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入了长公主府。
    黑檀儿先前来过这里几次,已经算得上熟门熟路了,它知道要藏在哪儿。
    马车停下,孟嬷嬷第一个下来,接着是那位侍女,最后才是长公主。
    直到这个时候,黑檀儿总算看到了侍女的五官。
    这人就是唐云翳。
    哪怕他换了侍女衣裳,梳着侍女的头发,甚至脸上描画了一番,哪怕徐其润强硬地要查验,也不会第一眼就漏了底,可黑檀儿瞪圆了眼睛看了一阵,看出来了。
    永寿长公主往自己的住处去。
    她一面走,一面道:“云翳先去换一身衣裳,洗漱一下。”
    唐云翳应下。
    孟嬷嬷道:“长公主和唐公子放心,马车与路引都安排妥当了,出城时不会出差池的。可惜密道毁了,否则更加方便。”
    提起密道,长公主的眸子暗了暗,显然是有气的。
    有侍女来给唐云翳领路。
    永寿长公主道:“云翳,你不用自责。”
    唐云翳一愣。
    “事情到现在这地步,不仅仅是你的失误,”长公主道,“我们都看走了眼,替朱钰那蠢东西挡灾。”
    唐云翳道:“大老太爷说得是,只要小公子在,沈家还能搏一个将来。”
    “是啊,”长公主笑了笑,“他得开蒙了,先前挑的先生人选,总觉得差了些意思,你亲自教他,我们更放心些。琥儿就交给你了。”
    唐云翳行了一礼:“长公主放心。”
    永寿长公主没有再说什么,她的头痛又开始犯了,这会儿极不舒服。
    唐云翳去梳洗更衣。
    黑檀儿跟着他,看他重新换了身朴素的男装,上了一辆很普通的马车。
    车子出了长公主府,进入大街,一路往南城方向去。
    第515章 功劳
    南城门口,进出城的百姓络绎不绝。
    唐云翳的马车就在其中。
    车衣半新不旧,收拾得整洁,拉车的马儿是一匹驮马。
    马身刷过了,看着还算干净,但比不得勋贵人家养出来的,这驮马有些瘦弱,还有些老态。
    京城之中,稍微有点儿家底的,家中车马就是如此了。
    此时,混在出门的人流之中,这马车半点儿不打眼,极其质朴。
    黑檀儿蹲在不远处的茶摊边上。
    看这模样,唐云翳是要出城了。
    这个当口上,它若回大丰胡同找温宴,再寻来城门处,只怕连人带车都不知道去往何处了。
    没有办法,黑檀儿只能歇了回去报信的念头,专心致志地盯梢。
    城门口的人虽多,却也有条不紊。
    官兵依着惯例做着检查,再放人与车进出。
    当然,只查人,谁也不会去关心一只踱步的猫。
    黑檀儿瞧准机会,跑出了城,等唐云翳的马车从身边过时,它一下子跳到了马车的后架上。
    此处狭小,换个胖些的猫儿大抵是站不稳了。
    也就是黑檀儿矫健,很快便稳稳当当地停住了。
    在这儿待着,车里的唐云翳,前头的车把式,都不可能看到它的存在。
    至于车停下来了,它往车架底下一钻,越发不会被发现了。
    只是不知道,唐云翳到底要去哪里,这一趟要行几日。
    黑檀儿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走丢,哪怕是天南海北,它都能回到京城来。
    它就是担心温宴。
    温宴要是几天没找到它,可能会着急,弄不好还要哭鼻子。
    别看她成亲嫁人了,该哭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哭?
    这也就算了。
    黑檀儿最烦心的是,它不知道有多少天喝不上乌嬷嬷给它准备的鱼汤了。
    小鱼干也是。
    最后不晓得便宜了哪只不正经的猫。
    啧!
    早知道就不答应温宴去沈家盯着了,报酬就只有那么几条鱼,亏大了!
