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多了只猫,格外显眼。
    骓云对黑檀儿也很熟悉,根本没有把猫甩下来的意思。
    待霍以骁走到马前,黑檀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喵得叫了一声。
    霍以骁弯了弯唇,伸手去揉黑檀儿的脖子。
    要么躲开从马上下去,要么就老老实实让他揉两把。
    总得选一个。
    黑檀儿不想选,它下意识地就要冲霍以骁的手背去挠,但最终还是收住了。
    罢了,大好的日子,不跟这个人计较。
    霍以骁按住了黑檀儿的毛,揉了下,翻身上马。
    礼乐声起,他夹了马肚子出发。
    仪仗顺次而出,花轿从宅子里抬出来,后头跟着一箱一箱的嫁妆。
    整个队列长得几乎看不到头。
    待桂老夫人送到外头时,视线里,花轿都已经行远了。
    因着胡同里要摆流水宴,家中众人合力,拆了幕次,摆上一张张台面。
    桂老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妇,对她的那群老姐妹们,喜笑颜开,挂在嘴边的就是一句“招待不周”。
    乌嬷嬷掌厨,送出来的都是地道临安菜。
    桂老夫人笑眯眯的,还要问一句老姐妹们:“你们进京这么多年,还吃得惯旧都口味吗?我大把年纪刚刚赴京不久,乡音与口味都改不过来了,你们当年来的时候还年轻,跟我不一样。”
    哪个会说自己吃不惯?
    别看席面上都在笑,说句吃不惯,改明儿就被一群人在背后说成“忘本”了。
    而花轿,出了燕子胡同,调转往南行。
    温宴坐在轿中,轿子行得很稳,一点儿也不颠。
    她能听见外头热闹的欢呼声。
    仪仗中的男童们手提篮子,正往围观的百姓人群里撒喜钱。
    再仔细听,能听到有人惊奇新郎官的马背上有只黑猫。
    轿中无趣,温宴靠分辨外头动静,来打发这一段路程。
    可走着走着,欢呼声好像一点一点轻了下来,好像是走进了什么胡同里,偶遇上的住人也很克制,简单道喜。
    温宴在脑海中随意地描画了他们行进的方向。
    出了燕子胡同后往南,走上一段后又往西,再之后……
    她倏地睁大了眼睛。
    这里莫不是……
    悄悄的,温宴一手掀开了帘子一角,一手抬起了盖头,透过那一角缝隙,她看到了熟悉的院门。
    她幼年时候的家。
    温章跟着仪仗过来了,就站在自家院门外。
    温宴明白弟弟的意思。
    他想在这里,也送一送她。
    第362章 好看
    四目相对。
    温章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温宴会偷偷看出来。
    今日仪仗会经过这里,温宴起先是不知情的。
    前几天,他回这里来,虽然进不了自家院子与夏府,但他还是想来看看。
    他到底是在这条胡同里长大的。
    没想到,遇上了礼部的一位员外郎。
    那员外郎是夏太傅的学生,温章认得他,彼此见礼。
    对方说,四公子希望仪仗从此处过,为了婚礼当日一些顺利,礼部这几天都会沿着整条路线巡视。
    温章惊讶之余,亦很心暖。
    “我阿姐知道吗?”温章问。
    “不知道。”
    温章笑着道:“那我也不告诉她。”
    不告诉阿姐,全当一个惊喜,阿姐兴许会猜到,兴许不会,若她真就毫无所觉,待回门那天,他再告诉她。
    瞒着温宴,温章自个儿来了这里。
    站在自家大门外,目送仪仗经过。
    他弯着眼,冲她笑了笑。
    温宴也笑了,只是嗓子涩得不行。
    原本,这里才是温宴出阁的地方,整条胡同,会热闹非凡。
    只是现在,那份热闹,她感受不到。
    但温宴相信那是存在的,父亲母亲,外祖父与舅舅们,都在看着她。
    她一直悄悄看着,直到经过了夏家宅地,才放下了帘子。
    温宴猜得出来,这个路线是霍以骁选择的。
    这里不够热闹,方向也与皇城、大丰街相反,礼部即便从南边绕,也会选择更热闹的大街。
    前世,她就不曾经过这里。
    倒不是说,上辈子的霍以骁不够细致,而是,当时两人成亲的状况与现在不同。
    霍以骁是被霍太妃“压”着娶她的。
    他依然给了她作为妻子的尊重,内心深处还存着少年时的那些欢喜,却也小心翼翼地防备她。
    当时,他确实顾不上这些细处。
    而这个细处,让今生的温宴感动不已。
    被改进了路线里的这条胡同,以及,站在自家院门外的章哥儿,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晒得人浑身上下都舒坦起来。
    仪仗再一次回到了人声鼎沸之处。
    吉时快到的时候,他们进了大丰街,经过霍家大宅,最终抵达了新家。
    霍以骁从马上下来,站在一旁,直到轿子在门前落下。
    冬日风中,轿帘晃动着,上头的龙凤栩栩如生。
    待礼官请他掀轿帘之后,霍以骁上前一步,掀了起来。
    轿子里,新娘子坐得端端正正。
    隔着盖头,他看不到温宴的脸,但交叠在膝盖上的、捏着帕子的手指绷着,透出主人的紧张来。
    霍以骁轻笑了声。
    哪怕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温宴也还是紧张的。
    她没有那么游刃有余。
    起码,在这一点上,温宴等下别想笑话他。
    新娘子下轿,左右有女官扶着,引她入宅。
    从大门口到内里主院的路,温宴走得四平八稳。
    女官们心生疑惑,明明还没怎么出言提醒,怎么看不见的新夫人能走得这么顺利?
    好像是,这条路,夫人走过了很多次一样。
    主院正屋,满是红绸与红双喜。
    霍以骁在床沿坐下,看着温宴被女官们引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祝词繁复,女官背诵的声音里,透着真心的祝福。
    挑子落到手中,霍以骁看着温宴。
    那双交叠在膝盖上的手,关节似是比刚才还要紧绷。
    而霍以骁,也是直到此时此刻,才有时间细细打量这一身喜服。
    他一直觉得,温宴该穿得鲜亮一些。
    她皮肤本就白,又因为身子寒,脸上很少有血色,偏偏之前只能穿得素净,越发显得整个人不精神。
    进京这些日子,养是养回来一些,但还是不够红润。
    都说人靠衣装……
    霍以骁挑开了盖头。
    温宴抬着头,笑盈盈的,红衣衬得她白皙如玉。
    好看的,比他之前的那个红烛双喜的梦中,见到过的温宴,更好看。
    与此同时,霍以骁也越发察觉到了梦与现实的不同。
    眼前的温宴虽然也紧张,但她不会局促,她的笑容自然,她的肩膀也没有那么绷着……
    两个温宴,情绪相差极多,却都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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