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她也忘了,这么些年,桂老夫人和曹氏是如何示意她与季家姑娘多走动、多往来的。
    温慧看向温宴,见温宴脸上淡淡的,她不由奇怪:“阿宴你就不生气?”
    温宴抿了抿唇:“气死了!”
    虽然早知道顺平伯夫人刻薄、不讲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真的骂到她脑袋上,怎么可能心平气和?
    一如,她清楚自己断不可能砸在温府,而顺平伯府有这样的祖孙俩也逃不过三十年河西的命,但生气就是生气。
    只不过前世宫中行走多了,习惯了不把怒意写在脸上罢了。
    桂老夫人一手牵着温宴,一手牵着温慧:“定安侯府的匾额还挂着一天,老婆子就不信没法把孙女们嫁去好人家!”
    曹氏怕老夫人情绪太激动,顺着安抚了一通,便带着温慧和温婧起身告退。
    温宴也想走,叫桂老夫人留了。
    曹氏快速扫了温宴一眼,等出了长寿堂,一肚子疑惑都泛了上来。
    老夫人这是打的哪门子鸡血?
    她知道桂老夫人气极了,更知道老夫人有“自知之明”。
    他们温家已经日薄西山,顺平伯府已然是眼前最高的枝头了,要不然,桂老夫人这一年能回回拿热脸去贴伯夫人的冷屁股吗?
    先前三房大姑娘出嫁,亲事就很普通,用老夫人的话说,她也没法子给大姑娘寻个好亲事。
    今天桂老夫人放狠话,看着是被激的,但不像是信口开河。
    桂老夫人哪里来的自信?
    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道道,是她还不知道的……
    另一厢,桂老夫人打发了跟前所有人,只留了温宴,道:“宴姐儿你别听那些闲话,祖母定会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温宴垂着眼,看着是三分温婉三分羞涩,但心里是长松了一口气——这步棋走对了。
    桂老夫人是算得精,但她极要面子,接连在顺平伯府身上跌了两个大跟斗,她决计不会再生出把温宴嫁给季究的念头了。
    更甚者,为了把伯夫人今日这几句话狠狠地打回去,她选的姻亲必须是一等一的。
    临安城就这么大,比顺平伯府还厉害的人家,一来不多,二来与温家无望。
    眼下,还有比霍以骁更好的、更有希望的选择吗?
    温宴这么个不受她喜爱的孙女,成了打伯夫人脸而不可缺少之人,一下子就顺眼多了。
    果不其然,桂老夫人柔声道:“两地路遥,宫中既然念着,逢年过节时,记得写信给霍太妃与公主,礼数不能少了。”
    第8章 得长远看
    以温宴此时状况,亲笔信想送达深宫,并非易事。
    只是这话不能告诉桂老夫人。
    温宴送不送、达不达,反正老夫人也不会知道,自是颔首应下。
    当然,桂老夫人此举也不是简单地提醒温宴,她更想要一颗定心丸——温宴与霍以骁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就如温宴自己所言,已经在霍太妃心里记着,只等两年后议亲了。
    桂老夫人等了会儿,只等来温宴点头,却没有进一步的说明,不由眯了眯眼睛。
    她不信温宴没有听懂,这小丫头瞧着是柔顺乖巧,心里明白着呢。
    要不然,能几句话就让温慧言听计从?
    桂老夫人怪温宴不上道,只好把话挑明了说:“那一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仔细与祖母说说?”
    “哪一位?”温宴佯装不懂,赶在桂老夫人点名道姓之前,她又恍然大悟般道,“祖母您是问公主啊。”
    桂老夫人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您知道的,成安公主与我同年,”温宴说道,“公主降生的那年,皇上被先帝立为太子,皇上视公主为福瑞,很是宠爱。公主爱笑,性子很好,我与她相处五年,很是亲切。”
    桂老夫人含笑听着,笑容里瞧不出一丝勉强:“那就好、那就好,再与祖母说说?”
