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宴确定了长公主醉醺醺的,放下幔帐,唤她:“阿蔻、阿蔻。”
    这是永寿长公主的乳名,只有皇太后才会这么叫她。
    长公主从醉意中微微醒神,脑袋很沉,晕晕乎乎的,但她确实听见了母后的声音。
    母后说,以前生辰,我的阿蔻都会亲手给我做一碗长寿面,可惜,母后福气不够,命数还是短了些,眼下冥寿近了,很是怀念那长寿面的滋味,阿蔻来母后跟前,陪母后说会儿话吧。
    又说,现在不比当年,阿蔻与驸马生气,除了自己受罪,还能有什么意思?担心皖阳说错话,让几个得力的嬷嬷看着,去露个脸就算了。
    永寿长公主咽呜着唤了一声“母后”。
    “睡吧,阿蔻,睡吧。”温宴道。
    屋里黑漆漆的,那点儿月光,找不到这个角落。
    霍以骁夜视好,才能看清温宴神色,用皇太后的声音说着无比温和的话,神色却是冰冷冰冷的。
    直到长公主入睡,两人才又原路返回。
    上了马车,温宴才缓缓吐了口气,放松下来。
    霍以骁递了水壶给她:“你知道的倒是多,连长寿面都晓得。”
    温宴润了润嗓子,笑道:“哪是我,是黄嬷嬷,我们黄嬷嬷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知道得可多了。”
    得意洋洋,尾巴上天。
    霍以骁呵了声。
    温宴道:“能哄过去最好,哄不过,明儿再试一次。”
    这也是她刚才没有选择用迷药的原因。
    永寿长公主身边,有人擅长用药,害过霍以暄,也害了朱晟,颇有些手法。
    若是温宴接连两日点迷药,万一被那人发现端倪,被瓮中捉鳖的就是她了。
    能省一回是一回。
    回府后,温宴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霍以骁已经上朝去了,温宴慢慢悠悠起身。
    她心态平,原就打算今儿夜里再寻机会去一次,没想到,狸花猫来了。
    永寿长公主酒醒之后,头痛欲裂。
    她本就有头痛的毛病,宿醉后越发不行,嬷嬷们忙着给她备醒酒汤。
    话语里提到了同样曾受头痛病所苦的沈皇太后,长公主心有戚戚,当即写了封折子,她要去皇陵。
    当然,就是个章程而已。
    长公主也不用等皇上回复,她霸道惯了,这事儿皇上也不可能拒绝。
    中午时候,仪仗就准备妥当,永寿长公主出发了。
    皖阳郡主被她留在了府里,一众嬷嬷们看着,断断不许她踏出长公主府一步,甚至,耳提面命,让皖阳好自为之。
    温宴让黑檀儿分狸花猫一块鱼干。
    黑檀儿龇牙咧嘴。
    温宴道:“我给它,就是两块了。”
    黑檀儿不甘不愿地分出去一块,心疼得要命。
    温宴一面哄,一面想,开局前的准备比预想中的顺利,也算是个好兆头。
    永寿长公主离开了,现在,他们可以开始第一步了。
    这第一步,就是等霍以骁正式在兵部观政之后,给他们施压,翻旧账挑新刺,吓着吓着,就有人耐不住,找靠山求助了。
    时间有限,得吓得凶一些。
    第414章 跑不了庙
    顺天府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
    不说上头的官老爷们,便是小吏,亦是匆忙。
    京城各个城门口,告示牌上已经贴上了公告,只要是参加春闱的考生,不管是外地赴京、还是京城本地人,都可到顺天府登记。
    未免考生初到京城,忽略了告示板,凭路引进城时,但凡是个考生,守备们都会提醒他们,让他们一定得去看一眼。
    没有落脚处的,衙门给安排住所,每日都有口粮配比,算不得多丰盛、大鱼大肉,但肯定能吃饱,且有口油水。
    另分炭火、蜡烛,也给备了些笔墨纸张,若有需求,依着份例领用。
    衙门里,正清点准备好的东西,查验完成后,送入库房,等候考生到来。
    温子甫负责采买,每一样都得极其仔细,买贵了不行,买次了更不行。
    手下经历奋笔疾书,嘴上道:“看着是不多,所有的并在一块,还挺费银子的。”
    温子甫颔首:“钱既花了,就花到实处,我听说,胡大人找的安顿的屋子,也很不错。”
    “是,”经历道,“离我家不远? 我昨儿下衙时去看了眼,收拾得差不多了,御寒的被褥也都齐了。”
    温子甫笑了笑。
    那天在礼部衙门商量的时候? 他就听赵太保说? 最初的章程递上去时? 皇上交代过,省也省不好了,照着周全的分配。
    皇上是铁了心地多掏些银子。
    衙门的所有物资分配? 不论穷富? 不论外地本地,只要考生需要,都可以来领。
    便是家境出色如霍以暄那样的? 他若要蜡烛、要口粮? 一样给。
    只要他能厚着脸来拿。
    与其为了一个给不给的标准争论? 不如人人皆有。
    大头都出了? 这点儿小头? 没有给人说道的必要。
    此举一出? 京中议论纷纷。
    朝廷注重文人之气,一下子就彰显出来了。
    抵京的考生们喜出望外,不说家贫困难的,猛得就觉得有了希望、有个动力,家境普通的? 也一样欢呼雀跃。
    没有到出手阔绰的那一步? 谁不盼着能省就省一点?
