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瑜怔怔不语。
    母亲、爱人、雷金英、雷柔、司马紫衣、楚珮珮和铁琴先生,这些人的面孔和声音轮流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悲怒交加、悔恨愧疚,连番打击之下,竟有些疯魔的征兆。
    据说,南宫瑜回到家里后,就一病不起,不过半年的光景,就去世了。
    而失去了最为骄傲的儿子的南宫夫人也一夜苍老,从此住在佛堂不问世事。
    南宫家失去了继承人,雷家失去了两个女儿,两家可以说是两败俱伤。随着南宫夫人的消沉,两大家族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有了缓和。
    但是这时,朝廷那边又给雷家送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原来,那个假扮峨嵋派弟子的东洋人招供了,雷宁并不是自杀,而是被那个假李茹毒杀的!
    随后,所有的真相才浮出水面。
    雷宁是真的背叛了雷家,她已经成功偷取了图纸。
    那个东洋人在杀害雷宁之后,就把真的机关匣子送到了同伴手中,而她则继续潜伏在峨嵋派内。
    日子久了,她终于露出了一些破绽,最后被独孤一鹤亲自擒拿,又交给了到处寻找机关匣子的六扇门捕快。
    所有人都认为,装着图纸的机关匣子已经在东洋人的手中了。万幸的是,他们没有那把唯一匹配的钥匙,所以,他们只能干着急。
    东洋人也这样认为。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偷取真的钥匙,损失了许多暗棋和线人,也终于引来了朝廷更多的忌惮。
    渐渐地,东南沿海一带成为了朝廷重点监视和防护的地域,相比之下,西北方面倒是松弛了不少。
    后来,当裴湘和玉罗刹已经很熟了的时候,她终于从玉罗刹的嘴里了解到了全部的前因后果。
    “就是说,你提前知道东洋人有小动作,所以准备坐收渔翁之利。”
    “我只是出手拦了拦朝廷特使一行人,给他们留出施展手段的时间而已。”
    “鲁大师的徒弟,就是那个后来被赶出师门的那个,如今在给你效力?”
    玉罗刹矜持地点了点头:“罗刹教总是人才济济。”
    裴湘挑眉:“所以,他其实一直是你的人,给那个假李茹制造相似的机关匣子不是出于爱慕,而是你们计划的一环。”
    “这倒不是。在我们找他谈话之前,他确实喜欢那个李茹。但是,嗯,经过一场深刻的谈话后,他就清醒了过来。不仅答应给我们制造更加逼真的机关匣子,还打算再制造出一把真钥匙。”
    裴湘思绪一转,了然道:“所以,在那个食盒离开仁义堂并被送到雷宁的房间之前,你们已经进行过第二次的调换了。雷宁和李茹之后看到的和拿到的,从始至终都是假的。”
    “是的,我确实不用多做什么,他们就把一切都送到了我面前。”
    裴湘沉默了一下,继续询问道:“假李茹后来露出破绽,也是你指使人做的?”
    “顺手而已。”
    第115章
    九月初六,裴湘离开霹雳堂绿水山庄。
    她和司马紫衣的比剑约定已经取消了,司马紫衣在看过裴湘和铁琴先生的比试后,自认不是裴湘的对手,便主动认输,并邀请裴湘去双鱼塘长乐山庄做客。
    裴湘婉拒了司马紫衣的邀约。
    她心里琢磨着,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江南一带应该不会太平静。裴湘并不想被卷入各方势力的争端杀伐当中,所以打算避开风头,去南海一带转一转。
    ——学一学未来的叶城主,观海,赏云,听潮,挑战南海群剑,必然有所得。
    离开时,裴湘没有和梅雪暗当面道别,她对那个男人始终心存疑惑。
    玉罗刹坐在临街的窗边,目送着裴湘一人一剑走出城门,不太高兴地轻哼一声。
    他手边是裴湘留下的告别信笺,上面唯有“天高水长,万望珍重”八个字,实在是不能再简短敷衍了。
    “让人注意顾霜晴的行踪,有重要情况就汇报给我。”
    “是,主上。”
    “钥匙的事有进展了吗?”
    “属下无能,皇城内外戒备森严,各方势力互相掣肘又联合对外。暗部营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施展不开。请主上再宽限一些时日。”
    玉罗刹喝了一口茶,淡声吩咐道:
    “我不会强人所难,但你们也要尽力。即便一时之间拿不到钥匙,你们也该把京城附近的暗网经营好,把暗线埋下来。下一次,我不想听到你对我说,罗刹教不如其它势力。”
    “属下惭愧,必当竭尽全力,不负主上厚望!”
    玉罗刹点了点头,他其实并不是那么急切地想要得到真正的钥匙,或者说,他更看重那把钥匙引起的一系列争端。
    ——东洋人会吸引朝堂内外更多的关注和警惕。
    ——江南武林世家之间新一轮的仇怨纷争已经初现端倪。
    ——这些乱局,其实比火器雷震子的威力更猛烈。如此一来,西北一带就会有更多的“发展”机会,罗刹教的势力也该从关外发展到关内了……
    “负责江南一带事务的堂主是谁?”
