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恰巧在户部发现了这个状况而已。
    只是,忽然间心念一动,霍以骁改了主意。
    他动了动唇,阴沉着道:“谁让闵大人有个心比天高的孙女呢。”
    方启川:“……”
    孙女?谁啊?
    方启川为了避免被拖下水,向来不愿意和那两位深交。
    葛胥是他的下属,日常应酬避不开,还有些了解,但闵郝家的状况,他一时之间没有对上号。
    等出了门,上了轿子,方启川才一拍脑袋。
    闵家的孙女,那不是成瑞公主的伴读闵玥吗?
    那位姑娘惹着四公子了?
    哎,他想起来了,闵玥是惹着温宴了。
    清明去围场的贵女们多,其中有与方家的姑娘们交好的,连带着方启川都从妻子那儿听了几句传言。
    得,说白了,就温宴与四公子的关系,闵玥等于是惹着四公子了。
    四公子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方启川的思绪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求别人办事,最怕的是对方无欲无求,或是求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只要有在乎的人、在乎的事儿,那就好办多了。
    讨好不了四公子,他可以讨好温姑娘,他一个中年人不懂姑娘家的喜好,但方家有与温宴年纪相仿的姑娘。
    再说了,他还可以从那只黑猫下手。
    前阵子,三侄女就吵着要养猫,说京里现在兴这个,连公主的猫儿都穿着温家姑娘们做的衣裳。
    轿子进了方家,方启川下轿,吹着夜风,自言自语:“得养猫了。”
    高墙上,黑檀儿听见顺风飘来的几个字,不由一愣。
    这些人都什么毛病?
    真以为厉害的猫是这么容易养的?
    方启川回了屋里,方张氏觉浅,被吵醒了。
    丈夫快四更了才回来,方张氏一脸的不高兴,数落道:“没躺多久就得上朝,您今年十八还是二十呐?还要不要命了?老爷不惜命,我可稀罕了,老爷不如不回来,让我睡个好的。”
    方启川没心情与她吵架,只记得交代她道:“三丫头要养猫,你赶紧给她弄一只,不、一只不够,几个丫头,一人养一只吧!”
    方张氏听得目瞪口呆,四更天不睡觉,说养猫?
    脑袋坏了吧?
    “让养就养!”方启川懒得多解释,往床上一趟,闭上眼睛又立刻睁开,长长叹了一口气。
    养猫归养猫,他最最重要的目标是闵郝和葛胥。
    那两位,才是他的买货钱!
    怎么把事情办得合乎四公子的心意,又怎么把对自家的影响降到最低,这其中尺度把握,可需要费些心思。
    方张氏听着方启川莫名其妙的唉声叹气,翻了个白眼,果然是脑袋坏了。
    罢了,管男人做什么,不如好好歇觉!
    翌日,千步廊东西皆忙碌。
    朱桓看了一早上的文书,起身在衙门院子里活动活动,再回来时,桌上又多了一叠厚厚的旧文书。
    他拿起一本看了两眼,这是太常寺历年的预算和稽核。
    朱桓睨边上的霍以骁,他记得,前几天,霍以骁就在看这些。
    重新落座,趁着无人注意这边,朱桓压着声儿问霍以骁:“你看过了,还让我看,是里头有什么问题?”
