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裁新衣时,曹氏给温辞也做了两身。
    新衣送来,曹氏打开检查,还夸过那裁缝手艺不错,给温辞做的衣裳挺括极了,待穿上肯定精神。
    现在,温辞穿的就是这身,他站在书院的院子里,背对着祥得坊的方向,与同窗们说着什么。
    温宴深吸了一口气。
    她只知道,温辞是在杜老先生的书院里念书,叫作香居书院,因为有杜老先生这位山长,在京中很是出名。
    只是温宴并不清楚,香居书院就在这一带。
    离北大街如此之近。
    近到站在祥得坊的雅间里,能看得一清二楚。
    温宴扭头看了眼戏台方向。
    因着散场了,上头只有几个学徒在操练。
    温宴昨儿看了夜场,今儿又听了日场,她不觉得这个日场值得皖阳郡主接连来两日。
    她收回目光,又继续望着香居书院。
    皖阳郡主看的恐怕是这个方向吧?
    如此距离下,她若是想看清楚,可能手里还有千里镜。
    温宴问那小学徒道:“这间雅间,明儿也有客人定下了吗?”
    小学徒答道:“定出去了,之后的半个月都被定了。”
    “同一位客人?”温宴又问,“与今儿的是同一人?”
    小学徒没有想到温宴会问得这么细,但这也不至于不能说,他就点了点头。
    温宴道:“她这么追戏,是不是有喜欢的角儿?她给的捧场银子不少吧?”
    小学徒有些迟疑。
    岁娘看在眼里,塞了把铜钱过去。
    小学徒收下了,道:“那倒没有,这间的客人没有捧谁的场子。”
    虽然猜到了,但这个答案落到耳朵里,最后的一丝侥幸也散了。
    皖阳郡主就是来盯着温辞的。
    她这么观察温辞,到底是想做什么?
    盯了两天的书院,看这包雅间的意思,之后半月还会再盯着,前几天,杜老先生带学生们去踏青挖笋挖野菜,皖阳郡主也去挖了……
    温宴可不会天真地以为,皖阳郡主就是单纯地看上温辞了。
    温辞不符合郡主的喜好。
    永寿长公主年轻的时候,喜欢温子谅那样的公子。
    温润、俊秀,有着浓浓的书卷气,与温和的表象不同,骨子里更正直、坚毅。
    而作为温子谅的侄儿,温辞没有到大伯父那样的高度,但气质上是同一种人。
    若今儿盯着温辞不放的是长公主,温宴还好理解一些,兴许是长公主勾起了曾经的回忆和念想。
    但皖阳郡主和她的母亲,喜好截然不同。
    皖阳喜欢妖娆的、柔软的。
    用前世时邢妈妈气急之下的点评,那就是“男狐狸精”。
    若是不提身手,柒大人的那张脸,才符合皖阳郡主的心意。
    温辞与之,相去甚远。
    总不能是皖阳要大发孝心、给永寿长公主挑人选吧?
