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焦灼而又无奈的眼神逼视下,云昭无可奈何的摊摊手……他不可能动用蓝田县的粮食来救助这些人。
    “再给我五百斤糜子……”
    徐元寿的话显得苍白而无力。
    云昭丢出了两锭银子在桌子上。
    徐元寿一把将银子划拉到地面上,白色的银子在青砖地上蹦跳几下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不要钱,我要粮食!”
    云昭抬起头看着自家先生道:“你不能再饿着了,每天都要吃饭,你快要撑不住了。”
    “死不了!”
    “你要的粮食我不能给,尽管我手头有粮食,有很多粮食,我却不能给你一粒粮食。
    现如今,整个蓝田县的百姓几乎都要驻扎在粮仓旁边,虎视眈眈的守护着属于他们的粮食。
    那些铺天盖地到来的流民,把他们吓坏了。
    每天,运往每个工地的粮食数量都是被百十个被百姓推举出来的不要工钱,不要粮食的德高望重的人核算很多遍。
    别说我这个县令,就算是皇帝这时候来到这里,也休想从中拿走一粒粮食。”
    “都是人命啊……”
    “没错,粮食也是蓝田县人的命,给别人粮食,就等于把蓝田县人的命给别人。
    我是蓝田县的县令,我首先要管我治下百姓的性命。”
    “你这个毫无人性的畜生!”
    徐元寿暴跳如雷,不过,他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扶着云昭的桌案摇晃两下,微微叹口气道:“我口不择言了。”
    云昭苦笑一声道:“您这样骂了,我心里反倒舒坦一些,先生,我想要关闭蓝田县境,不许流民再进来了。”
    “有蓝田境内的流氓恶霸,趁机欺负那些女子!”徐元寿又把声音提高了一些。
    “他们欺负过女子后给人家粮食了吗?”云昭面容平静毫无波澜。
    “你——无耻!”
    徐元寿怒骂之后就拂袖而去。
    瞅着先生怒气冲冲的离开,云昭哀叹一声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
    曾几何时,这种话他也有自己的上司说过,那时候真的觉得那些上司很无耻,现在,被自己的先生骂,云昭忽然觉得以前被自己骂的那些上司很可怜。
    越是艰难时刻,越是要讲究纪律跟规矩!
    平时可以通融的事情,此时此刻不会再有商量的余地,平日里可以转圜一下的事情,此时也绝对禁止。
    纪律最早出现的原因就跟生死攸关,也跟食物分配有关,是一个很残酷的事情。
    年前,云昭总认为自己还有一点时间,当渭北高原上的人下来之后,他仅有的一点空余时间也全部消失了。
    云氏盗匪全部变成了蓝田县的团练,团练使就是云猛,云昭拒绝云猛当县丞,而是把这个职位给了西乡的章天雄,东乡的刘氏,南乡的何氏分别拿到了主簿跟典吏。
    其余的县衙差事,也被云氏,刘氏,何氏,章天雄四家以下的中户刮分了一个干净。
    利益均沾之下,云昭这个县令的政令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下达到每一个人面前。
    看到流民的惨状之后,蓝田县人不再抗拒云昭那些急功近利的命令,即便这些命令再不合理,也比离开家乡去当流民要好一千倍。
    一月二十七日,云昭下令招募六千流民,开荒!
    一月二十九日,商南巨寇镇天王刘雄的六百强盗,才进蓝田县便被蓝田县团练使云猛在半夜率众伏击,击溃了强盗,强盗星散逃亡,待到天明,六百强盗的首级一个不缺的挂在蓝田县境上。
    二月初九,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派来使者,讨要一万担粮食,如若不给,大军到处,寸草不留。
    云昭大怒,当场斩杀圣世王使者二当家彭泽以下使者三人,断一翅王韩耀飞使者四肢,去眼,耳,鼻,独留一张嘴转告商南巨寇,蓝田县的粮食多,却一粒都不给。
    二月初十,云昭召集蓝田县冶铁,锻造工匠,大肆的制造兵刃,预备以全县之力抵挡商南四寇,同时飞马禀报西安府知府求援——未果!
    二月十二日,云昭再次下令招募流民中敢战之士六千,承诺攻破贼人大寨之后,人人有赏,且在战后,以军功论赏,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有功之士,可以全家落户蓝田县,由县衙分配新开垦之荒地,按照军功大小分配房舍。
    一时间,流民奋勇争先!
    洪承畴丢下文书,对守候在一边的红水河参将梁河道:“博之如何看本官卓拔的这位八岁县令?”
    梁河笑道:“不简单!”
    洪承畴舔舐一下干涩的嘴唇道:“何止不简单,如果大明朝所有的县令,有此子一半的果决,大明朝国势何至于此?”
    梁河又道:“他招募团练,又募集流民为兵,且开出巨额赏格,表面看起来颇有些兵强马壮的意味,一旦上了战场,没有老卒弹压,这些人还是不成的。”
    洪承畴笑了一声道:“你也太小看这头小猪了,此子天生聪慧,自称野猪精下凡,能在一年之中执掌云氏牛耳,又在蓝田县掀起滔天巨浪,直到今时今日,蓝田县依旧被牢牢的掌控在手中,这般人物岂能只有这点本事!”
