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荃默然无语,当初他强留曾纪芸在身边。一个是为了帮大哥照顾这侄女,一个就是给自己留个退路。
    人非圣贤,谁能没点私心。皇上当得好好的,不到最后一刻,谁能放下这权利的诱惑。
    赵烈文退下后,曾国荃唤人把曾纪芸叫了上来。这些日子公务繁忙,也没有多和这个侄女交谈过。
    “皇上万福,纪芸见过皇上了。”
    曾纪芸听说九叔要见自己,连忙就整理了下妆容,和下人来到了书房。
    如今曾国荃当了皇上,什么都得按规矩来。曾纪芸嘴里喊着皇上,心里却满是别扭。
    “纪芸啊,快坐吧。多日没见,想念九叔没?”
    曾国荃招呼着她坐下,让门外的伺候的丫鬟给曾纪芸斟茶。
    “纪芸天天把九叔挂在心里,就想着您得空了能和我说会话。”
    曾纪芸看曾国荃的气色不错,俏皮的和他开了个玩笑,端着茶碗小抿了一口。
    “纪芸啊,九叔今天让你过来,主要就是想和你谈谈乔志清的事情。你在他的身边也待了不少的时间,你感觉他这个人能信的过吗?”
    曾国荃语气平和的问了一句,他跟乔志清也没接触过,不敢轻易的相信乔志清。
    “当然能信的过啊!”曾纪芸一听九叔谈起乔志清,立马就来了精神,满脸兴奋的继续回道,“乔大哥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当初投奔他的将领,不管是朝廷的还是太平军的,他都给予了重用。要是九叔肯听我的,和乔志清言和,他一定不会赶尽杀绝的。”
    “你啊,还没嫁给他呢,就替他说话了。”
    曾国荃无奈的看着这个侄女,都说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没嫁出去的姑娘,也照样是泼出去的水。“我说的都是实话嘛,当初父亲在时,就跟乔志清合不来。如今他老人家仙逝,我不希望你和乔志清也这么僵持下去。你说我们和和气气的坐下来谈谈多好,为什么非要刀兵相见呢?”
    曾纪芸小脸恳切的劝说了一句,说起父亲,心里又忍不住伤感了起来。
    “好了,别难过了,你说的话九叔会仔细考虑的。”
    曾国荃看她脸色难看,也不想再谈起这些伤心的事情。
    当初大哥在时,为了保全名节,死活没有同意她和乔志清的婚事。一直把事情拖到了现在,也真是够为难这个丫头了。
    “那就请九叔好好思量,侄女这就告退了。”
    曾纪芸款款作揖了下,起身就出了门去。心里也终于舒了口气,如今九叔既然提起此事,很有可能就是有了和谈的打算。要是他和乔志清能言归于好,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贵州贵阳城
    陈飞熊带着熊字军的人马刚返回府衙,见到郭松林后就愤愤的把腰刀拍在了桌上。
    今日刘坤一大举南下,进攻贵阳的门户息烽县。一路接连拔掉陈飞熊布防了三十二道据点。
    贵州全境遍布崇山峻岭,这些据点都设在山隘之间,只有一条山路可以通行。
    上面设有火炮、滚木、石块,完全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刘坤一上来就用迫击炮狂轰滥炸,完全不用步兵动手。如今海军的舰队已经抵达重庆,刘坤一也不用再担心弹药补给的问题。
    陈飞熊的火炮根本就不起作用,只发射了一轮炮弹,整个据点便被飞落的迫击炮弹炸成碎花子。
    熊字军的兵勇如见天神,仓忙后撤,哪里还有坚守的勇气。
    “大哥,这仗真没打了。刘坤一也太他娘的不是东西,下手忒狠毒了,一上来就摆出拼命的架势。怎么说我们也同是湘军出身,他也太不念及旧情了。”
    陈飞熊冲着郭松林恨恨骂了一句,满肚子都装满了怨气。他浑身衣衫褴褛,还没来得及回府更换。入城后,跨马直奔府衙。
    “你先看看这个吧,还有更糟糕的呢!”
    郭松林把手上的军报递给了陈飞熊,愁眉苦脸的锁紧眉头。
    “什么东西?又出什么事了?”
    陈飞熊接过军报,一看便跟郭松林变成同样的表情。
    “飞熊兄弟,刚刚收到了消息。华兴军的左宗棠、郭嵩焘部,已于前日攻破了曲靖城。我们的后路已被切断,现在就是想撤,也没有退路了。”
    郭松林满脸失望的吐了一句,无力的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声。
    “曲靖城不是由李臣典部驻防的吗,他是干什么吃的!”
