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公公需得为皇上的身体考虑。
    再者,陈大人昨儿说话就直接,今日若再直来直去,万一皇上没睡醒脾气大,火气上来了……
    陈正翰和赵太保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有数了。
    一会儿,得先听听皇上怎么说。
    昨日劝得重,今儿要不然就缓缓?
    有张有弛,才是对策。
    几人跟着吴公公进了御书房,与皇上行礼。
    坐下后,赵太保先关心了皇上身体。
    “朕无碍,”皇上揉了揉眉心,“朕叫几位爱卿过来,就是想商量商量平反之事。众卿这几天劝得有理,这么拖着,对朕不好,对以骁也不好,对朝堂亦不是件好事。”
    沈家覆灭的余波还在,御书房里一直讲究一个平稳。
    给沈家定罪时是稳住了,若是在平反一事上再起风波,那真是芝麻没捡、西瓜也丢。
    皇上这么一说,反倒是让陈正翰等人都小吃了一惊。
    他们刚琢磨着缓缓,皇上自己就想通了?
    当然,皇上能想通,这是好事,谁也不会开口说什么“您再三思”。
    赵太保想了想,说了句怎么都不会出错的话:“皇上明鉴。”
    皇上道:“这圣旨如何写,后续怎么定,你们确定好,回头让朕过目。”
    几人忙应下。
    从御书房出来,老大人们都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皇上不是个喜怒无常的,他一旦松口了,若无意外状况,是不会生变故的。
    平反之事早些了了,大伙儿都能放下心来。
    老大人们商量过后,由赵太保拟了圣旨,下午时候,送到御书房里。
    皇上看了两遍,大体上都没有动,只说把给平西侯府、夏家、温子谅家中的补偿再添一档。
    “就这样吧,”皇上的声音透着疲惫,“明儿大朝会时下旨。”
    赵太保重新书写,由皇上确认之后,盖上红印。
    翌日,大朝会。
    宫门外,官员们站着等候。
    温子甫与顺天府的官员站在一块,有其他官员与他们问安,他一一回礼。
    待看到了霍以骁,他与边上人说了声,就向霍以骁走去。
    “听说,昨儿皇上精神不大好?”温子甫压着声,道,“我想,今日还是先不提了吧?给皇上些时间。”
    霍以骁抿了抿唇。
    昨儿赵太保去了几趟御书房。
    霍以骁虽不知道里头进展,但从几位老大人的神色推断,应当还是顺畅的。
    他们的愁容少了很多,甚至,看到他的时候,还隐隐露出些欢喜来。
    既是顺畅,想来,有老大人们推进,后续应当也不会太困难,确实是等一等更合适些。
    这番进展,霍以骁暂且没有与温子甫提。
    等下私下请教陈大人,若确定一切平顺,再告诉温子甫也不迟。
    宫门打开,众人往金銮殿去。
    天边,已然有了浅浅的金光,想来今儿会是个好天。
    皇上迈入殿内,在龙椅上落座,听底下的“万岁”声。
    朝会事多,一桩桩的,说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都说完了,皇上才看了眼吴公公。
    吴公公领命,从袖中取出圣旨来,当众打开,从头念起。
    待听明白了上头所说的内容,所有人具是一愣,而温子甫,更是回不过神来。
    这张圣旨,没有那么多的官话、套话,用词很朴素、直白,皇上在其中表达了对当年蒙冤之人的追思和歉意。
    他“误判”了平西侯府的案子,也牵连了夏太傅一家与温子谅夫妻,那是他的错误。
    时至今日,当年真相已经展现在了人前,那么,就该破乱反正,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也给活着的人一个交代。
    平西侯府一家世代忠烈、战功赫赫,绝无勾结外地之举。
    夏太傅一家与温子谅夫妻为寻真理而蒙难,当初冠在他们身上的罪名亦是虚假,他们至始至终,都是朝之栋梁。
    今日起,恢复所有名誉,祖产归还,另得补偿。
    吴公公念完,底下文武大臣反应过来,纷纷跪下,呼“皇上圣明”。
    温子甫依然惊讶得回不过神,被毕之安拉了一把,才跪倒在地。
