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老六轻啜一口大碗茶,就低声道:“昨天啊,皇上的车驾刚刚过去,梅成武,就是那个卖冰糕的梅成武,居然张嘴骂皇上了,还骂的特别大声,满街的人都听见了。
    这不,就给抓来送慎刑司了。”
    侯大成瞅着鲍老六道:“是你抓住送来的?”
    鲍老六道:“没办法,职责所在啊。”
    “怎么骂的?”
    “云……侯大成,我操你妈!”
    鲍老六的一张脸涨的通红。
    侯大成冷冷的看着鲍老六道:“算你机灵,你要是敢学出来,爷爷这就把你也送进慎刑司,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吧?
    都是街坊邻居的,谁不知道谁啊,梅成武本身就是三棒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蔫蛋,不是被人欺负的紧了,他会胡说八道?
    你们这些黑了心的,明明知道梅成武是无心之过,满街道的人都听见了,偏偏就你们一个个大公无私。
    皇上又听不见梅成武骂他,你们也就当那时候耳聋了,装作没听见也就是了。
    至于因为一句话,就填进去一条人命?
    你们就缺德吧。”
    说着话就把鲍老六从桌子上推下来,接连推搡着将鲍老六推出了他家的棚子。
    梅成武趴在稻草铺盖上,眼巴巴的瞅着不断从他身边经过的青衣人,可惜,这些青衣人对他不理不睬的,不断地从监牢深处驮出一些人,不一会又把这些人给送回来了。
    稻草铺还算干爽,就是牢房的地上有一个不小的蚂蚁窝。
    百无聊赖的梅成武就趴在床铺上看这些进进出出的蚂蚁。
    此时的梅成武后悔极了。
    他也觉得自己活不成了。
    不晓得爹娘跟老婆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梅成武觉得对不住他们。
    天黑的时候牢房也就黑了,不论梅成武把眼睛瞪的再大,他也看不清楚地上的蚂蚁了,或许这些蚂蚁晚上也要睡觉吧。
    瞪着眼睛挨到了天亮,又挨到了日出,最后又挨到了下午时分,梅成武终于见到一个抱着一个卷宗的青衣人来到了他的牢房。
    跟第一天不同,他记得很清楚,刚进来的时候,有一大群青衣人来看过他,这些人的眼神很奇怪,只是看他,并不做声。
    今天只有一个。
    这个青衣人命牢头打开牢房,上下打量一下梅成武道:“你就是梅成武?”
    梅成武知道自己要被砍头了,这一刻反而松懈了下来。
    点点头道:“我就是梅成武。”
    “是你,在陛下的车驾过后,骂陛下来着?”
    梅成武觉得没办法抵赖,就点点头道:“是我骂的。”
    “为什么骂陛下?”
    “不为什么,就是想骂!”
    “这么说,你承认在公众场合侮辱了公民云昭?”
    “是我骂了皇上。”
    “现在你后悔了吗?”
    “后悔了,不该因为冰糕融化了就骂皇上。”
    “嗯,态度还算诚恳,由于你在公众场合侮辱了公民云昭,罚你禁闭三日,你可服气?”
    “服气。”
    “好,现在你已经服完刑期,可以离开了。”
    “哦,我能不能在临死前见见我爹,我娘,我婆姨?”
    青衣人愣了一下道:“谁要杀你?”
    梅成武抽泣着道:“鲍老六说我骂陛下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要杀头的。”
    青衣人拍拍自己的额头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蓝田律》还有大不敬这条罪?”
    第007章 造反是要杀头的!(上)
    南阳府淅川县马蹄村从开春到现在就下了一场雨。
    这场雨下的很急,时间却很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就雨过天晴了。
    滕文虎站在田地里,瞅着满是积水的田地,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
    这场雨来的终究还是晚了一些。
    那些枯焦的禾苗除过变得湿润了一些之外,没有展现什么生机。
    雨水灌满了龟裂的大地,最多到明天,那些裂开反对口子就会合拢,不过,这一季的禾苗终究还是完蛋了。
    “当家的,回去吧,玉米没救了。”
    他的老婆见滕文虎站在田地里已经很久了,就出言规劝。
    滕文虎抬头瞅瞅天上的大太阳吐口唾沫道:“这狗日的老天。”
    说罢就踩着淤泥上了田埂,扛起铁锹跟老婆一起往家走。
    回到家里的时候大闺女已经熬好了粥,给滕文虎端上来的时候,滕文虎的眉头就皱起来了,指着粥碗呵斥道:“什么年月了,还敢熬这么稠的粥?”
    滕文虎老婆见闺女受委屈了,就推了滕文虎一把道:“闺女见你最近操劳,特意给你捞了干的,你还骂闺女,心长歪了?”
    滕文虎这才发现老婆,闺女,小儿子碗里的粥都稀得能照见人影,就把几个碗里的粥统统倒回锅里,搅合了两下重新装在几个碗里,往自己的碗里泡了几块红薯干,就闷头吃了起来。
    “咱们家在平地还好说一些,你几个把兄弟都在原上,今年恐怕更难过了吧?”
