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垂了眼。
    长公主气得咬住了唇,她这下子很用力,嘴唇泌出了一条血线。
    她也不管,只冷声道:“我这一回,被耍得够呛!一个两个的,表面上看着顺从了,背地里全是阴损计策!”
    是她信错了皇上。
    不,得换一种说法。
    她和皇上之间,从来没有信任,而是角逐。
    那日在御书房里的交锋,以永寿长公主的退让而收场。
    她自认为,当时谈下来的条件,哪怕不能完全让皇上满意,但起码,能暂时得一个平衡。
    沈家彼时被逼无奈,皇上又何尝没有投鼠忌器?
    因此,各让一步,鸣金收兵。
    与此同时,永寿还在皇上和霍以骁之间埋了个坑,这是他们沈家的反击。
    只是,她想少了一件事。
    她压根没有想到,沈家还会有这么一个“夹带铁器”的大把柄能抓!
    若是清楚这一点,当时肯定不会那么定计策。
    或者说,霍以骁一出京,他们就会意识到对方的目标在哪里,早些防备应对,而不是武安规死了、船扣了、归德府的折子进京、狄察妻子到顺天府告状了,他们才发现了十面埋伏。
    永寿是被皇上耍了,被霍以骁骗了,但最关键的是,那个假借沈家名义的人,把他们沈家的梁柱全给弄裂了。
    梁柱不稳,霍以骁这一手推,房子能不塌了吗?
    “朱茂没有这个胆子!”永寿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朱钰吧?他怎么敢?”
    铁器?
    朱钰要铁器做什么?
    养私兵?通外敌?
    他疯了不成?
    沈家这么多年都不敢干这么断脊梁骨的事情,朱钰竟然、竟然做了?
    书生道:“董大人的意思是,只要推到四殿下那儿,皇上多少也会退一步。沈家犯事与皇子犯事……”
    “他不会!”长公主打断了书生的话,“皇子?他缺儿子吗?”
    皇上不缺儿子。
    别说长大了的这几个,往下年幼的儿子还多着呢。
    这是打压沈家最好的时机了,皇上岂会为了一个朱钰,而放弃这样的机会?
    再说了,还有朱桓与霍以骁,还有那些儿子尚幼却想给他们谋前程的母妃,谁不想一口咬死朱钰拉倒?
    “你先下去吧。”永寿长公主道。
    书生迟疑着,没有退。
    长公主扫了他一眼。
    这人跟着她也算久了,长公主能猜到对方心思。
    “你想说狄察那封自罪书?”长公主问。
    书生沉沉道:“狄察写完之后,在下有看过,狄察妻子送到顺天府的,就是当日那一封。在下离开之时曾留了人,狄家人没有再进过书房,没有任何一个人进去过。”
    “你还没有想明白?”永寿长公主道,“既然无人进去,狄家人也带不走,那从一开始,自罪书就落到了定安侯府手里。”
    自罪书没有长脚,能带走他的,只有天亮后去狄家查案的人。
    长公主一开始就怀疑过温子甫。
    现在,几乎可以断言了。
    温家不止拿走了自罪书,还找到了狄家人的落脚处,把人扣在眼皮子地上。
    所以这一次,归德府事情一出,狄察妻子就到京中告状。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通顺。
    不得不说,那三船铁器,给了自罪书最好的发挥。
    便是狄察活着的时候,都不知道还能这么用。
    毕竟,狄察对沈家忠心,也有直接的连络,不可能掺和朱钰那破事,也不会被朱钰糊弄。
    永寿长公主想,是她小瞧看朱钰的胆子,高看了朱钰的能耐。
    胆子很大,做出来的事儿,一塌糊涂!
    “事到如今,自罪书的来龙去脉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永寿长公主道。
    书生退出去了。
    长公主靠着椅背,闭上了眼,脑袋嗡嗡的,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孟嬷嬷看在眼里,接了手,道:“头痛又犯了吗?”
    “是啊,”长公主道,“事情不妙了。”
    孟嬷嬷道:“皇上没有让人围长公主府。”
    “他不敢,”永寿长公主嗤笑,“我怎么都姓朱,事情有决断之前,他围沈家也就围了,围我,我把父皇御赐的门匾砸他脸上!”
    孟嬷嬷控制着手上的力度,柔声道:“您还能走动,就还有转机。”
    “明天,我先去沈家看看。”永寿道。
    徐其润能拦很多人,甚至沈临兄弟都不想硬碰硬,但永寿不怕。
    “那您早些歇吧,”孟嬷嬷道,“您的身体千万不能垮下。”
    孟嬷嬷伺候长公主休息,吹了灯,退了出来。
    黑漆漆的,她没有看到有一只猫蹲在长廊扶手下。
    当然,便是她手中有灯,她也无法发现。
    黑夜是黑猫最好的保护,只要它不想被人察觉,谁都看不见它。
    孟嬷嬷走远了,黑檀儿伸了个懒腰,跃上屋顶,小跑着回了大丰街。
    东边天际,一点点泛了白。
    随着天色转亮,宫门外,渐渐聚集起了上早朝的文武官员。
    彼此问一声安,却没有多言,谁都知道,这是个不同寻常的早晨。
    第498章 不解
    霍以骁从马背上下来。
    缰绳交给了隐雷,霍以骁低头整理袖口衣摆。
    不远处,朱茂抬眼看着。
    他一整夜没有睡好。
    沈家摊上如此大事,朱茂根本无法踏实。
    诚然,事到如今,沈家上下,谁都不会再去管过年时的那点儿流言从何而起,到底怎么一步步盖到了皖阳郡主的头上,但朱茂已经无法生出任何的庆幸之感了。
    内心之中,他甚至明白,若他没有弄出当日之事,后续可能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
    无法收场、一团糟。
    可他不可能向沈家与长公主说实话,说了,也解不了燃眉之急。
    他只是心焦,沈家怎么能去做那样的疯事?
    朱茂想从霍以骁这儿挖点儿线索,又不敢上前,犹豫了一阵,就看到了霍怀定的身影。
    霍以骁也看到了,他直直走向霍怀定,唤了声“大伯父”。
    霍怀定冲他笑了笑:“门房说,昨儿你从门口过,怎么没有进来?暄仔他们白天还念着呢。”
    “太晚了,回家陪媳妇儿。”霍以骁答得漫不经心。
    霍怀定一听,笑得更开心了。
    霍以骁问:“大伯父何时启程?”
    “下午就走,”霍怀定道,“你小子又给我找事儿,这一趟没有一两个月怕是不够,又要被夫人念叨了。”
    霍以骁完了弯唇。
    下午走,那就赶得及去看榜,挺好。
    既能亲自去看,霍以骁也就不提了,只是道:“我让阿宴去陪大伯娘说说话。”
    霍怀定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厢两人说话,并没有其他官员近前。
    三五成堆站着,彼此轻声交流,心里一时都没有底。
    能让霍大人如此开怀的,到底是儿子考中了,还是沈家倒霉了?
    应该还是后者吧?
    名册昨儿就敲定了,以霍大人的人缘,问一声就知情了,该高兴那也是昨儿的事。
    沈家那状况……
    说起来,皇上登基,原本扶摇而上的该是霍家。
    皇上生母出身低、走得也早,他是霍太妃养大的,尊太妃娘娘为母,霍家又替皇上养了个儿子,其中关系,可窥一斑。
    可最后,沈家和沈皇太后的强势,改变了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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