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恶人吗?”
    “不一定,不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取死之道。”
    “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话了,我爹不敢来找你理论。”
    云昭俯视着夏完淳那双明亮的眼睛道:“我带你来这里的意思是要问你,志向与生命孰轻孰重?”
    夏完淳道:“我还小,不知道。”
    云昭道:“你要想好,生命于人只有一次。而舍生取义者是超越生命以外的东西,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珍贵的东西,这种人百万中无一,你爹就是在把你向这个方向在培养。”
    第047章 史可法不是一个好官僚
    这些话跟一个孩子说,他自然是不会理解的,云昭也没有指望这个孩子现在就理解,他只是想用这句话来对应一下夏氏一族教育孩子的手段。
    满屋子都是面目狰狞的人头,这种画面一定会深深地烙在这个孩子的脑海中,成为他童年挥之不去的噩梦源泉,同时,利用这个画面,也把这句话牢牢地种在孩子的脑海中。
    今天的教育到这里就足够了。
    晚上回到后宅,觉得屋子里似乎很安静,不论是云彰,还是云显此时都睡得很是香甜。
    钱多多靠在锦榻上一手拿着一只梨子,一手拿着一根香蕉,吃的很是愉快。
    “你这个学生还是很有用的,一看就是在家里长带弟妹的,你看他白日里死命的折腾这两个孩子不让他们睡觉,到了晚上,好处就显露出来了,这两个孩子吃过奶之后就睡了,已经半个时辰了,没有哼一声。”
    云昭解下外袍子交给云花道:“你要是把孩子交给何常氏跟云春,云花她们,孩子们早就养好按时睡觉的好习惯了。”
    云花瞅着钱多多重重的点头。
    钱多多冷笑道:“孩子这时候正是懵懂混沌时期,看到聪明人就会变成聪明人,看到蠢人就会变蠢,不信,你去看看云春,云花的弟妹们就知晓了。”
    云昭觉得钱多多这话有些羞辱人,云花却痛苦的点头承认,因为她母亲也这么说,而且是当着钱多多的面说的闲话,还劝告钱多多不要让云氏的两位小少爷多看云花的这张蠢脸。
    女孩子大了嫁不出去,就是云花,云春她们的样子,不被家里人待见,尤其是做母亲的一边欢喜的拿着闺女挣回来的钱,一边数落自家闺女没本事,找不到一个好婆家。
    能治愈云花,云春伤痛的东西永远都只有——钱!
    最早以前钱多多随便给几个铜子就可以随意的用话语羞辱,绝对不会还嘴,后来就变成讨要碎银子了,再以后就是银元,金豆子,现在,钱多多刚刚羞辱了她,必须给一个钱多多淘汰的首饰才能抚平她心中的创伤。
    果然,钱多多没好气的从首饰盒里挑出一枚最小的宝石,丢给云花之后,云花立刻喜笑颜开的出去了,不一会,云春就走了进来,何常氏还趴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来也弄一颗宝石。
    钱多多今天心情好,指着云春也臭骂了一通,顺便连带着把何常氏一同给教训了,骂了人,散了财之后,钱多多神清气爽,那三位拿到宝石的挨骂者迅速就从卧房里消失了。
    估计是藏起来欣赏宝石去了。
    “你很喜欢这个夏完淳是吧?”
    云昭沉思片刻道:“我不该收弟子的,也不能收弟子,可是,见到这个孩子之后,我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以前的时候,我以为我的降临,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恩赐,见到夏完淳之后我忽然有一种这孩子才是这个世界最珍贵的礼物,你知道的,天妒红颜,也妒忌英才。
    我想保护这个孩子……”
    钱多多低声道:“就像你保护我一般?
    你该明白,你的身份不同于别人,入室弟子与旁的不同,在某些时候,入室弟子就等于你又有了一个儿子。
    会引起纷乱的。”
    云昭微微一笑,捉住钱多多的手道:“我对我的孩子跟我的弟子有信心,我不会养出白眼狼来。”
    钱多多微微叹一口气道:“我们家的人丁关系还是简单一些的好,不是我担心孩子们,我是担心你将来伤心,受苦。”
    “你太小看野猪精了!”
    “怎么?你很有信心?”
    “我有,就像我坚定的认为这个天下必定会成为我的掌中物一般。”
    钱多多直起上身在云昭嘴唇上啄一下道:“我就喜欢你这种英雄气概。”
    当夜,夫妇俩第一次抛开孩子们,去了另外的屋子里睡了一个好觉。
    “云昭此人卑鄙无耻至极,以他一代堂堂奸雄的身份,居然也干起拍花子的无耻勾当!”
