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云昭一样,他的心情也非常的糟糕。
    因为他在情不自禁之下,动了官船主人的侍妾,人家要撵他下船。
    此地距离他要去的漳州,还有八百多里呢。
    过错在自己,人家见他文采飞扬,为人又诙谐多趣,还把他从九江带到了赣州府,一路上也算是好酒好菜的在招待,不好找主人家的晦气,只好提上自己的行礼,在船靠岸之后就下了船。
    不过,主人家还是小气了,没有把他放在渡口,而是丢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了。
    “世人都是瞎子,明明是为你好,偏偏要赶老子下船。”
    韩陵山嘟囔了一句,见河岸边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野竹子,就砍下来十几根粗壮的竹子,又劈出竹篾用了半天时间这才绑好一张两层的竹筏。
    赣州之地林木茂盛,荒草萋萋,想要找出一条人能走的道路实在是很难,加上这里人烟稀少,走水路依旧是最好的选择,再说了,韩陵山此时一头雾水,根本就不认识路。
    说起来韩陵山的篾匠手艺不错,当年在玉山书院的时候,没少祸害山云昭在秃山上种植的竹子,那时候,玉山书院的伙食一点都不好,大家又馋,云氏有竹子,就差篾匠手艺了,所以韩陵山用了三天时间就偷学了篾匠手艺。
    他编的竹篮,筐子精致又好看,没少赚钱买吃的。
    没想到,今天这手艺又派上了用场。
    一根竹篙,一艘竹筏,韩陵山再一次来到了水面上。
    这里水流平缓,水面开阔,不虞有覆舟之祸,韩陵山就从背包里取出一卷游记,慢慢观瞧。
    游记是徐霞客写的,这条不知名的水路也是徐霞客发现的,一边看书,一边跟徐霞客文中记叙相互印证,颇有一番情趣。
    竹筏在水面上走了半日之后,天色就完全暗下来了,没有法子,韩陵山只好撑着竹筏靠岸。
    可惜,这里依旧是荒山野岭,依旧没有人烟。
    点了一堆火,从竹筒里倒出两只昏迷不醒的肥硕竹鼠,剥皮洗净之后,就剁碎了放在竹筒里加水,加调料密封之后丢火堆里烧烤。
    又给另外一节竹筒里装了一些米跟水之后,同样眯缝之后丢火堆里烤,轻手轻脚的,听说这东西极是美味,韩陵山不想坏了美食。
    山野之中,蚊虫飞舞,惹人烦躁,竹鼠好不容易烤熟了韩陵山不得不将吃饭的地方转移到竹筏上。
    竹鼠果然美味,竹筒饭也格外的香甜,再加上一葫芦酒,韩陵山就觉得今天被人从船上撵下来,不算坏事。
    酒足饭饱之后,韩陵山眼前一片漆黑,他瞅着黑漆漆的水面低声道:“如果贼人今晚动手,就实在不赖我。”
    第096章 韩陵山的新身份
    竹筏随着波浪起伏,如同摇篮。
    将小帐篷撑在竹筏上,韩陵山睡了一个好觉。
    天亮的时候,他从帐篷里钻出来,抖掉上面的露水,重新折叠成小小的一块装进背包里。
    他一直都认为,这东西跟工兵铲才是县尊最有用的发明,余者,都不过碌碌尔。
    忍不住朝水路的前方看去,此时,水面上薄雾缭绕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不过,随着肚子开始咕咕响,他就很自然的忘记了那个倒霉的官员一家,连一个侍妾都舍不得的人,算什么好人呢?