    霍以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目光落向了不远处的闵郝。
    朱桓心里有数了,自不再多问,只管自己看。
    近十年的文书累在一块,一时半会儿间看不完,到了下衙时候,朱桓都只看了其中一小部分,还未品出味道来。
    知道霍以骁不回漱玉宫,朱桓便在回宫前寻了间茶楼,等霍以骁解惑。
    隐雷和朱桓的亲随守着,倒也不怕叫人听了去。
    霍以骁道:“开销增长的不对劲,恰恰是在高方大人告老之后,说不好是方大人接任后胡乱做事,还是他不懂内情叫底下人糊弄了,总归不该是这么个数目。我不在衙门里说,是不想叫户部的大人们听见。闵大人与两位少卿都是老资历了,按说不该看不出问题,却年年忽略,不晓得是哪个……”
    朱桓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霍以骁的顾虑。
    霍以骁又道:“虽是看出来了,办还是不办,得殿下拿主意。”
    这次的贪墨案,和韦仕的状况又不同。
    霍以骁让御史开道,会叫在户部观政的朱桓为难。
    虽然说,皇上让皇子们去观政,目的是学习,并不是让他们纠错,但看了小一个月没看出问题,反而被御史们赶在前头,到底会落了朱桓的面子。
    诚然,户部那么多文书,别说一个月,皇子们三五年看不出来状况都不稀罕,可到底脸上不好看。
    霍以骁不愿意和朱桓闹到不可开交,也不想自己出什么风头。
    在方启川跟前说得再板上钉钉,也得让朱桓来做这个决定。
    即便决定是在霍以骁的推动中做的,可步骤不能少。
    朱桓有些犹豫。
    朱茂和朱钰还都“老实”着,他忽然间来个大的,实在太打眼了些。
    霍以骁把朱桓的反应看在眼里,道:“三月一轮,之后大殿下与四殿下也会到户部。”
    朱桓的眉头皱了起来。
    第288章 胡乱打瞌睡
    在众位皇子之中,朱桓一直都中规中矩。
    一骑绝尘从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皇后娘娘有个嫡出的亲儿子。
    再者,他还有好几个皇弟,年纪尚幼,不知将来如何,而以他父皇的身体与年纪,过几年再添几个儿子也极有可能。
    一直冲在最前头的,不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
    朱桓其实不怕输,但他怕性命难保。
    因此,他一向很平稳。
    一如现在,朱桓不愿意去做那个带头的,在朱茂和朱钰没有任何成果之前,自己一鸣惊人。
    可是,霍以骁说得对,朱茂和朱钰迟早会到户部来。
    他们、以及他们的伴读,会不会发现太常寺开销的内情?
    若看出来了,把事情揭开了说,得了功劳不说,还会显得朱桓很没用。
    明明他第一个进的户部,却是个睁眼瞎……
    他不想出挑,更不想出错。
    此番不主动揽了这事儿,等去了其他衙门……
    各自三个月,总共半年。
    朱茂和朱钰在户部的半年里,朱桓会提心吊胆。
    “此事……”朱桓顿了顿,抿了口茶,“办肯定得办,却得想好从哪里下手,如你所言,户部和太常寺,到底谁做的主事,会睁只眼闭只眼,眼下还不能定论,贸然动手,打草惊蛇。”
    霍以骁微微点头。
    他了解朱桓,自然,朱桓的这番话也是在意料之中。
    “殿下只是提出质疑,辨明是非是都察院的活儿,自证清白是户部、太常寺的老大人该做的,”霍以骁道,“殿下是到户部观政,不是都察院。”
    朱桓闻言一愣。
    霍以骁接着道:“殿下若想多些把握,或许可以使人问问高方老大人。”
    高方祖籍沧州,离京城不远,路上赶一赶,很快就能得个答案。
    朱桓认真琢磨了霍以骁的话,道:“你说得在理,我只是质疑,后续的事情不归我管,我无需胡乱插手。高大人年事已高,以骁你亲自去一趟最合适。”
    朱桓不缺走一趟的人,可亲随、内侍哪里懂得太常寺各种事务的开销内情,哪怕捧着朱桓的书信去了,最后也得劳烦高大人写一篇分析文章。
    这远不及霍以骁去,能当面与高大人细谈,有什么疑惑、不明白的地方,当场就问了答了,省得高大人这把年纪还斟酌如何给朱桓回信。
    霍以骁颔首:“我明日再把几个数字记一记,后日便去沧州。”
    燕子胡同里,温宴窝在榻子上看书。
    后窗外,有人轻轻敲了敲。
    她放下手中册子,趿着鞋子推开了窗。
    霍以骁翻身进了屋子。
    待坐下了,他道:“我后日要去沧州。”
    温宴笑着看他。
    “来与你说一声,免得你再去西花胡同那儿,胡乱打瞌睡。”霍以骁语调平平。
    温宴支着腮帮子笑。
    什么叫胡乱打瞌睡?她那日勉强算纳凉。
    不过是霍以骁自己要出门,怕她空等一场而已。
    是了,真只是要递一句话,在西花胡同留个字条,或是让黑檀儿捎话,就行了,哪里需要霍以骁大晚上的再来翻一次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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