    亏归亏,黑檀儿也没有半路跳下马车,它蜷缩着身体,趴在窄窄的车架上。
    马车有点颠簸,摇摇晃晃的,黑檀儿打了个哈欠。
    那匹老马果然是不行了。
    比乌云和骓云差远了。
    这话若是叫温宴听见了,怕是要大笑一通了。
    乌云与骓云,都是西域血统,是上好的骑乘马,而拉车的这匹是驮马,品种本就不同,根本不能这么比。
    此时此时,温宴还不清楚黑檀儿出了城,她去了霍家宅子。
    霍大夫人正在准备鸡肉茸,打算晚些做汤吃。
    温宴被丫鬟引着去见她,一直引到了小厨房里。
    霍大夫人笑盈盈与厨娘说着话。
    温宴一进去,也笑了。
    不得不说,两辈子并一块,登门拜见长辈,被直接引到厨房里见人,还是头一回。
    怪新鲜的。
    霍大夫人拉着温宴的手,道:“前回说跟我学岭南菜,现在还学吗?”
    “学的。”温宴笑着应。
    霍大夫人教得很是仔细,怎么选料,怎么剁茸,鸡肉茸的汤好在哪儿,一一说明。
    “总劳烦燕子胡同给以暄做点心,我琢磨着,也做几样好吃的送去,”霍大夫人道,“这汤不寒不燥,很鲜,调味清淡些,正好合你祖母的口味,给她老人家尝尝。”
    温宴笑着道谢。
    待处理完了吃食,霍大夫人拉着她回到自个儿的屋子里,絮絮叨叨与她说家常话。
    她看得出来,霍大夫人的心情极好。
    提起霍怀定,她颇为牵挂,北境路遥,事儿又要紧,一走少不得一两月,好在是开了春,北境不至于大雪封境。
    再说霍以暄,她就这么一个儿子,皮是皮了些,经常没个正形儿,但念书上靠得住,就是不晓得殿试能不能得了好名次,对母亲来说,倒也不图着他一次就考上,考不上也没有关系,三年后再来。可这话吧,私底下唠叨两句,不好去儿子跟前说,她有心宽慰,说多了又怕灭自家威风。
    说着说着,自然也说起了霍以骁。
    “抱回来的时候就三个月大,”霍大夫人比划了一下,“差不多这么长,四叔抱回来的,我们妯娌一看,比起以暄、以呈他们三月龄的时候,瘦小一些。
    那时候我想着,也难怪。
    四弟妹难产走的,孩子没吃过一口奶,四叔办了后事、又带着个刚出身的孩子,哪里能带得稳当?
    四叔自己都瘦得一脸病容,何况孩子呢。
    后来才晓得,不是四弟妹……
    可那位听说也是难产没的,以骁生下来的遭遇没有什么变化。
    当时我也想亲自带他,偏以暄也就两岁多,你看他现在还是个皮猴,小时候更加累人,有奶娘、嬷嬷们帮着,我都险些被他累倒了,实在顾不上再养一个。”
    霍大夫人说着说着,就叹了一口气。
    并不是她推托,当时的确如此。
    若就晨昏看一眼,平时只叫奶娘嬷嬷们管着,那怎么能叫是她带大的呢?
    真要带着要养着,那得时时刻刻上心,跟她养霍以暄一样,就搁在眼皮子底下。
    霍大夫人有心无力。
    同时,金老太太那儿提出来,想养曾孙儿。
    老太太身体硬朗,只因孙媳妇难产去世,颇为难受,而霍怀任回京后又一直病着,请了好几位大夫、甚至是御医,都说状况很不乐观。
    为了让金老太太能打起精神来,有事儿做,而不是郁郁着,家中就应了老太太的要求,把霍以骁交给她抚养。
    “以骁小时候,总跟在以暄他们后头,”霍大夫人道,“等后来进宫去了,那些传言一多,就有了隔阂。
    前几年,除了以暄,他和以呈、以谙都不亲了。
    劝又不好劝,只能心里着急。
    也就是从临安回来之后,以骁他们关系慢慢好起来了,老爷也说,以骁的脾气也变了些。
    这都是你的功劳。”
    温宴眨了眨眼睛。
    她没有推,因为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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