    从铲子手柄里取出一个鱼钩跟钓线,鱼钩没什么好说的,钓线可是稀罕东西,这东西可是一根根完整的桑蚕丝编织而成的,虽然很细,把他吊起来都不成问题。
    又弄了一根结实的竹子当鱼竿,捏了一撮昨晚吃剩下的竹筒饭用鱼饵,他就安静的等着鱼儿上钩。
    鱼竿动弹一下,韩陵山的手就微微挑动一下,一尾半尺长的银白色的鱼就钓了上来。
    韩陵山认真的瞅瞅这尾从未见过的鱼,叹息一声就丢进了水里,这尾鱼尖嘴猴腮,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善类,色不正不食这是韩陵山一向严格遵循的人生信条。
    重新弄好了鱼饵,继续……然后,又有一条尖嘴猴腮的鱼上钩,再弄钓饵……这一回,他钓上来一串这种尖嘴猴腮的白色怪鱼,最上面的一条凶狠的咬着鱼钩,下边的就咬着这条鱼的鱼尾巴,下边又有这样的一条……这算是进了怪鱼窝了。
    韩陵山不得不将竹筏撑开,进了水面,然后顺流而下。
    水面上凉风习习,穿过薄雾就有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面前。
    山一程,水一程,看不完的美景,喝不完的美酒。
    水面沿着山脚转了一个弯子,水道被两边的山峦束紧,河道变窄,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竹筏如同奔马一般向前狂奔。
    韩陵山抓起竹篙,不时地在巨石,岸边,乃至枯树上点一下,好让竹筏顺流而下,而不至于撞碎在乱石滩上。
    就在他匆忙操弄竹筏的时候,他的视线被岸边的一根树枝吸引了,那根树枝上挂着一块彩色的碎布。
    竹筏过树枝的时候,他用竹篙挑下那片碎布,放在鼻子下轻轻嗅一下,站在快逾奔马的竹筏上无奈的道:“都怪你把我撵下船。”
    竹筏才从激流中冲出来,韩陵山就发现在自己不远处还有一根竹子在随波逐流,仔细看了之后才发现是从自己的竹筏上掉落的竹子,再低头看脚下的竹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筏子有崩溃的危险。
    好在,竹筏已经离开了山区,前边,就是一片广袤的平原,只是,他早先乘坐的那艘官船,正停在一个水湾里。
    破竹筏勉强抵达官船,韩陵山仰头瞅着官船上的船夫模样的汉子道:“我能上去吗?”
    迎接他的不是那个官员妾室的吴侬软语,而是一柄锋利的鱼叉。
    韩陵山用竹篙挡住鱼叉道:“你们莫非是要谋财害命不成?”
    船夫不言语,抽回鱼叉,再次狠狠地向韩陵山刺了下来。
    这个船夫模样的家伙他是认识的,好像叫张三还是张七,在船上的时候,这家伙乖巧憨厚的如同一头大牲口,没想到来了这里就变成了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韩陵山躲开鱼叉,甩手就把缠绕在手腕上的鱼线甩了出去,锋利的鱼钩带着鱼线在船夫的脖子上缠绕两圈,最后牢牢地勾住了船夫的脖子。
    船夫想要大叫,却喊不出声,双手去抓鱼线,鱼线却深深地勒进他的肉里,韩陵山一边拽着鱼线,一边单手抓着船舷翻身上了船。
    来到船上,第一眼就看到那个鲁姓官员被人剥光了衣衫,倒挂在桅杆上,鲜血不断地从他满是伤痕的身体上流淌下来,汇聚到头发上,最后从发梢流淌到甲板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湖泊。
    在鲁姓官员的身边站着四个大汉,有韩陵山认识的船夫,也有韩陵山不认识的陌生人,至于当初出面驱赶韩陵山的那个家将头子则跪在甲板上,惊恐的瞅着这些大汉。
    韩陵山笑嘻嘻的站在船头,用力的挥动一下手臂,缠绕在船夫脖子上的丝线便咻的一声收了回来,鱼钩上还带着大片的皮肉。
    而那个船夫脖子上却鲜血狂飙,他绝望的想要用手捂住伤口,鲜血却从指头缝隙里喷出来。
    韩陵山轻声道:“人的脖子上有一根很大的血管,几乎是人身体上最大,最粗的一根血管,如果这里被伤到了,会在一瞬间损失大量的血。
    按照我们书院里的变态计算,十个数之内,就能流失你身体中三成的血,这个时候,就需要你肝脏里面的血来救命……
    可惜,伤口堵不住,多少血都不够流的。
    所以,你死定了。”
    韩陵山很喜欢在紧张的场面上说废话。
    其余船夫没人喜欢听他说话,发一声喊就举着刀子冲了过来,韩陵山抽出自己的工兵铲无畏的迎了上去,工兵铲如同巨斧一般在人群中横砍竖斫,被铲子刃部砍到的也就罢了,无非是破一道伤口而已,被锯齿撕裂的地方,皮肉翻卷,很难医治。
    一口气剁翻了四个壮汉之后,韩陵山将满是鲜血的兵工铲顿在甲板上,手扶着铲子短柄朝倒挂着的鲁姓官员笑道:“片山兄,跟你说过,我喜欢那个一口苏州话的美人儿,你怎么就不肯给我呢?”