    “回禀主上,是西九堂穆诗情穆堂主。”
    “通知她,明日午时来见我。”
    “是。”
    “北六堂的堂主裴湘一直没有音讯吗?”
    “未曾接到裴堂主的传讯,属下怀疑裴堂主已经遭遇不测。”
    玉罗刹想到顾霜晴的那些话,心里已经把北六堂的堂主当成了死人。
    ——即便还活着,这么久毫无音讯,也要按叛逃处理。
    “既然如此,让总坛的执事弟子莫如是顶替裴湘。传令下去,即日起,裴湘不再是罗刹教北六堂堂主,一切权利全部取消,按照疑似叛逃人员的审讯抓捕流程处理。”
    “谨遵教主命令。”
    暗卫离开后,玉罗刹把手边的信纸慢慢折好,把玩了一会儿后,终于在毁掉和保留两个选项中选择了第二个。
    他把折成三角形的信纸放进衣襟内怀,决定下次见到顾霜晴的时候,和她好好谈一谈告辞的礼节问题。
    ——不对,不该谈告辞之事的,从来都是我首先转身消失的,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潇洒离去了?
    ——梅雪暗不好吗?让你如临大敌?
    ——司马紫衣还能得到再见面的约定,梅雪暗却只得到了一张白纸八个字,呵!
    裴湘突破的那天,玉罗刹也找到了打破修为屏障的具体办法。他要极于情再忘情,让心境变得更加广博从容,情关历练一回,百滋百味百转,之后便是天地阔达,爱憎由心,随心所欲。
    第二日,西九堂堂主穆诗情来见玉罗刹。
    这位穆堂主是一位清丽雅致的美人。
    她款款走来,眼波清灵,宛若凝聚了这江南水乡所有的春光,袅袅娜娜,柔情似水。
    她极为仰慕玉罗刹,不似罗刹教内其他人那样,对玉罗刹的惧怕多于爱戴。在穆诗情的眼中,教主是枭雄,更是男人。
    但凡是男人,对漂亮女人总会有些不同的。若是这个女人还爱慕他,信仰他,愿意奉上身心忠诚,他哪怕不会对她情有独钟,也要在心里惦念几分的。
    穆诗情相信,只要在玉罗刹的心里留下痕迹,她就成功了。再多,她不相信这个世上有哪个女人可以做到。
    即便她深爱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凉薄狠戾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诗情拜见教主,愿教主安康顺意,宏图得展。”
    玉罗刹打量着面前的女人,没有忽略她眼中的柔情蜜意,银色面具下的表情有些莫测。
    “穆堂主,这次霹雳堂之事,你上报的消息很及时,我该对你做出嘉奖的。”
    “能为教主尽些绵薄之力,诗情甘之如饴,不求嘉奖。”
    “我对属下向来赏罚分明,你立功了,就该获得奖励。说吧,你有什么想要的。”
    穆诗情知道玉罗刹不喜欢有人违背他的命令,他说要奖赏,就一定会给出,若是一味推脱,反而会让他不喜。
    她大着胆子仰头凝视玉罗刹,一双明亮温柔的眼眸里带着羞怯期待,又因为一丝破釜沉舟的勇气而显得格外动人。
    “教主,诗情想得到您的垂怜爱惜,愿伴您左右,日夜侍奉。”
    玉罗刹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气度,他淡淡地看着穆诗情,声音不辨喜怒:
    “换一个奖励。我需要一个能干得力的西九堂堂主,不需要一个暖床的。”
    这样平平淡淡的拒绝,比发怒或者鄙夷更让人难受,穆诗情眸光黯淡下来。她咬了咬唇,又很快就恢复了属于西九堂堂主的镇定自若。
    “是诗情贪心了,诗情身在江南,远离总坛,难得亲见教主,一时激动就莽撞了。教主,诗情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但诗情也不会辜负你的期待,肯定会为您统领好西九堂的。”
    “认真做事就好,”玉罗刹冷声说道,“你汇报一下西九堂的近况吧。”
    穆诗情见玉罗刹没有一丝触动,心知时机未到,便收起心中遐思缠绵,一五一十地汇报堂内重要事务。
    半个时辰后,穆诗情一脸落寞地离开。
    玉罗刹也消失在房间内。
    等他再出现时,人已经站在了裴湘之前租赁暂居的小院中。
    裴湘没有退租,半年来添置的家具器物都还在,仿佛它们的主人第二天就会返回。
    但是玉罗刹知道,那个女人此去南海,并不是那么安全的。江湖中人在比斗中受伤死亡,实在是太常见了。
    而且,练剑之人并非都是光明磊落之辈,她去挑战南海群剑,肯定会遇到心怀不轨或者恼羞成怒之人。到时候,偷袭和暗算层出不穷,顾霜晴只身一人总要吃些亏的。
    ——吃亏,受伤,一不小心就死掉了。
    ——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惜。
    ——那么好的习武资质……
    玉罗刹想到女剑客那张只能算是清秀的面孔和冷淡犀利的脾气,故作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被那本无名剑法影响了,才会认为穆诗情那样的女人不够有吸引力,反而觉得顾霜晴有些撩人心弦。
    “暗五。”
    “属下在。”
    “江南这边你留下,注意穆诗情,若是有异动,及时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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