    吴公公从上头下来,走到温子甫跟前,笑眯眯地道:“温大人,接旨吧。”
    温子甫恍然回神,双手接过,再次叩首谢恩。
    这一次,他迟迟没有抬起头来。
    心中全是澎湃,冲刷得他心绪激动,眼泪根本控制不住,一股脑儿涌出来。
    他做到了。
    得了很多助力,得了很多支持,他终于得到了这一个结果。
    皇上没有怪他御前失仪,散朝后便离开了。
    温子甫一面哭,一面给与他道喜的大人们回礼。
    视线模糊,他看了眼霍以骁的方向。
    霍以骁正在应付朱茂几人,对上温子甫的视线,便借此脱了身。
    “二叔父,”霍以骁扶着温子甫往外走,“现在不是你一个人激动的时候,得回燕子胡同,把这大喜的事儿告诉祖母他们,我与你一道去,再让人到大丰街请阿宴。”
    温子甫不住点头:“对,得让母亲看看这圣旨。”
    穿过广场,出了宫门,请温子甫上了轿子,转身时候,霍以骁被东升的日光闪了眼。
    他眯着眼抬头看,晨曦耀目,的确是个好天。
    第587章 都一样
    金銮殿里,朱桓与几位老大人施了一礼,先往外头走了。
    还没有走出去多远,朱茂和项淮就从后头赶了上来。
    朱茂一把搭住朱桓的肩膀,笑着道:“我刚和人说话,都没有注意,你一个人,这是以骁先走了?”
    朱桓答道:“是,他与温大人先走的,先去一趟燕子胡同。”
    “不去衙门?”朱茂一愣,待明白过来霍以骁要去燕子胡同做什么,他失笑着摇了摇头,“以骁对岳家是再尽心不过了。
    我原觉得,我对你大嫂敬爱,对文兴侯府上下亦看重,可跟以骁一比,我这个东床,还是比不了啊。
    前几日我陪你大嫂回娘家,她后来话里话外说我,嫌弃极了。”
    朱桓可不觉得大皇子妃会嫌弃朱茂。
    想了想,他道:“大哥这话就谦虚过头了,哪里是嫌弃,打趣还差不多。大嫂会与大哥打趣,可见感情极好。”
    朱茂哈哈笑了两声。
    朱桓又道:“要说夫妻相处之道,大哥,我没有娶妻,我只能听你说,分享不了趣事给你。”
    “那你赶紧把亲事定下来,”朱茂笑得越发大声了,“我可听说了,昭仪娘娘给你挑的,你全拒了,你这样还怎么讨媳妇儿?”
    朱桓抿了抿唇。
    母妃挑的那几位,论出身、论模样、论才华,自然是样样好。
    可他就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就拒了。
    母妃恼得不行,几次追问他到底想要什么样儿的,又到底缺了些什么。
    朱桓答不上来,被问得多了,才勉强能总结出一两点儿来。
    缺了默契,缺了那种哪怕不说话都能心领神会的默契。
    虽然,霍以骁不喜欢说他和温宴之间的事,但先前因朱茂那一顿羊肉锅子,一晚上说完了别人一个月能说的事儿,听起来细细碎碎,却都是生活里的让人欢喜的琐事。
    即便是他们这样的帝皇之家、真龙之子的身份,张口闭口朝堂、百姓,可他们也是在过日子,一样有普通人的情绪。
    母妃被朱桓的答案弄得哭笑不得,又头痛不已。
    心领神会的默契,那都是磨合出来的。
    无需磨合便有如此境界,要么是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天降奇缘,要么是,做不了夫妻的双胞胎,当兄弟姐妹去。
    霍以骁和温宴那种,在唐昭仪眼里,就是修到了福分。
    朱桓知道母妃说得在理,却还是没有让步。
    以至于,唐昭仪近来看见这个儿子,跟看见冤家一样,又是气又是恼。
    朱桓也只好避着唐昭仪,每日请安后匆匆就走,免得母妃来气。
    此刻听朱茂也提,朱桓下意识地想倒苦水,刚起了个话头,又想转过来。
    与朱茂说这个,十分没意思,还是不说为妙。
    朱桓“是是是”、“对对对”地应付了两句。
    朱茂见此,就不提这事儿,依旧说起了霍以骁:“以骁去燕子胡同,恐是要吃完午饭再回来了,到底是在六部观政,缺席总是不好。”
    未等朱桓开口,朱钰和柳宗全从后头走过来,正好也听到了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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