    陈飞熊满脸的惊讶,看完了军报懊丧的大骂了一句,把军报撕成了碎片。曲靖城不光光是贵阳的后路,也是贵阳十万大军的补给之路。
    “飞熊兄弟,华兴军武器精良。军队又训练有素,完全就不是我们能够抗衡的。如今我们只剩下两条路,要不就是为皇上战死,要不就是缴械投降。”
    郭松林两眼无光,心里暗自后悔。当初在嘉兴城驻防的时候,怎么偏偏选择去投奔曾国荃。
    要是早早的投降乔志清,恐怕也会跟杨宗濂和徐德胜一样,成为乔志清手下的一方大员。
    “不对,一定会有办法的,大哥千万不能泄气啊!”
    陈飞熊见他已经选择了放弃,满是不服气的劝说了一句。
    “有什么办法呢?再拼下去,兄弟们就全死了。我们来云南时,直系的人马只有两万多。剩下的这些人不过是滥竽充数,混口饭吃。你让他们上前线拼命,那不就是指望兔子咬人吗?”
    郭松林无力的吐了一句,满脸都是苦涩。他反复考虑的几天,如今越来越倾向于举兵纳降。这样不但可以保住兄弟们一条性命,还可以为自己保个好前程。
    “大哥刚才说的话倒是提醒了兄弟,你不是说左宗棠和郭嵩焘已经占领了曲靖城,那他们的下一步动作肯定是攻占昆明。我们可以趁现在就带大军南下,贵阳我们不要了。然后再背上捅上他二人一刀,和李臣典南北夹击,兴许还能一举歼灭他们。差到低,也能杀出一条生路,逃回大理。”
    陈飞熊大胆的提了个意见,满是精气神十足的看着郭松林。
    “你疯了吗?放弃贵阳,那就等于放弃整个贵州。就算我们逃回大理,你觉得皇上会放过我们吗?”
    郭松林连忙阻止了一句,坚决不同意陈飞熊的建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哥,你说该怎么办?我们不能呆在这里等死吧。如今补给之路完全被切断,单靠贵阳这点存粮,要养活十万的大军。就是华兴军不来进攻,我们也会活活被饿死啊!”
    陈飞熊拍了下桌子,扭过头不高兴的一屁股蹲在了椅子上。
    郭松林的脑子不断盘算了一会,终于还是凝眉吐道,“二弟,如今华兴军有横扫天下之势。乔志清待人谦和,好多当世豪杰都投奔了他。我们何不也顺应历史潮流,若是投奔了他,少说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郭松林,你怎么可以这样想?皇上对我们有知遇之恩,把整个贵州都让给了我们兄弟掌管,这是多大的恩惠。你不思报答也就算了,还妄想着投敌卖国!”
    陈飞熊刚听郭松林把话讲完,蹭的就站起身子,拔刀对准了他。
    刀锋逼人,寒光四射,目光如炬。
    “陈飞熊,你放肆!当初你我二人结义成兄弟,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怎么了?现在就要对你的大哥动手了?”
    郭松林也站起身子,直迎着陈飞熊的目光。
    “我陈飞熊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宁死不投二主。你要是坚持投敌,我陈飞熊就与你割袍断义。这兄弟,我们不当也罢!”
    陈飞熊怒斥了一声,满脸的青筋曝露。
    “好、好、好。陈飞熊,你是条汉子,我郭松林是他娘的懦夫。你不是要割袍断义吗?那就动手吧,今日我们就分道扬镳!”
    郭松林毫不相让,在陈飞熊回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翻脸的准备。
    “郭松林,枉我们兄弟一场,没想到你为了荣华富贵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好!从今天起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的兄弟情义就到此结束!来日我们战场上再见!”
    陈飞熊右手一挥,刀光闪过,战袍随即断成两半。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固执呢!”
    郭松林刚才只是想要用兄弟情义逼迫陈飞熊让步,没想到他还真就割袍断义。
    “郭松林,如今我们已经两清,告辞了!”
    陈飞熊抱拳恨恨的道了句,就转身出门。
    “不送!”
    郭松林长嚎了一声,右手抱拳往桌上狠砸了下去。
    三日后,刘坤一率大军抵至贵阳城下。郭松林大开城门纳降,他早已把大部队调入城内。所以刘坤一拿下息烽县后,一路再没有遇到抵抗。
    二人从前都在曾国藩的帐下共事,自然十分的熟络。
    刘坤一派兵把城内的五万多人马缴械,聚集在城中严加管束。然后快马加鞭,把贵阳大捷的军报发回南京。
    陈飞熊只带着五万多的熊字军南下,他这次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对左宗棠和郭嵩焘部偷袭。准备和李臣典内外夹击,妄图一举击败华兴军的两部。
    贵州一战,熊字军和松字军只丧生了一万多人,便拿下了全境。
    刘坤一得知了陈飞熊的计划,唯恐左宗棠和郭嵩焘腹背受敌。当下清点了兵马,留下中师看守贵阳的俘虏,亲率左师和右师追击陈飞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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