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给他们一个能活下去的环境!”
    黄贵皱眉道:“就在前日,徐五想在南郑清空了牢狱,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会不会让百姓生出不好的想法呢?”
    杨雄轻叹一声道:“好人总要活下去啊,不能满世界都是强人横行。
    汉中这地方,三五个人凑在一起就敢称什么平事王,等人手凑够几百就成了平世王,等有了千把人,就敢自称是天命之子,乱糟糟的,不杀怎么能成哟。
    徐五想整顿汉中的规矩,我们这些人就是抚民官,杀人,救人,都是为了汉中平安,相辅相成。”
    黄贵摇头道:“总会有冤死的。”
    杨雄冷笑一声道:“其实都是冤枉死的!但凡这大明朝廷做的事情能稍微抑制一下地方上的民乱,地方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草头王,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真的是被冤枉的。
    你以为关中就一定比汉中强?
    黄贵我告诉你,不是的。
    是县尊在关中施政有方,是我们让关中百姓衣食无忧,是蓝田大军让地方上的百姓没有了起来造反的可能,因此,关中才会变成人间乐土。
    黄贵,这一次你离开书院这个温室随我来到了这荒蛮之地,心神一时间转不过来,我必须要告诉你,这里不是关中,是一片虎狼横行之地。”
    黄贵笑眯眯的道:“我的本职是书院的先生,仁慈善良是我的根本,哪怕这些根本的出发点是错的,我一样会继续坚持。
    你们是官员,是异类,你们看待人的眼光有别于普通人。
    我不一样,坏孩子到我手中会变成好孩子,恶毒的孩子到我手中也会变成好孩子,在我们的眼中,人没有好坏之分,反正最终都是要靠教育来矫正的。
    就像是一棵长歪的树苗,我们有法子让他变成参天大树的。
    因此,少拿你那一套官员理论来恶心我们这些教书先生。
    我们只有用加倍的仁慈,善良,才能教化天下。”
    黄贵说完话,就走进了湿润的田野,瞅着犁铧刚刚翻出来的新土地,见到蚯蚓在泥土中翻滚,燕子在头顶飞翔,抬起自己的手臂对远处正在帮助父亲犁地的黎城喊道:“黎娃子,你有一个上学堂的机会你去不去?”
    黎城不喜欢杨雄,对这个脸上有婴儿手掌大一片胎记的黄贵却很喜欢,停下手里的锄头,汗津津的对黄贵道:“我就不去了,我要帮我爹干活。”
    黎雄闻言,也停下手里的锄头,赔着笑脸对黄贵道:“黄先生,能不能容我们一些时日,待这一季庄稼收割了,东家下发了钱粮,我家一定积攒下束脩给先生送去。
    这孩子是一定要读书的,我黎雄头拱地也要支应这孩子读书。”
    黄贵瞅着面前这对憨厚的父子,仰天长叹道:“这狗日的世道也不知道毁掉了多少有才之士。”
    黎雄笑道:“拙荆就是一个读过书的,让这孩子读书,是她毕生所愿。”
    黄贵抬手抚摸着黎城脑门道:“去玉山书院吧,那里不要束脩,不要钱粮,且管孩子的衣食,只要孩子有一颗向学之心。”
    黎雄诧异的道:“有这样的地方?”
    黄贵笑道:“有,我就是来自那里,当年,有人用四十斤糜子把我买回来,供我读书,给我衣食,教我为人之道,年长之后,先生认为我适合教书,便留在了书院。”
    “既然如此,先生为何会来到汉中?”
    黄贵拍拍黎城的脑袋笑道:“有人认为书院里的孩子们因为富足的生活,逐渐不思进取,就减少了关中孩子入玉山书院的名额,空出来一些名额,给真正有上进心,真正想要为这天下做一番事情的孩子。
    是极大的好事!”
    黎城的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杨雄身上的时候,希冀的光芒就逐渐消失。
    黄贵忍不住笑了,指着杨雄对黎城道:“你欠他五十斤白米是吗?”
    黎城点点头,不做声。
    黄贵正色道:“你并不欠他五十斤白米,而是欠蓝田县主人五十斤白米。
    这五十斤白米买的并不是你的身体,而是要从这狗日的乱世手中购买回一个可以救赎这乱世的豪杰。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乃我辈男子汉大丈夫本色尔。
    蓝田县主人也不需要你还他五十斤白米,他要你将这五十斤白米千倍,百倍的还给养育了我们祖祖辈辈的大地,还给我们的族群。
    如此,方不负我们来这人间一趟,也不辜负我们走了一遭玉山书院。”
    “玉山书院啊……”
    黄贵的话似乎勾起了黎雄久远的记忆……他似乎在那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孩子要去多久?”
    黄贵背着手道:“离开你,就预示着这孩子将会永远的离开你,他要去西北风沙之处接受磨砺,他还要在艰难困苦中慢慢成长,然后会有山岳一般沉重的课业压在他的身上。
    八年之内,只能是你去看他,他是没有时间回来的。
    学成之后,这天下虽大,那里尽可去得。”
    黎雄脸上渐渐有了难色……
    黎城仰起脸道:“黄先生,我愿意去!”