    得亏,温宴昨儿心念一动,来这祥得坊探探皖阳在打什么主意,哪怕昨夜没有收获,她又来听了日场,若不然,她也无法发现这些。
    入夜之后,从这窗子看出去,根本发现不了。
    或者说,她现在看到了也是运气。
    要是授课时间,温辞在室内而非院子里,温宴也根本不会留意到。
    温宴想了想,她得提醒温辞。
    思及此处,温宴带着岁娘出了祥得坊,上了马车,直接回了燕子胡同。
    温宴要等温辞,便没有往西花胡同去。
    岁娘留心着前院的动静,直到酉时都要过完了,才匆匆回来报,说温辞刚回来。
    温宴披了件外衫,换了声“黑檀儿”。
    黑猫从博古架上跳下来,跟着温宴到了前院。
    温宴指了指温辞住的东厢房。
    黑檀儿会意,迈着步子到了廊下,一个跃身就从半启着的窗户里跳了进去。
    第235章 遗憾
    东厢房是温辞的住所,也是书房。
    他此刻刚刚换了身衣裳,在书案后坐下,捧着一本书翻看。
    黑檀儿跳进来,冲温辞喵了一声。
    温辞讶异地看着它。
    这猫儿在家中金贵着呢。
    平时不是在后院晒太阳,就是在水缸边看鱼,很少会到前院来。
    温辞起身,想去抱它,被黑檀儿躲开了。
    而后,外头传来温宴的声音,唤着“黑檀儿”。
    温辞把窗户又推开了些,道:“三妹,黑檀儿跑我这儿来了。”
    温宴提着裙子过来,道:“大哥给我开个门,我来把它带回去。”
    虽说这个时候,温宴进温辞的书房并不合适,但抓猫而已,灯火通明的,温辞也没有想那么多,便依言开了门。
    温宴进屋,把趴在书案下的黑檀儿抱出来。
    “大哥刚回来?”温宴揉着猫儿的脑袋,一面往外走,一面问,“书院要念到这么晚?”
    “与几个同窗一道用了晚饭。”温辞答道。
    “哪家店子?好吃吗?”温宴笑了起来,也不等温辞回答,继续问道,“说到吃的,大哥挖回来的笋和野菜真鲜,你们去哪儿挖的?”
    温辞弯了弯唇:“就城外山上,我说不清地方,记得离惠安寺不远,我们有去看寺中的碑林。”
    温宴在京中的时间更久,对城郊也更熟悉些。
    惠安寺在半山腰上,香火一般,胜在碑林,其中有古往今来许多文人的墨宝,很值得读书人研究、学习。
    杜老先生带学生们出游,去此地看看,也是寻常。
    而皖阳郡主去的确不是惠安寺附近,她登得更高。
    不过,却是同一处山道。
    温宴走出厢房,站在廊下,斟酌着用词,道:“扫墓回来那天,我们半道被拦下,后来去了围场,当时来唤我的其中一位是皖阳郡主。”
    温辞不知温宴何意,等着她继续说。
    “哥哥若是遇上她,千万离她远一些,”温宴道,“她可能会接近你,且不怀好意。”
    温辞怔住了:“你……”
    说话最怕挑不明。
    温宴既然开口了,干脆也就说明白。
    “哥哥去武安侯府那天,皖阳郡主也在,侯夫人当天是请了一群老夫人说话的,郡主不请自来,说是想寻侯府的姑娘们说话。
    你去惠安寺那日,郡主去了更顶上的皇家寺院,挖笋挖野菜。
    昨儿、今儿两个白天,她在祥得坊定了个雅间,从那窗子恰恰能看到香居书院,听祥得坊的人说,她之后还定了半个月。
    哥哥,她十之八九在盯着你。
    虽然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总归不是好事。”
    温辞皱起了眉头,沉默了一阵,才道:“三妹,你在查郡主?”
    温宴也不避讳:“哥哥总不会以为,我父母都不在了,我们温家在京城就没有仇家了吧?”
    “郡主……”温辞有些纠结,半晌道,“我今晚上见过郡主。”
    温宴的眸子倏地一紧。
    她今晚还没有见过霍以骁和隐雷,自然不清楚皖阳郡主离开祥得坊之后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她跟你说了什么?”温宴问。
    温辞神色有些闪躲,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些话,听别人说是一回事,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那是一个姑娘家的心里话。
    说给旁人听,哪怕那个旁人是自家妹妹,温辞也不好开口。
    温辞是这么想的,自然也就这么说了。
    温宴暗暗叹息,这是温辞的君子之风,她了解,但她不能不问。
    “你要是对着我说不出口,要么去祖母那儿,要么去找叔父。”温宴直白道。
    温辞垂在身侧的手收紧了、又松开,厢房里的灯光从他背后透出来,他的耳朵全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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