    夏允彝站在史可法的堂下须发酋张怒不可遏!
    史可法仔细看了夏允彝拿给他的信笺,抬起头问站在身边的谭伯铭:“天长贤弟,你怎么看这件事?”
    谭伯铭刚才也看了云昭给夏允彝的信,闻言微微一笑,朝夏允彝拱手道:“彝仲兄,抛开云昭的奸雄身份,仅仅以才学而论,彝仲兄认为云昭有无资格收令郎为徒?”
    夏允彝虽然对云昭恶感极强,却终究不是一个喜欢昧着良心说话的人,挥挥袖子道:“如果他不是用心险恶的奸雄,那么,确实是某家高攀了。”
    谭伯铭笑道:“想那云昭少年成名,弱冠之年便百骑横扫草原,称一声少年英雄也算是实至名归,这两年更是如同乳虎啸谷,才出山便与奴酋岳托,杜度在张家口杀的天昏地暗,又与强敌多尔衮在桑干河边杀的尸横遍野,且不落下风,这样的人不管他是谁,想要收令郎为入室弟子,都是令郎的福分,彝仲兄,为何还要耿耿于怀呢?”
    夏允彝很想说一句虎子与犬豕之间的比喻,嘴唇蠕动了许久,却终究说不出来。
    入室弟子是什么,夏允彝非常的清楚,如果一个普通人人说收留他儿子当入室弟子,夏允彝自然是敬而远之,可是,现在说这话的人却是云昭,这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夏允彝自己可以很有风骨的拒绝这样巨大的诱惑,却不能替儿子一口回绝这样天大的造化。
    史可法挥挥袍袖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彝仲兄,某家虽然不知云昭因何会看上你儿子,不惜动用手段掳走,如果他真的如他信中所言,这是为了收你儿子为入室弟子,那么,令郎的安危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某家担心,他的目标会是你!”
    夏允彝连连摆手道:“某家还没有自傲到这个程度,从我来南京至今,蓝田县人与我从无接触,小儿被掳之后,也无片言只语,估计人家也看不上我这等老朽。”
    张峰在一边道:“蓝田县与其余贼寇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始终比较封闭,并无向外招纳贤才的意愿,即便是卢公在蓝田入仕,也仅仅是在卢公走投无路之时。
    我江南士子黄宗羲,顾炎武虽然进入蓝田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始终没有进入核心,看的出来,云昭更看重亲信,以及自己培养的人才。
    虽说这有些自大,可是,从目前的局势来看,蓝田县这样做反而是最稳妥的手段。”
    夏允彝的好友陈子龙笑道:“彝仲兄,你就当令郎去求学了,我倒是很想看看云昭能把令郎这样一个好孩子教导成什么模样。”
    谭伯铭在一边嘿嘿笑道:“彝仲兄若是欢不放心,可以请嫂夫人入蓝田县陪伴令郎就学就是了,只是苦了彝仲兄要劳燕分飞了。”
    被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说,调侃后,夏允彝也觉得儿子拜在云昭门下实在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加之他家中子女甚多,也就慢慢平息了怒火。
    史可法见众人停止讨论夏完淳的事情了,就敲敲桌子道:“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我已经上书弹劾了应天府治下的八个县中的六个县令,其中,上元,句容,江宁,江浦,四个县的县令我想全部拿下来,唯有如此,我们才有推动南京新政的可能。
    而,慎言,煌言二公已经表示全力助我完成革新大业,上书陛下言明此事之后,据说陛下龙颜大悦,当堂批阅发还,准我们便宜行事,诸位,我们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张峰,谭伯铭见史可法,夏允彝,陈子龙都是一副摩拳擦掌的兴奋模样,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的微微摇头,不知为何,他们觉得在场的这三位,对于革新一事看的也过于简单了。
    谭伯铭等三人安静下来之后,咳嗽一声朝史可法抱拳道:“应天府乃是我朝南京所在,不似一般州府可以比拟的,在南京这座巨城中,居住着多少皇亲国戚,勋贵重臣不知三位可曾了解?
