她垂头的姿势来看,好似在垂头丧气一般。
    “威尔克斯小姐?”
    裴湘惊讶抬头:“达西先生!”
    菲茨威廉·达西大步走到裴湘面前,皱眉沉声问道:
    “你在伤心?因为刚刚在玫瑰园里的事情?”
    “咦,你也看到了?”裴湘眨了眨眼,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位先生的问题了。
    达西借着月光和灯光仔细观察了一下裴湘的神色,发现她看上去十分平静,就是脸色有些苍白。
    裴湘知道,仓促之间,自己的面部表情并没有伪装到位,而她又不愿意找借口敷衍欺骗达西先生,便笑了笑没有说话。
    达西的表情反而更加凝重了,他都不知道是希望裴湘伤心好,还是不伤心好。
    若是伤心的话,就说明她和伯纳德是因为互敬互爱而定下婚约的,有些纯粹的感情存在于这段关系中。
    若是不伤心的话,就说明他倾慕的姑娘并没有心有所属,可也同时意味着,她确实深陷在麻烦和危险当中。
    就在达西纠结着要不要开口询问的时候,裴湘忽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对了,达西先生,这些年你关注过乔治·威克汉姆先生吗?他有没有打什么坏主意?”
    达西点了点头:“去年夏天,我发现他企图接近乔治亚娜身边的人,我立刻戳穿了他的卑劣打算,然后,把他押送到他的债主那里,他现在彻底坏了名声,人们都知道他是赌鬼和花花公子。”
    “那他现在靠什么谋生呢?参军,经商,还是做苦力?”
    “他只能亲自劳作谋生。我用达西家族的名义放出风声,永远不原谅不宽恕他,所以,有些地方,例如兵团,若是打算收留他,首先要考虑一下达西家族的态度。”
    “你最近有见过他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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