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的目光彻底冰寒下来,原身留给她的记忆忽然变得无比清晰起来,这弱肉强食的江湖,真的没有道理可讲,没有后路可退。
    ——我今日若是选择忍让退缩、息事宁人,他日的武道修为必然不再通达……
    ——卑微苟活,毋宁死!
    那飞刀铿锵一声完全没入地面,裴湘豁然飞身而起,踩着南宫瑜的肩膀再次挥剑。
    这一次,她心无旁骛,意志中唯有攻击,杀敌,你死我活,不留退路。
    一声龙吟,剑气冲霄。
    记忆阁楼内,属于无名剑法的所有记忆被全部放开,她任由自己变得专注而冰冷,锋锐而直勇。
    此剑一出,再无保留,唯有鲜血,才能抚慰心中的沸腾渴望。
    剑是凶器,能伤人亦能伤己,当人剑趋于合一之时,便是宁折不弯、不死不休之际。
    铁琴眼中的漫不经心还未散去,不知名的恐惧忽然从心底涌出。他倏地腾空而起,朝着裴湘的方向掷射出三枚夺命飞刀,直奔她的眉心、咽喉和心口。
    然而,裴湘的这一剑看似直勇孤愤,却暗藏诸多变化。仅仅一息之间,擅长剑法的木道人和独孤一鹤就看出了七次变换,次次锁定铁琴的要害。
    这耀眼的剑光击落三枚飞刀,气势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异常灵动。剑光照亮了裴湘和铁琴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寸肌肉的牵动。
    木道人眼中异彩连连,独孤一鹤握紧了自己的佩剑,他们都知道,就在今天,就在此刻,他们要目睹一位一流的剑客诞生了……
    对裴湘来说,铁琴的一柄柄飞刀就如同藏在湍急河流下的暗礁,危险,但却不够隐蔽。
    那飞刀划出的弧度看似灵活,却不如水流漩涡的多变无常。
    而她的剑法,如风如雾,已经脱离了任何牵引和羁绊,以无形攻击有形,怎么会失败?
    三十招之内,两人势均力敌,裴湘剑法可怖,但铁琴仗着内力深厚,依旧可以抵抗对峙。
    三十招之后,裴湘在战斗中突破了瓶颈,出剑的速度更加迅捷,剑气煞气交织,眼中的气势更加一往无前。
    第一百招,裴湘感到内力即将耗尽,若是再僵持下去,她就要吃亏了。
    裴湘闭了闭眼,再无一丝保留地沉浸在无名剑法中。
    第一百零五招,裴湘的眼中是一片冰冷无波,她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别人,眼中唯有杀戮而已。
    第一百零六招,铁琴败。
    风停,收剑。
    至此,顾霜晴三个字不再默默无闻,接连两次战斗,奠定了她的江湖地位和名望。
    裴湘走到静慈大师、独孤一鹤和木道人面前,抱拳行礼,感谢他们之前想要出手相助的热心。
    三人也回了一礼,以平辈论交。
    险象环生的战斗结束了,但雷家的凶杀案还没有真相大白。
    因为战斗中的突破和无名剑法的影响,裴湘忽然不想再遵循之前绵密谨慎的行事风格了,也没有耐心一步步地推导周旋,她直接划出一道剑气,削去了雷宁的裙摆。
    “你……”
    “咦?雷宁的鞋子……你们快看!”
    随着这声惊呼,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雷家二小姐的鞋子上。
    “她的鞋子上绣的图案是梅花吧?”
    “是,这样的红梅,简直和那个血色梅花一模一样。”
    南宫瑜此时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和脸面,也没去安慰刚刚维护他的铁琴,而是直接跑到雷宁身前,脱下身上染血的外袍给她遮挡。
    裴湘看着雷金英说道:“这大概就是南宫瑜想要杀死我的原因。因为他意识到,我已经发现了雷宁秘密,他要保护心爱的人。”
    雷金英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精悍强壮的男人此时一脸怔忪,双目睁大,紧紧盯着雷宁鞋上的绣花。
    “宁儿,你、你姐姐她……”
    雷宁站在南宫瑜的身后,泪眼朦胧地摇着头。
    “父亲,这只是一个巧合。这位、这位顾女侠对我和南宫大哥有成见,你不要被她误导了。她、她肯定是想洗脱自己的嫌疑,才诬陷我的。”
    裴湘没理会雷宁的辩解,继续说道:
    “之前调查我们这些人的早间行程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询问雷宁。雷堂主,你可以亲自问问她。对了,她若是用身边的丫鬟仆妇做证人的话,我觉得并不可信。”
    楚珮珮冷笑出声:“管理雷家内宅的人是雷宁的亲生母亲,小柔生前不知受了多少说不明白的委屈。这次的事情,希望雷伯父能用心腹属下认真调查一番。”
    “表妹……”南宫瑜恳求地看着楚珮珮。
    楚珮珮想到南宫瑜的那一刀,若不是裴湘把她推出去,她说不定已经重伤倒地了,便翻了白眼,继续添火:
    “不管雷宁伪装成什么样子,百密一疏,忘了换鞋子。所以,当小柔倒下去之后,就看到了凶手的鞋子,这才留下了梅花的图案。”
    雷宁依旧否认,她先说了一些楚珮珮不喜欢她的话,暗示大家这是楚珮珮趁机陷害她。
    而后才怯生生地问道,她雷宁有什么理由杀害自己的亲姐姐?纵然姐妹之间经常吵架,可也达不到痛下杀手的地步。
    裴湘的目光落在了雷金英身后的仁义堂内。
    楚珮珮眼睛一转,理由随口就来:“小柔之前和我说过,她撞见了你的一个大秘密,你肯定是怕小柔说出去,才杀人灭口的。对了,你还嫉妒小柔,因为雷伯父特别疼爱她。”
    雷宁并不怕楚珮珮的胡搅蛮缠,她惧怕裴湘看向仁义堂的视线。
    雷金英示意属下去审问雷宁身边的下人。
    之后,他认真地注视着雷宁,开口问道:“宁儿,其它事先不提,我只问你,你和南宫瑜是怎么一回事?”