    滕文虎放下饭碗思忖了一下道:“这可不一定,平原上的地虽然好,却是有数的,原上的地不好,却没有数,只要有力气,开垦多少官家都不管。
    去年的时候雨水不错,他们家的粮食可能比我们还要多。
    吃罢饭,你把去年晒得果子干拿出来,再把咱家的杏子摘一些,我去原上换一些粮食回来。”
    “你一个人去不成吧?今年是灾年,路上不安宁。”
    “不安宁也要去。”
    滕文虎说完话,就继续低头喝粥。
    地瓜干这东西粥里面就有,只是滕文顺不喜欢喝甜了吧唧的粥,他宁愿嚼着吃地瓜干,也不愿意跟别人家一样熬地瓜干粥喝。
    他从来就不认为地瓜干这东西是粮食,如果粥里面没有米,他就不认为是粥。
    两碗稀粥,一点地瓜干对于他这样的壮汉来说,根本就没法子填饱肚皮,所以,这两碗粥下肚,依旧饿,只是肚子鼓鼓的罢了。
    老婆见大闺女懂事的去洗碗了,就低声道:“要不,把闺女聘出去,收一点彩礼,填补一下?”
    滕文虎听老婆这样说,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头升起,一脚就把坐在他身边的老婆给踢翻了,指着她的鼻子道:“等我死了,你再说拿闺女换粮食的话!”
    老婆见滕文虎发怒了,虽说被踢了一脚,却不敢反击,乖乖的坐在板凳上开始抹眼泪。
    “里长家的弟弟,是一门好亲事。别人求都求不来,到你这里就成了卖闺女,就算是卖闺女你现在还能找到一个好人家卖闺女,要是往前数十几年,你卖闺女都没地方去卖。”
    “闭嘴,再敢说一句卖闺女的话看我不打死你,里长家的弟弟怎么了,不成器就是不成器,彩礼给的多也不能嫁,那就是一个火坑。”
    老婆抹抹眼泪道:“我看着挺好的,白白净净的还认识字。”
    滕文虎叹口气道:“坏就坏在认识字上了,如果他能跟他兄长一样考入书院也成,毕业之后也能分个一官半职的,那确实是好人家。
    可惜,他不成器啊,书读了一半,调戏女同窗被书院开除,名声早就臭了,他又没怎么下过地,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下苦没力气,还整天要吃好的。
    要不是有他兄长接济,他早就饿死了。
    闺女要是嫁过去,一定是给他当牛马的命,老子的闺女是亲生的,从一点点养这么大,又是一个听话的乖女子,不嫁给这样的混账。
    告诉你啊,这件事不准再提,要是里长家来问,就说闺女身子骨弱,还准备养两年。”
    老婆嘟嘟囔囔的道:“都十六了,再养两年可就十八了,当家的,你要想好。”
    滕文顺站起身道:“我心里有数。”
    说罢就背上一个褡裢,将果子干跟杏子装在两个大箩筐里,牢牢地绑在鸡公车上,推着鸡公车就离开了家门。
    马蹄村说是平原,其实也就是相较西部的伏牛山而言,这里的土地大多为岗地,因为地势的原因,水浇地很少,大部分为山岭坡地。
    自古以来伏牛山就不是一个平安的地方,从成化年间,河南西华人刘通在淅川率领数万流民造反以来,这里的强盗就多如牛毛。
    云昭,李弘基,张秉忠,一线王,摸着天等等贼寇都曾经在这里开山立寨,直到云昭一统天下之后,伏牛山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在崇祯十五年的时候,现在皇后冯英撤回蓝田县之后,就把这里已经开垦的农田交给了淅川县的县令,用来安置流民。
    伏牛山也从一个强盗窝变成了平安地。
    滕文虎这一次的目标就是伏牛镇,用平原上的特产换取原上出产的粮食,在淅川县是一个很普通的事情。
    今年淅川县大旱,粮食一向紧张,用果子干换粮食的事情不太好干了,所以,滕文虎这一次去伏牛镇也没有多少把握可以换到粮食。
    滕文虎年少的时候是一个刀客,在淅川县很是有一些兄弟,自从天下平安之后,他这个刀客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就老实的回到家中以耕田为业。
    中午就喝了两碗稀粥,经不起耽搁,所以,滕文虎在路上走的很快,三十里路走了一个半时辰也就到了。
    伏牛镇是原上最大的镇子,他之所以要匆匆赶来,目的就是想赶上明天的集市。
    来到伏牛镇之后,滕文虎就径直去了自己昔日的兄弟蒋天生家,准备在他家休息一晚,明日一大早去赶集换粮食。
    蒋天生家就在伏牛镇的边上,自从婆娘难产死了之后,他就一个人过,家里乱糟糟的。
    进了蒋天生家里,滕文虎愣住了,他看到蒋天生躺在茅屋的炕上,哼哼唧唧的。
    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家伙的屁股被人打的烂糟糟,从伤口全在屁股蛋子上就能看出来,这是受了官府的刑罚。
    只有打板子才能造成这样的后果。
    “咋了?”
    “狗官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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