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子从来都不是李岩的妻子,人家正牌的妻子是李弘基原来的老婆邢氏,现在拦路告状的人就是这个邢氏,当初的时候,我们都以为那个邢氏死于战火,结果,上一任徐州知府在登基名册的时候又发现了邢氏,曾经上奏陛下,希望将邢氏斩首,是陛下亲自批文说,罪在李岩一人,结果,人家的胆子就变得大了起来,敢拦路问陛下要酒盏了。”
    “不给!”
    云昭听韩陵山说清楚了事情的缘由之后,立刻就拒绝了。
    当年的那些悍匪的人头之所以会变成酒盏,放置在秃山纪念馆中的唯一目的就是震慑天下,没道理平白无故的将李岩的脑袋还给他的家人。
    如果这样做了,对不起那些跟李岩作战死去的将士们。
    “回去告诉邢氏,李岩身为巨寇,杀人如麻,身首两处本就是他的归宿,让她忘了这件事,既然国朝赦免了她,她就该好好地过日子。”
    韩陵山皱了皱眉头,就离开了行宫,他觉得这件事有些怪异。
    在徐州修整的第二天,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了下来,一夜之间,徐州就被大雪覆盖的严严实实。
    云昭是一路视察黄河来到徐州这座兵家必争之地的。
    出生在这里的人大多时候是不幸的,只要改朝换代,徐州城必定会毁灭一次,只要黄河在山东泛滥一次,徐州城也必定被毁坏一次。
    这座城,也不知道被重建了多少次,又被毁坏了多少次。
    云昭现在站立的地方名曰——崇祯城。
    明天启四年的时候黄河决堤,水深一丈三,城完全被淹,于是迁至城南二十里铺重建,这是徐州第二次迁城。崇祯元年水退,城内淤积泥沙厚达一至五米,房屋街道悉埋于积沙之中。时兵备道唐焕于原址重建,是谓崇祯城。
    崇祯十六年的时候,李岩与李弘基大战于此,激战了整整一个半月,让这座修好没几年的城池再一次变得千疮百孔。
    黄澄海与前任徐州知府花了无数的心思,才把这座城池重新修建好,并借用老城池为中心,将徐州城向外拓展了百丈,变成了一座貌似蓝田县一般没有防御的城市。
    这里的事情很怪异,大部分的百姓都居住在徐州城周边,徐州治下的广袤地方,几乎没有多少人口。
    “李岩,与李弘基的那场大战,徐州本地人战死了十六万,当时,徐州城下尸积如山,几乎与城池齐平,至今,城里的水井依旧能捞出人头,尸骸。
    微臣不得不下令封闭所有水井,引进活水,并选择地方重新凿井,可以说,徐州本身就是一座建立在尸骸上面的城池,至今,百姓们在造房屋的时候,首先要做的就是请和尚,道士念经文,驱逐那些冤魂。”
    “然后呢?”
    云昭问道。
    “然后?然后自然是开挖地基,然后填进石灰,最后才在石灰的基础上修建房屋。”
    “韩陵山昨晚告诉我说,李弘基的宝藏就藏在一座水井中,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黄澄海愣了一下道:“果真?”
    云昭点点头道:“邢氏如今生活孤苦,苦守着这个秘密不敢远离徐州城,又不敢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她觉得只有告诉朕,她才能拿到一点赏赐改善一下生活,另外,还能继续活下去。”
    黄澄海笑道:“这个女人很聪明,即便是告诉了微臣,微臣在起出藏宝之后,为了官府的名誉也会将她发配到西域或者南洋。
    只有告诉陛下,这才是最安稳的做法。”
    “是这个道理,你立刻按照邢氏给的方为开始挖掘吧,朕倒要看看李弘基在凤阳到底抢到了些什么东西。”
    黄澄海领命去办事了,披着一袭披风的钱多多凑过来道:“妾身想去看看。”
    云昭摇摇头道:“你也听清楚了,这批宝藏不论价值几何,都要留在徐州府用来建设地方的,没你的份。”
    “这不是邢氏献给您的吗?”
    “错了,是献给皇帝的,不是献给云昭的。”
    “妾身没想拿,就是单纯的看看……”
    云昭摇摇头,走下来徐州城墙,刚才看的很清楚,在雪地中显得亮晶晶的黄河从徐州城边蜿蜒而过,被两道堤坝束缚的牢牢地。
    看到这些,云昭也就放心了。
    十一月初的天气还不算寒冷,黄河没有封冻,昨晚下的雪,在太阳出来之后融化的很快,云昭必须在大运河封冻之前抵达燕京。
    傍晚的时候,黄澄海前来禀报开挖李弘基宝藏的事宜。
    听了黄澄海的回报之后,云昭多少有些遗憾,这批宝藏中大部分是李弘基从凤阳抢来的礼器,包括各种巨鼎,编钟,玉器,至于金银之物早就被李岩,李弘基挥霍空了。
    这些东西留给黄澄海用处不大,结果,被钱多多以皇后的身份全部给买下来了,花了一百万银元。
    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除过皇家,谁用这些礼器都不合适,虽然蓝田皇朝早就取消了无数种忌讳,但是,全天下人依旧很少有人去收留这种东西。
    钱多多还赏赐了邢氏一千个银元。
    “邢氏没有藏私,这个女人很狡猾,李岩被杀的时候她诈死逃过一劫,听闻陛下赦免了朱媺婥之后,又跳出来赌一回,结果人家赌对了,活下来了,现在还带着两个李岩的孽种。
    听闻陛下来到了徐州,就再一次跳出来,以告御状的方式告诉了陛下李弘基宝藏的秘密,以立功来换取真正活命,并平安生活下去的机会。
    陛下,微臣以为,这个女人留不得,包括李岩的两个孽种!”