    鲁姓官员艰难的道:“某家眼瞎。”
    韩陵山一铲子砍断了绳子,鲁姓官员一头杵在甲板上,在血泊中挣扎两下,还是无力站起来,就抬头瞅着韩陵山道:“文道兄,你若能救我鲁文远一家六口,我愿结草衔环以报。”
    韩陵山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不过,你的小妾要你全家死,我这算不算是打扰了你的家务事?”
    鲁文远挣扎着坐起来,抱拳道:“她们就在船舱里。”
    韩陵山瞅着船舱笑道:“我知道,我在等她们出来。”
    说完,就盘腿坐在船舱门口朝里面道:“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出来吧。”
    话音未落,韩陵山的身子就朝一边翻滚开来,三枝弩箭嗖嗖嗖的从船舱里激射出来,不偏不倚的钉在护卫头目的大腿上,护卫头目抱着大腿惨叫起来。
    虽然是故意的,韩陵山却不会明说,朝船舱里边的人道:“你有很多弩箭吗?”
    “走开,否则我杀了她们。”
    听着真熟悉的女音,韩陵山松了一口气道:“你这个岭南音中夹杂着吴侬软语还真是别致,我到现在都没有听厌烦,何不出来见上一见,毕竟,你我有一夕之缘。”
    女子冷冰冰的声音又出现了。
    “既然你念着我们还有床笫之恩,那就替我杀了这个姓鲁的狗官,我们还能再续前缘。”
    韩陵山原本情意绵绵年的样子顿时就消失了,从腰上摘下一面腰牌对这船舱口喝道:“北镇抚司千户袁敏在此,何处宵小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你是锦衣卫?”
    船舱里的女子此时与受伤的鲁文远一起惊叫出声。
    韩陵山转过头对鲁文远道:“鲁大人此次前往潮州上任,北镇抚司自然有护卫之责。”
    鲁文远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朝韩陵山拱手道:“本官有眼不识泰山,惭愧,惭愧。”
    “原来是锦衣卫的狗贼!”
    那个女子的声音从清冷一瞬间就变得有些阴毒。
    韩陵山冷声道:“尔等漕户不知感念天恩,在运河上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就连鲁大人这等难得的清官,也是万里追杀,尔等可知罪?”
    女子大笑一声道:“好一个杀人如麻的清官。”
    鲁文远连忙道:“是尔等耽误了漕运,本就是株连九族的罪名,本官就是因为免掉了你们中的一些人的死罪,这才贬斥潮阳为官,你们不知好歹,反而追杀本官是何道理?”
    女子道:“你一道夺命签落地,四十一颗人头落地,你还敢说自己无辜。”
    鲁文远道:“二十六船漕粮,七十八万斤漕粮,抵达天津之时,不足四十万斤,本官见过漂没漕粮的,还从未见过漂没一半漕粮的。
    贪污漕粮是个什么罪过,你们自己莫非不知吗?”
    女子愤怒至极,尖着嗓子吼叫道:“漕户失粮食大罪,你可知从南京运一船漕粮本就只给八成,一路上又要过无数官卡,每一处都要钱粮,每一处都要打点,有四十万漕粮运到天津,已经是难得的好事了。
    别的官员都知晓取其中的道理,会按照漂没处理,唯有你这个狗官看的认真。
    今天,你就用你全家的命来偿还我四十一户漕户的性命来。”
    韩陵山的身子诡异的缩成一个球从船舱口滚落进了船舱,过了片刻,紧张至极的鲁文远就听见韩陵山清越的声音从船舱中响起:“你们当本官是死人是吧?”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绿色衣裙的女子就被他丢出了船舱。
    失去了武器的绿衣女子还不甘心,摘下头上的发簪就向鲁文远的胸口刺了过去。
    跟随女子从船舱里出来的韩陵山一抬腿,就把那个还在抱着大腿嚎叫的护卫首领踢了过去,半尺长的发簪刺进护卫首领肥厚的臀部,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护卫首领的身子绷的笔直,如同韩陵山今日清晨钓到的那些白色怪鱼一般。
    第097章 晴天霹雳一般的大的喜事
    普通人的恩爱情仇在韩陵山眼中已经没有了太大的意义。
    即便是再悲惨,离奇的仇恨在他眼中也是可有可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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