    南宫瑜上前一步,对着雷金英行了一个大礼。
    “雷伯父,我和小宁两情相悦,望您成全。还有就是,我和小宁并没有伤害雷柔,这一切都是他人的猜测和不幸的巧合,请您明鉴。”
    雷金英也不相信雷宁会杀害亲姐,他这个二女儿一向贤淑温顺,不可能做这样冷酷狠辣的事情。
    但是,他怀疑南宫瑜,怀疑雷宁被南宫瑜欺骗了,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帮了南宫瑜。
    无论如何,在一名疼爱孩子的父亲眼中,没有真凭实据,他就不会怀疑自己的亲骨肉。
    错的,当然是别人。
    裴湘一直在观察雷金英,自然没有错过他的表情变换,略微琢磨一下,便知他现在还心存侥幸。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出声提醒雷金英去仁义堂内检查一下,看看那个装图纸的机关盒子还在不在?若是在的话,也该请鲁大师验证一番,看看有没有被掉包。
    ——雷宁和南宫瑜的背后还有没有另外的推手?或者,坐收渔翁之利的第三方?
    ——我离开西方罗刹教的时候,玉罗刹对雷震子的图纸明显很感兴趣,所以他派了我出来。但我已经失联半年了,他会不会再做其他安排?
    ——朝廷特使没有准时到达这里,是不是西方罗刹教在阻拦?
    ——还是其它势力在做小动作?那个李茹,是不是有问题?
    ——雷金英的兄弟和三个儿子都守在绿水山庄各处,包括赤云山深处的矿场和火药制作的地方,也不知此时有没有遭遇袭击?
    裴湘感到有些累了。
    她刚刚突破,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仔细回想一下之前的战斗过程,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精力。
    于是,她决定把怀疑之事全部讲出来,既然有人打算浑水摸鱼,那就别怪她把水彻底搅浑了。
    然而,就在裴湘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一早上就不见踪影的梅雪暗出现了。
    这人不仅出现了,还是坐着轮椅登场的。
    “梅少侠,你这是……怎么了?”
    梅雪暗笑得云淡风轻:“无碍,我昨夜旧疾复发,练功又岔了气,只能把一些真气引到双腿的经脉里,所以暂时不能健步如飞地走路了。”
    “那、那你还能站起来吗?”
    “当然,其实我现在亦可以勉强走路,只是白神医建议我最好修养一段时间,把真气调理顺当了,再离开轮椅的辅助。”
    “这样啊,那梅公子你一定要好好养身体,希望你早日康复。”
    “多谢这位少侠吉言。”
    这时,司马紫衣上前一步,客气询问道:
    “梅公子,我想询问一下,你今早在哪里?”
    “我在白神医那里喝药,”梅雪暗无奈地摇了摇头,神情中有一种特殊的通透和超然,“我的身体,哎,白神医比我还上心。”
    司马紫衣疑惑地看向雷金英:“雷伯父,白神医也在绿水山庄内?”
    雷金英点了点头:“白老爷子是家父的旧友,这次家父过寿,我亲自去西湖畔请的白神医。”
    “怎么一直没有见他老人家露面?”唐简棋摇着扇子问道。
    “他老人家喜欢安静,最近还在研究一个方子,就一直没有露面。”
    雷金英解释完,转头望向梅雪暗:“梅少侠,你和白神医也认识?”
    梅雪暗指了指身下的轮椅,微微浅笑:“我这副身体麻烦得很,认识的人当中就数大夫最多了,从京城的老御医到深山里的隐士,这些年没少见。”
    木道人笑道:“有了白神医出手,梅少侠的身体想必很快就能调养好了。”
    “谢道长吉言,一切随缘就好。”
    梅雪暗一边和众人交谈,一边自己转着轮椅进入院中。
    裴湘默默看了一眼梅雪暗的腿,总觉得这人来得及时,瘫痪得也挺及时。
    然后,梅雪暗就看到了院中被盖着白绸子的尸体。
    不等梅雪暗询问,雷金英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朝着角落里摆了摆手,示意霹雳堂的弟子把雷柔的尸体带离仁义堂,并去准备上好的棺木。
    “这……发生了什么?”
    裴湘也叹了一口气,因为这个梅雪暗直接把问题抛给了她,还转着轮椅凑到她身边,好像他俩关系多好似的。
    她刚刚义正言辞地批评完南宫瑜的教养品行,此时当然不能对“身残志坚”的梅雪暗冷漠以对。
    于是,她言简意赅地把雷柔之死讲述了一遍。
    听完前因后果,梅雪暗摇头叹息。
    这时,楚珮珮和雷宁、南宫瑜二人又争执了起来,司马紫衣也被迫搅合了进去,众人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
    梅雪暗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问裴湘:
    “你说,如果最后也没有真凭实据证明是雷宁和南宫瑜的阴谋,但是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他们二人,雷金英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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