    温宴吊了老夫人胃口,也明白过犹不及,还是说了些桂老夫人想听的事情。
    皇上的生母是韩选侍,在先帝丰平帝后宫之中极其普通,因而皇上出生之后,就被抱到霍太妃跟前抚养。
    比起生母,皇上对霍太妃的感情更深。
    丰平帝三十八年、四十一年,中宫沈皇后的两个儿子先后病故,只余一女,沈氏再无亲子,不得不在储位之争中支持其他皇子。
    沈皇后选中的就是现在的皇上。
    两人彼此助力,沈皇后助皇上成为储君、又登大宝,而皇上让沈氏一门更晋一步。
    “我进宫的那一年,皇太后娘娘已然病重,皇上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会去给皇太后问安,我有一回听公主提起,说皇上与皇太后不知为何吵起来了,闹得很不愉快……
    我还恰巧听见过两个老嬷嬷说话,提到皇上不喜中宫皇后和德妃娘娘,因着这两位都是当年皇上还未做太子之时,皇太后做主给挑的。
    皇上和霍太妃的关系极好,不管是否忙碌,每三天定然会给太妃娘娘问安……”
    温宴说得不疾不徐,也是给桂老夫人留了不少思索的时间。
    那些宫廷旧事,温宴知道,但又不该是“现在的温宴”能知道的,因而她不能明说,只能把桂老夫人的思绪往那些上头引。
    桂老夫人的想法果然叫温宴给带跑了。
    除了世人都知道的事情,温宴的说法坐实了她先前的一部分猜测,比如皇上与沈家、霍家的关系。
    三位“母亲”,对皇上而言,地位各不相同。
    韩选侍走得早,皇上登基后追封,满心的遗憾和怀念只能靠谥号加了又加来表达;
    沈皇后成了沈皇太后,皇上对她有敬畏,更有不满,他的成功里有沈氏的助力,更有沈氏的钳制和掌控,虽然沈皇太后已经薨逝,但他不能轻易卸磨杀驴、动沈家根基;
    霍太妃是最受皇上尊敬的一位,霍家也深受皇上信赖,霍以骁以霍家子弟的身份长大,足以可见这份信任之厚。
    皇上待霍太妃,如亲儿对亲母,但又不是血脉相连的母子,以桂老夫人的阅历来看,如此关系下,霍太妃不会随意开口要求皇上如何如何,但一旦开口了,皇上也不会敷衍拒绝。
    这是温宴也在安她的心,以皇上对霍太妃的敬重和对霍以骁的偏爱,只要霍太妃支持,这婚事就能成。
    温宴见桂老夫人若有所思,又道:“我虽然不知道霍以骁的生母是谁,但我知道,他生母孕中就被悄悄送到霍家待产,全因沈皇太后之故。
    等皇太后薨逝,皇上转头就以皇子伴读的身份把霍以骁接回宫中。
    霍太妃和霍以骁都不喜欢沈家人。”
    桂老夫人转了转眼珠子。
    算算年数,霍以骁的生母怀孕,这是在沈皇太后把现在的皇后、德妃送到了皇上身边之后。
    也就是说,沈氏安排了两位,却叫另一个女人异军突起。
    换作她是沈皇太后,也不会想留这个女人。
    而皇上和霍太妃想护,把人送走,这事儿也就说通了。
    桂老夫人理顺了,坐直了身子:“皇太后娘娘余下的一女,是永寿长公主吧?”
    温宴道:“是。”
    饶是桂老夫人擅长喜怒不形于色,一时之间,神色也是无比复杂。
    她强压着情绪,道:“祖母累了,宴姐儿先回吧。”
    等温宴走了,桂老夫人的脸才垮了下来,重重捶了捶引枕。
    难怪,难怪霍太妃根本不介意夏家与温宴父母身上的罪名,因为她不喜强势的沈皇太后与沈家人,而当年在京中狠狠落了永寿长公主脸的人,不正是他们温家的长子、温宴的父亲温子谅吗?
    温子谅曾经是桂老夫人的骄傲,论才华,学富五车;论模样,貌若潘安;论品性,清风峻节。
    即便丈夫早亡,定安侯府已经到头了,有这么一个儿子,桂老夫人的下巴也能往天上抬。
    温子谅走科举入仕,拜于夏太傅门下,彼时还是先帝年间,他在殿试时不仅得了先帝赞许,更得了永寿公主的心。
    永寿公主想招温子谅为驸马。
    桂老夫人欣喜若狂,这亲事成了,温子谅不止自己一飞冲天,也能让两个弟弟入官场后少些磕绊。
    没想到,温子谅不答应,哪怕彼时还是皇后的沈氏以之后再给温家“续”上爵位为条件,温子谅还是不愿意。
    远在临安城,事事迟一步的桂老夫人险些就被这耿直儿子给气死了!
    永寿公主追求温子谅不成,闹了个大笑话,想让先帝爷提前把侯府名号撤了,得亏先帝英名,这事儿才算过去。
    可桂老夫人心里过不去,爵位,她心心念念的爵位,她争口气活久了也就是多保几年,她的儿子却把“长久”给推出去了。
    之后温子谅娶了夏太傅的次女,虽然也是门不错的亲事了,但比起当时唾手可及的皇家公主,还是差远了。
    以至于,桂老夫人看夏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好在婆母居临安,儿媳在京城,相隔两地,只探亲时见一见,也算是相安无事。
    桂老夫人对温宴姐弟的不喜,也是来源于此。
    去年夏氏蒙难,温子谅夫妇折在里头,桂老夫人猜都能猜到,其中必然有沈氏的落井下石。
    而霍太妃在出事后依旧赞同这门亲事,一来许是霍以骁喜欢温宴,二来能以温宴的存在落沈家颜面,一石二鸟,甚至是桂老夫人还不清楚的三鸟、四鸟,这不就是那些厉害人物最最擅长的事儿嘛。
    思及此处,桂老夫人五味杂陈。
    温宴的亲事黄不了,她能把顺平伯夫人今天的羞辱打回去,这是好事。
    可话说回来,若当年温子谅没有拒了长公主,定安侯府的爵位能长久下去,她今时今日,哪里会受顺平伯府的气!
    三个儿媳妇的出身,一个不如一个。
    孙女儿的亲事,困难重重,受尽了冷脸。
    等给孙子们说亲时……
    桂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不住宽慰自己,沈氏一门看着风光,但哪有霍家前途敞亮,当初温子谅若做了长公主的驸马,等沈氏倒霉了,他们温家一样要被牵连。
    而只要温宴与霍以骁的事儿成了,其余的兄弟姐妹,还会是难题吗?
    “长远看,得长远看……”桂老夫人念了好几遍,才算是平稳住情绪,唤了安氏等人进来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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