    梁河愣了一下道:“您也相信他是野猪精下凡?这两年本将斩杀的成精人物不少于十个!”
    洪承畴挠挠头发笑道:“别的什么成精人物,本官只当他是犬豕耳,此子不同,等你见了他,你就不再觉得我以猪之名称呼他有何可笑之处了。
    能在白日里以重礼孝敬上官,在离城的那一刻,在醉酒中还能强横的劫掠明月楼两千多两银子的八岁孩童,你见过吗?”
    梁河张大了嘴巴道:“有这等事?”
    洪承畴幽幽的道:“本官甚至猜测他接连抢劫了明月楼两次。”
    “这也太胆大妄为了。”
    洪承畴笑道:“问题出在没有证据上,本官也只是纯粹的猜测,没有半分证据在手。
    现如今,此子又把自己蓝田县正堂的位置坐实了,吏部任命文书已经抵达西安,就算是本官想要拿他问罪,也只能上报三司,由陛下裁决。
    以此子之手段,即便是到了京师,陛下也不会问罪,甚至会有重赏!
    毕竟,他这一次破家妤难的行为,一旦被西安知府上报朝廷,这等忠勇之士,不赏何为?”
    第083章 一切都要看天意!
    “云氏子即便是再聪慧,年纪却小,可是呢,偏偏他是云氏一族的族长!
    有了这个族长之名,就算云氏子没有开智,是一个傻子,这个县令的职位依旧是属于他的。
    在蓝田县,云氏最为古老,实力也最为强大,若是把这个县令给了别人,恐怕某家想要蓝田县平静的想法就会落空。
    至于这个孩子最近做的那些令人惊艳的事情,不过是某家计谋的添头。”
    “既然大人如此看重此子,这一次……”
    “不能被这个孩子给小看了,这一次剿灭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是本官预定的策略,梁河!”
    “末将在!”
    “传令下去,兵发凤凰山!”
    “末将遵命!”
    听闻县令大人得罪了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蓝田县内顿时人心惶惶。
    商南之地山高路险,历来是盗匪盘踞之地,此地的盗匪又与平原上的盗匪不同,他们起事很久,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这四人并非普通的盗贼。
    这四人祖上原本就是大明军户,只是因为种种原因离开军中,最后落草为寇。
    这四家同气连枝,盘踞在商南,洛南之地自成天地,官府曾经绞杀数次,不是扑空,就是中了盗贼的埋伏,被杀的大败而归。
    就是现在,以洪承畴的能耐带兵杀进洛南,商南,同样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等这些巨寇从山里出来,来到平原上了,就真正算得上是虎落平阳!
    云昭相信,洪承畴等的就是这个好机会。
    两万担黄澄澄的粮食啊,一旦被盗贼获得,顷刻间,他们的实力就能提升十倍。
    在这样的诱惑面前,云昭不认为那些目光短浅的贼寇能够忍得住不出来。
    从一开始,云昭就没打算跟四大贼寇硬碰硬,一旦碰上了,死的都是自家人,这非常的不划算!
    既然有洪承畴在侧,他就不跟洪承畴这种人抢夺战功了。
    不过,粮食不能不抢!
    对于蓝田县的百姓,乃至流民来说,为了抢粮食丢掉命是很划算的一件事。
    尤其是一大群人去实力空虚的强盗大寨抢东西,是一次难得的人生经历。
    云昭保证他们抢劫完一次之后就会上瘾,以后即便是面对更加强大的贼寇,他们也会想着再来一次。
    最终形成一种传统!
    当一个地方的百姓时时刻刻想着如何抢劫别人的时候,再碰到侵略者的时候,他们就不会恐慌,相反会心生窃喜!
    “秦岭中的道路其实相通的,只是官府不知道而已,如果从东山峪口出发,走三十几里山路向西翻过四座山头之后,就能抵达了商洛黑山,这可是镇天王的地盘。
    上一次他就是仗着离我们近,才用六百人打前站,被我们收拾掉之后,他觉得自己一家吃不下蓝田县,这才联合了其余三家,准备刮分!”
    云猛对蓝田县周边的盗匪如数家珍,云氏在蓝田县也盘踞数百年了,对这座秦岭的认识远超其余盗匪。
    云昭瞅瞅那张简单的地图,在上面敲敲道:“镇天王他们会不会走小路偷袭我们?”
    云猛道:“这是必然的,蓝田县以我云氏为尊,不干掉我们,他们没法子震慑人心。”
    “有没有只有我们知道,而别的盗匪不知道的直通商洛的道路?”
    “有,就是不太好走!”
    “那就成了,不太好走,那就是能走,我们招收的流民里面多得是走山路的好手,能不能带着他们偷袭一下这四家中的某一家?”
    云霄吐一口浓烟,阴笑道:“有一条路直通商南金丝峡,不过路途遥远,足足有三百里。”
    “金丝峡又是谁家的老巢?”
    “瓜背王陈滚!”
    “他家富裕吗?”
    “富裕!近百年的老贼了,守着要道听说买卖做得不小!”
    “那就放弃其余三家,我们直接劫掠瓜背王!”
    “路途是个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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