    第164章 我不是崇祯
    杨雄之所以认为黎城是个不错的苗子,完全是因为这孩子很有主见,且这些主见多少都有一些道理。
    从他自己卖自己可以看出来,这孩子至少对卖自己这件事有两个应对方式。
    一是逃跑,二是忍耐!
    如果杨雄不是一个好人的话,而是把这个孩子往死里剥削,这孩子将来大概率成为汉中新的盗贼头子,然后被蓝田军队抓住砍头。
    杀人杀的多了,也很疲惫。
    徐五想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今天,他再一次在南郑郊外处死了一百二十一个贼寇。
    牢狱已经空了,不过,徐五想认为,很快又会被各地押解过来的贼寇头子们装满。
    所以,今天的杀戮,不会是第一次,也绝对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对于杀人这种事情,徐五想并不擅长。
    以前,在云昭身边工作的时候,这种事一般都是钱少少在干,待在大书房里是闻不到血腥味的。
    而大书房里面,除过云杨的鼻子破了流淌了几滴血之外,再没有流血的事情发生。
    现在,徐五想满身都是血腥味。
    这让他烦恶欲呕。
    妻子进来的时候,徐五想疲倦的道:“给我拿换洗的衣衫吧。”
    昔日的小宫女如今已然有了几分贵妇模样,皱着鼻子道:“今天又杀人了?”
    徐五想道:“以前总以为除掉土豪劣绅,以及旧官员之后,我们就能获得一张白纸,白纸吗,应该很好作画,谁能想到,旧有的土豪劣绅,官员被取缔之后,新的恶霸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了。
    他们以为现在是一个改朝换代的好机会,以为,乡土上的权力应该由他们来掌握。
    这一次,他们猜错了,我蓝田要掌控的大地,一定是从乡野开始的,相反,大城市我们反倒不是那么看重。”
    宫女妻子小声道:“那就一定要杀戮吗?没有别的手段可用了?”
    徐五想拉住妻子的手道:“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试用了半年之后,发现这条路行不通,各地里长们的工作根本就没法子开展下去。
    乡村里根深蒂固的家族之念,乡土之念,编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水火不侵的让人厌烦。
    蓝田治下可没有什么皇权不下乡的概念。
    只要是我们治下的百姓,就要直接接受律法的约束,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家伙,在律法还没有开展之前就已经犯法了。”
    说到激动处,徐五想一脸的大麻子都在发红,发亮,加上怒容,颇有些震慑鬼神的作用,好在他的宫女老婆已经习惯了,给他倒了一杯茶道:“你就不能好好的待在大书房里吗?那里是中枢。”
    徐五想重重的将茶杯顿在桌子上怒道:“你夫君干事情就是为了当官吗?”
    平日里被宠溺的有些过了,宫女老婆并不害怕徐五想,反而挺起胸膛道:“好好的秘书监首领不当,跑来南郑这个穷地方当什么地方官。
    你是不是触怒了县尊,他才把你打发到这里来的?”
    “你知道什么,我是正常调动,杨雄才是触怒了县尊,不过,好像也是他自找的。”
    听丈夫这样说,宫女妻子也就不再纠缠当什么官的事情了。
    在蓝田县这么久,她当然知道蓝田县历来有能者居于外的传统。
    只是从繁华的关中来到偏僻的南郑对她来说改变太大,当年被人赶出皇宫来到关中的无力感再次侵袭罢了。
    加上思念留在关中的三个孩子,心神不安。
    徐五想见老婆不说话了,语气也就软了下来,温言道:“你要是想念孩儿们,就回到关中去,没必要陪着我在这里受苦。”
    老婆轻轻揉捏着徐五想的肩膀道:“你才是家里最重要的一个人,只要你在,妾身跟孩子们才会有好日子过,你要是倒下了,家里的天就塌了。”
    徐五想欣慰的道:“那好,你就跟我留在南郑,亲眼看着你夫君将一个穷蹙的汉中,弄成一个生机勃发的地方。”
    “夫君,你说蓝田大军为什么不就不横扫天下呢?
    如果早早动手,这时候早就攻破皇宫了。
    到时候妾身带着你去看我当年干活的漪澜殿,我还在漪澜殿门口的大柏树缝隙里藏了期盼郎君模样的黄水符文。
    听宜娘她们说,我的符文一定是被虫子咬破了,这才嫁给了夫君这个满脸都是坑的家伙。”
    “胡说八道!”
    徐五想勃然大怒。
    云昭躺在柿子树下,正在看报纸!
    身边放着一杯茶水,嘴里叼着一根卷烟,这已经很贴近他昔日的生活了,如果再有一个耳机扣在耳朵上,里面传来靡靡之音,那就再好不过了。
    抖抖报纸,纸张很软,没有以前翻动报纸时候的哗哗声。
    他以前顶烦这种声音,还有喝茶时候发出的巨大吸溜声。
    现在,这些声响对他来说非常的亲切。
    而报纸上的内容也让他非常的愉悦。
    比如,关中水利如今已然形成一个闭循环,通过,水库,塘堰,水渠储水,存量惊人。
    比如,蓝田县陶管上下水系统终于可以试运行了,从此后,人们将会告别肮脏难闻的净桶,是人们迈向新生活的一大进步。
    比如,长安城彻底放开了门禁,一年四季,每天二十四个时辰开放,行人可以自由出入,这对长安变成一座不夜城有莫大的促进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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