    韩陵山的每一个字都满含杀机。
    云昭笑了,拍拍韩陵山的肩膀道:“事情过去了,现在是我们的天下,对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我持宽容态度,而且,法条中没有杀他们的说明。”
    “暗中行刑便是。”
    “错了,我们要别人遵守法度的时候,我们首先就要遵守,我已经不指望大明人能突然醒悟,变成我们这样的人,只希望他们至少能遵守我们制定的律条。”
    第071章 最后一次敞开心扉
    黄河两岸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黄河自己说了算。
    他想进入淮河就进入淮河,想进入浠河就进入浠河,想把一座城池的城墙降低一丈,就降低一丈,想把一片低洼地堆平就堆平。
    所以,云昭的船队出现在不久前才由四个小湖泊组成的微山湖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以前的微山湖很小,自从黄河来了之后,他就变成了一座烟波浩渺的大湖,现如今,运河中的一段正好经过微山湖。
    由于是一个新造的湖泊,这里自然看不见鱼米之乡的影子,只能看见一座座残破的房屋与一艘艘徒劳的在湖泊上撒网打鱼的渔船。
    没有枯萎的荷田,没有美丽的姑娘收集莲子。
    初冬的湖面上除了水,连水鸟都看不见。
    所以,寒气占据了偌大的空间。
    云昭的船平稳的行驶在湖面上,在不远处的地方,云杨的大军正在匆匆行军。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爬上飞快的火车。
    像骑上奔驰的骏马,……是我们杀敌的好战场……闯火车那个炸桥,就像钢刀插入敌胸膛……打得敌人魂飞胆丧。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敌人的末日就要来到……”
    一曲轻快的《铁道游击队之歌》唱完,云昭浑身舒畅。
    “夫君,这里没有火车,也没有铁路。”钱多多对丈夫唱的歌多少有些不满。
    “那就修铁路,山东的煤炭不能运到江南,江南的工业就无从谈起。”
    “修铁路就是为了让您炸掉?”
    “对啊,如果这个国朝变得跟我想的不一样,我不介意带着百姓再战斗一次。”
    “这是您的江山。”
    “狗屁,这是你们这群人的江山!”
    “您喜欢造反?”
    “没错,只有在造反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有生存的意义。”
    “为什么呢?”
    “因为造反的时候见到讨厌的人跟事情的时候,我可以直接通过杀人来把讨厌的事情解决掉。”
    “您现在也可以杀人啊。”
    “杀谁?”
    “谁都可以。”
    “不成!”
    “为何呢?”
    “我现在最讨厌的人就是我自己。”
    “我可不讨厌您。”
    “废话。”
    云昭鄙夷的瞅了钱多多一眼,就拿手指敲敲矮几示意她把茶水添满。
    能力不济的人总是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持不满态度,总觉得自己要是再来一次应该能做的更好。
    可惜这种机会对大多数人来说没什么可能,云昭倒是有机会,可惜,他偏偏成了皇帝。
    如果让他去做县长,相信他一定能把一个县治理的非常稳妥。
    能力不足的时候,人就会不由自主的产生这种自残般的想法。
    以前有大明的那些混账皇帝当参考,云昭认为自己当了皇帝之后一定会比那些人强,现在看来,是强一些,不过,强大的很有限。
    问老婆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这根本就是问道于盲,她们一定会说自己的丈夫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个皇帝。
    所以要问别人,比如,韩陵山跟张国柱,问钱少少都不成,这家伙根本就没立场。
    一艘乌篷船夹在舟船队伍中间,点上一个小小的红泥炉子,架上一口锅,云昭,韩陵山,张国柱,加上刚刚离婚的赵国秀,四个人堪堪坐下,围着炉子吃火锅。
    云昭往锅里放了一些羊肉,装作漫不经心的道:“你们觉得我这个皇帝当得如何?”
    韩陵山往锅里面丢一些莲藕道:“必须是最好的。”
    云昭又把目光落在张国柱身上。
    张国柱抓了一把粉条丢进锅里道:“除了懒惰一些,散漫一些没毛病。”
    “说真话啊,这里没别人。”
    韩陵山道:“说的就是真话,这些年你老老实实的待在玉山处理朝政,没有发布什么害民的国策,也没有酒池肉林的浪费国帑,更没有大兴冤狱残害忠良,还赏罚分明,你数数看,历史上这样的皇帝很多吗?
    其实啊,我最看重的就是你的冷静,当上皇帝了还一副淡淡的样子,好像把这个位置看的并不是那么重,就这一条,我就觉得很了不起。”
    “他那是装的,第一次祭天的时候,你站的远,没看见他的样子,我就在他身后,看的很清楚,关中的三月天能冻死狗,他身上穿了那么厚的衣衫,祭天的时候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水湿透了。
    可见,他还是担心自己当不上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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