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李知府,脸上通红,越喝越来劲儿。
    温子览拿了个酒盏,硬着头皮开始说场面话。
    什么知府大人这些年对家兄多有照顾,什么知府大人海量、在下佩服,什么家里与伯府的事儿给大人添麻烦了,什么家母、内子受伤、大人一定要揪出凶手……
    但凡能寻到的理由,全用上了。
    李知府在兴头上,有人敬酒便不推拒,连连饮了。
    眼看着一桌子的人醉的醉,懵的懵,李知府站起身往外走。
    他得方便方便,喝多了,涨得慌。
    隔壁的门也打开了。
    温宴看了眼摇晃着下楼的李知府,缓缓跟了上去。
    外头飘着雨丝,很小,迎风往人身上吹,还是有些凉意。
    李知府被吹得打了个喷嚏。
    温宴也有点冷,收紧了身上的披风。
    下一瞬,一件斗篷落在了她身上,沉甸甸的。
    温宴一愣,扭头看向身侧。
    霍以骁跟了出来,淡淡着道:“裹严实些,省得叫人认出来。”
    第41章 他得当心些
    温宴伸手攥紧了斗篷。
    酒楼后院这一处,灯火不及前头大堂,又落着细雨,视线难免昏沉,温宴一眼看不清斗篷的颜色。
    她只知道,很厚实,很暖和。
    先前还随着雨丝往里钻的秋风寒意,一下子就被挡住了。
    系好领子,温宴整了整下摆,这才抬眼看霍以骁。
    若说容易认,一定是霍以骁好认。
    霍怀定下江南是公务,自是轻装简行,随行是霍以骁也没带多少行李。
    几身外衣来回换,人还是那人,能有多大区别?
    真遇上李知府,对方肯定一眼认出来。
    确定了霍以骁的身份,温宴便是裹成了一只粽子,最终也是掩耳盗铃。
    分明是怕她冷了,特特给她备的斗篷,偏往别处说。
    前世就是这么个别扭性子。
    温宴对此深有体会。
    看吧,她先前跟岁娘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别听霍以骁说什么,得看他做什么。
    “谢谢,”温宴笑盈盈着,踮起脚,靠近霍以骁,小声道,“一下子就暖和了。”
    霍以骁微微蹙眉,眸色沉沉。
    温宴大抵是不想叫人发现,毕竟两人是跟着李知府,要借机行事。
    动静大了,恐坏了计划。
    可也无需这般小心翼翼吧?
    就不怕雨天地面湿滑,一个没站稳就往别人身上倒?
    他耳力又不差,哪怕温宴声音小些,不用靠过来,他也是能听见的。
    霍以骁刚想让温宴站好了,对上她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顿了顿。
    温宴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黑夜里,她的眸子却是格外的亮。
    不过一件斗篷罢了,小狐狸就像是逮到了一只兔子。
    也不对,不是一只,是一窝兔子都抱在了怀里。
    啧!
    因着当日就要,斗篷是从成衣铺子里买的。
    既不是量身做的,料子亦是矮个里拔高个,能穿,称不上好。
    以温宴的出身,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从前给成安伴读,吃穿用度皆是跟着宫里的,一年四季裁衣,怎么着也比市井成衣铺子里的考究。
    结果,就这么件斗篷,能叫小狐狸笑成傻狐狸。
    定安侯府真亏待她了?
    温宴有心逗霍以骁,可惜时机不合适,只能先作罢,压着脚步往李知府离开的方向去。
    霍以骁跟上去,见温宴小心着避到了一处拐角。
    温宴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大老爷们吃酒,我们这些小的,就只能蹲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把喝醉的都送回去。”
    “李大人忙着拍霍大人的马屁,会不会把大人给灌醉了?”
    “谁知道呢!我要是李大人,我也着急,巡按大人来了,眼前就有一桩案子破不了,那苦主还是同知,这不是笑话嘛!”
    “到最后都没有结果,别说优了,良都够不着了吧。”
    “李大人也是倒霉,根本没处找犯人!”
    “温大人和李大人,近一年不怎么对付吧?破不了案,也得争口气!温大人家那姑娘不是说,是李大人提议去天竺进香的吗?死咬这个,好歹把李大人拉下水。”
    “李大人也是就事说事,会不会也被人利用了?”
    “谁啊?”
    “顺平伯府啊!”
    “这话不能乱说!”
    “我们哥几个吹吹牛,有什么干系!”
    温宴一句接着一句,声音各异。
    霍以骁知道她有这本事,可亲耳听着,还是觉得神奇极了。
    他只与几个临安府衙的小吏打过照面,隐隐听着耳熟,想来能把半醉半醒的李知府糊弄住。
    就是这地方……
    茅房外头,委实不是个好地方。
    霍以骁的脸色越发阴沉,目光落在温宴的后脑勺上。
    他怎么就没有顺便买一顶雪帽子,把小狐狸的耳朵都给捂紧了呢!
    有辱斯文!
    不成体统!
    偏偏,霍以骁也得承认,糊弄李知府,这是个合适的地方。
    里头,李知府的酒气散了些。
    吹了阵冷风,又松弛下来,他甚至有心情哼两声小曲。
    直到有说话声传来。
    模模糊糊的,时清楚时不清楚,却很熟悉,听着是府衙里小吏们在说话。
    嘴巴是堵不住的,底下人说事,只要不过分,李知府就当没有听见。
    况且,那些人说得在理啊!
    他可不就是着急了吗?
    是他不想抓犯人?
    是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抓!
    倒霉透顶了!
    顺平伯府那位老夫人还整日儿没事找事,之前季究落水,他花了多大工夫让伯府别折腾了,结果,季究又掉水里去了!
    不止季究落水,定安侯府还两伤!
    温宴小姑娘家家的,真是什么都敢说,居然说是他先提了进香。
    临安城佛事兴盛,几乎家家礼佛,附近佛寺香火鼎盛,不止是城中人,苏北、嘉湖的香客都来进香。
    秋天景好,踏秋上香,这不是很寻常的事儿吗?
    这都能牵扯到他身上!
    还顺平伯府……
    唉?
    伯府?
    李知府一个激灵。
    茅家埠渡口上岸,一路寺院、庵堂无数,便是天竺寺,也分上中下三寺。
    那天,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才在温子甫面前提了下天竺?
    他提的时候,还有谁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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