    慎言,煌言二公,虽然位居户部,兵部尚书之位,可是,您三位一定要知晓这两位位高权重,毕竟只占了六部中的两部,府尊如果此时悍然革除南京所属八县中的六位取而代之,以在下之见,我等的革新大业恐怕还未开始,就会中道崩殂。”
    夏允彝怒视谭伯铭道:“天长贤弟,若要革新,自然是要用犁庭扫穴的王霸手段,才能立竿见影,若是唯唯诺诺,拖延的时日长久了,才会让革新大业无疾而终。”
    谭伯铭对夏允彝的冒犯并不在意,笑吟吟的对史可法道:“杜工部有诗云,悄声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在下以为,只要革除这六位县令,我们马上就要跟南京城里的勋贵们成为敌人。
    府尊之所以要替换掉这六个县令,不就是因为这六个县令不为百姓考虑,只是一心攀附权贵吗?
    窃以为,我们可以暂缓革除这六个县令,而是从治署、察院和府馆、公馆、阴阳学和医学、僧道司、河泊所、税课局、巡检司、驿站、急递铺、仓等下手。
    只要这些不起眼的衙门为我们说控制,府尊再用雷霆之力对付那六个贪赃枉法的县令不迟。”
    第048章 万事皆可规划
    云昭以前上学的时候学习过《方法论》。
    虽然那只是华罗庚先生用烧水泡茶顺序这个一个简单事情阐述出来的一个很高级的理论,对云昭的影响却非常的大,以至于,在他少年时期,他一直在刻意的使用并延伸这种方法。
    这样的做法让他受益终身,所以,这个泡茶方法,在玉山书院也得到了广泛的推广跟应用。
    后来就被玉山书院的学生们整理成了——云氏泡茶法!
    很多高深的智慧往往就是这么简单。
    蓝田县的人很早以前就知道怎么做才能架空一个县令,毕竟,全关中五十七个县有很多县令都不肯主动交权,云昭又不准把县令弄死,所以,只能用架空的手段。
    因此,不论是谭伯铭,还是张峰对弄倒一两个县令都不觉得有什么难度,只是这种事一定要按照普世规矩来才好让县令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众叛亲离的场面。
    做任何事都要讲究一个方法的,如果蓝田县跟李洪基,张秉忠一般蛮干,想要在乱世中发展经济,做梦去吧。
    谭伯铭,张峰很是看不起史可法这些人粗暴的手段,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就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朝廷里的奸臣呢?
    史可法三人听了谭伯铭跟张峰的计划之后,三人的眼光很是疑惑,直到张峰淡淡的道:“某家乃是鬼谷门下。”
    话不多,就八个字而已,史可法三人听了之后长吸一口冷气。
    “乱世之时,某家出山,天下安定,我等归山修道。”谭伯铭安静的将茶碗盖子盖上,然后又到:“论到指斥方遒,激扬文字,我等不如诸位,论到螺蛳壳里做道场这样的小巧腾挪功夫,诸公远不如我等。
    大主意自然由诸公来商定,至于执行,就让我们兄弟去做,中途若有不妥,我们随时纠正,万法归一,只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会有一个好结果出现。”
    史可法再次审视一遍谭伯铭与张峰道:“你们准备从哪里开始?”
    谭伯铭,张峰一起大笑道:“自然是从上元,江宁两县的主簿做起,半年之后,如若不能替府尊将这两个县拿下来,我等二人甘愿请罪。”
    夏允彝犹豫一下道:“苏秦张仪之辈啊……”
    史可法看着谭伯铭道:“我更期望两位是庞涓,孙膑之辈。”
    陈子龙慨然道:“只要得用,就是好汉。”
    张峰淡淡的对谭伯铭道:“鬼谷之学久不现于人间,我们可能已经被人遗忘了。”
    谭伯铭道:“试试看。”
    说罢,就朝史可法三人拱手道:“诸位拿主意,我等兄弟去执行,不必告诉我们其中缘由。”
    眼瞅着两人飘然而去,史可法对夏允彝,陈子龙道:“无论如何,先做事,后论断。”
    两人齐齐点头且深以为然。
    周国萍非常的忙碌。
    不得不说,史可法的人品在南京这个地方完全可以当金子用,他一句话下来,南京城的人对这个新来的医者,以及这座新开的医馆就完全没有了质疑一类的想法。
    这就能看的出来,史可法在做人方面要远远比他做官来的成功。
    南京城中给妇人看病的女医者不算少,尤其是专门看妇科的女医者更是多如牛毛,只是,手段最高明的却是男医者。
    整个大明,对于男女大妨看的很重,一般人家的妇人得了病之后找男医者去看病不算什么,可是,大宅门的妇人一般宁死都不肯让男医者帮她看妇科的。
    周国萍是一个能医治伤寒病的高明大夫,最妙的就是她还是一个女子!
    于是,周国萍的神医之名,经史可法之口宣传出去之后,这家名叫“涤尘阁”的医馆门前很快就变得车水马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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