    生活必需的开支省下来了? 他们可以更多的和同科们交流? 书会、茶会的开支,总是要自己掏腰包的。
    再者,大家伙住得近? 探讨和辩论也方便。
    有考生激动地进了顺天府,嚎啕大哭着出来,吓了好些人一跳。
    他抹着泪,道:“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我就是替我的同窗可惜,去岁为了给他父亲看病,准备好的盘缠银子全投进去了,今年只能待在家中,再攒三年银子。若是知道只需路上开销,进京后什么都不用担心,他家里咬咬牙也得给他凑出来,不用浪费三年。”
    一番话,说得人唏嘘不已。
    与之类似的状况亦有不少,有些人爱说,有些人不爱说,但如此举措,没有哪个不夸的。
    在大朝会上提出此事的覃柏受了无数人的夸赞,上衙下衙路,被人认出来,围着说一堆道谢的话。
    甚至有寻到他家里去的,连连作揖。
    覃柏感动之余,也不敢全然居功,几次都说,皇恩浩荡,是皇上重视考生,大家伙要全力备考,不辜负朝廷期望,又说,出力做事的礼部与顺天府才是居功至伟,若没有他们日夜辛苦,这么短的时间,事情不可能办的这么好,另外,他只是提议,让他深刻感悟考生辛苦的是顺天府的知事,对方品级低,便是大朝会也不能列席,自己不过是代为开口……
    态度恳切,说话周全,一时之间,名声更盛。
    顺天府亦得了些赞美,虽说是为朝廷办事,但办得认真不认真、是不是用心了,考生们都看得出来。
    衙门里特特开了间屋子,挨着库房,考生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除了直面考生的两位经历,温子甫亦搬到了这里办公,考生们对他也熟悉,知道他家也有个学生,去岁中了举,这回不下场比试。
    有外向开朗的考生,几次都跟他打招呼:“过些时候我们办书会,大人让令郎也来,大家切磋切磋。”
    顺天府忙得有条不紊,兵部则忙得焦头烂额。
    朱桓和霍以骁正式到兵部观政了。
    霍以骁一来就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不瞒众位大人,要不是去年我着急娶媳妇儿,先去了礼部,我那时候就建言殿下来兵部了。”
    左右两位侍郎,脸上带着笑,心里都发虚。
    瞧瞧这位,态度不羁,一副要挑刺的样儿,他们年前果然没有猜错,这两位就是来找事的。
    而且,在四公子眼里,兵部的错事和把柄不值得他们立刻就来,没有娶媳妇儿要紧。
    也是,他们都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不隔了三个月,还得恭候这两人大驾吗?
    偏四公子吊儿郎当也好、胡搅蛮缠也罢,谁都拿他没办法。
    毕竟,边上的三殿下心平气和,完全不觉得四公子说的话有什么问题,而御书房的那一位……
    算了,那一位更加不可能觉得有问题了。
    有问题的,是他们兵部。
    覃尚书笑容可掬。
    他年前就想过,闵郝贪墨牵连兵部的实证,霍怀定和霍以骁手里八成没有,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上哪里还会留着他们过年。
    尤岑之死,跟他无关,四公子听了再多的枕边风,也查不到他头上。
    “哦,四公子对兵部政务如此感兴趣?”覃尚书乐呵呵着,又与朱桓道,“三殿下,那这三个月,老臣等人一定竭尽全力,让您和四公子能多了解兵部。”
    朱桓只笑不语。
    霍以骁光说话,没有半点儿笑容:“不是对兵部感兴趣,而是有些事情,得查证一番。”
    在场的官员越发面面相觑了。
    这、这就差明示了!
    “四公子要查证的是什么事情?”覃尚书问完,又直接挑破,“难道是闵郝贪墨的案子?当时都传,闵郝与兵部亦有状况,其实啊,真没有什么关系。”
    霍以骁听了,道:“覃大人误会了,不是这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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