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是关心霍怀定的。
    不过,霍怀定那么大一个人了,又常常出公差,她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她就是想着,若是霍怀定回来了,以骁说什么也会来府里看一看的……
    曾嬷嬷说着说着,自己也琢磨出味儿来了。
    她放好碗筷,过来扶金老太太到桌边落座,道:“四公子是个拧脾气,这些年,邢妈妈未必没有跟他提过您,却没有什么效果。
    夫人进门才几个月,她向着四公子、也向着您,愿意从中使劲儿,这不就有效果了?
    只要夫人有这份心,老太太您就不用着急,她早晚会把四公子给您劝来的。”
    “是,”金老太太笑了笑,“这个媳妇儿娶得真舒心。”
    “夫人温和善良,也是知道您以前抚养过四公子,您是真心实意对他们两个人好,她才会向着您……”曾嬷嬷说到这儿,顿了一顿,似是十分犹豫。
    金老太太道:“有话就直说。我们两个老太婆,不兴说一半藏一半那套。”
    “是,”曾嬷嬷道,“您别怪老奴话多,四公子好不容易过来,您到时候与他说些家常话,但莫要提一些他不爱听的,免得再伤心。”
    金老太太抬起眼皮子,看了曾嬷嬷一会儿,道:“我还真没有在以骁跟前,说过什么他不爱听的。”
    曾嬷嬷垂下了眼,没有与金老太太唱反调。
    金老太太拿起筷子,端起碗,慢吞吞用饭。
    原先的那点儿期待已经在刚刚的对话里全平复了,余下的,是无奈。
    她没有对以骁说过一句重话,但有些事,老太太自己也知道,虽然没有说,但还是伤害了当时还年幼的孩子。
    或者,曾嬷嬷是对的。
    好不容易,关系有了缓和的机会,收起那些关心与爱护,只说些不痛不痒的家常,是最稳妥的……
    另一厢,温宴回到了家中。
    等了会儿,邢嬷嬷和黑檀儿回来了。
    黑檀儿跃到温宴怀里,又伸懒腰又打哈欠。
    邢嬷嬷道:“去回都很谨慎,没有叫人发现。”
    温宴点了点头,伸手捏黑檀儿的爪子。
    霍以骁回来的时候,刚好听见黑檀儿在喵呼喵呼叫,哪怕他听不懂,从那语气也猜得出来,黑猫十分气愤与不满。
    “它在抱怨什么?”霍以骁进了次间,问温宴。
    温宴原还忍着笑,这下破功了,笑得直不起腰来,险些被气汹汹的黑檀儿拍一爪子。
    “它嫌弃静慈庵的那两只橘猫不够聪明,赏它们吃鱼干是暴殄天物。”温宴道。
    霍以骁一听也笑了:“它还学会什么叫暴殄天物了?”
    “这个词,它早就会了,”温宴夸了黑檀儿一句,换来黑猫得意洋洋地抬头,她便伸手揉了揉它的下巴,“橘猫确实听到了唐云翳和长公主的对话,不过……”
    霍以骁坐下来,问:“不过什么?”
    温宴的笑意慢慢收起,坐直了身子,道:“那两人说了不少,橘猫听懂的却不多,只有些零零碎碎的,也不能确定它们听懂的就是对的。”
    霍以骁道:“先说来听听。”
    “长公主他们还是关注你的身世。”温宴说。
    霍以骁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话题。
    只是,再不愉快,该提时也得提,因为,一定会有人揪着不放。
    温宴又道:“长公主告诉唐云翳,她在查一些旧事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而那些,恐怕才是皇上真正的软肋,甚至比你的出身还有趣。”
    这个说法,让霍以骁扬了扬眉头。
    “如此倒也符合之前的猜想。”霍以骁道。
    他们原就想过,皇上和熙嫔的那些故事,固然能让好面子的皇上颜面扫地,但也仅仅就是如此了。
    想靠这一桩打倒一位在位已经十几年的君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长公主和沈家,都不至于如此天真。
    他们想要扳倒皇上,手里必须还有其他、能真正让皇上陷入困境的把柄。
    而现在看来,长公主已经有收获了。
    “还有什么?”霍以骁问。
    温宴看了眼黑檀儿,与霍以骁摇了摇头:“只有些细碎了的,好像提过平西侯府,但具体怎么说的……”
    听他们说话,黑猫又急得喵喵直叫。
    原先该是极其要紧的事儿,偏那两只橘猫能耐有限,没有听懂又无法表达,最后只剩下这么些。
    若是它黑檀儿在那儿,保准一个字不漏,全给温宴偷听出来。
    现在好了,上不上、下不下的,真真烦恼!
    温宴揉了揉黑檀儿的脑袋。
    她当然也会觉得可惜,却也不至于十分遗憾。
    复仇时,自然是十八般武艺,能用上的办法全部用上,可这条路很长,难免会有曲折,她可以积极,却决不能急躁。
    黑檀儿是她的助力,但并不是全部。
    温宴想了想,道:“长公主查骁爷的身世,差不多就是二十年前的事儿,在这过程中,她到底还能发现些什么?”
    霍以骁没有立刻回答,他倒了一盏茶,慢慢饮了。
    略平复了下心绪,他才缓缓开口:“我还是在想牙城的事儿。”
    今日下午,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库房里了。
    沈烨弄得这么神神叨叨的,霍以骁就没有把那么多旧年文书搬出来,免得让人发现他在琢磨牙城。
    如此久远之事,库房里现存的文书并不多,只有一些笼统的内容,可当年状况,也算是可窥一斑。
    本朝与西域的关系,向来是好一阵、坏一阵。
    二十几年前,勉强平稳,却是没有想到,西域的几个部落,突然自己就乱起来。
    第601章 不合理
    屋里点了灯。
    “前些年,还在习渊殿时,金太师曾给我们讲过中原与西域的关系。”
    朝廷疆域宽阔,与四周邻居相处,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关系。
    或是友,或是敌,或是和亲求安稳,或是成为宗主国。
    而这些关系的发展和展望,是皇子们的必修课。
    霍以骁回忆着金太师讲过的内容,又结合今日在文书上翻到的一些状况,与温宴说着当时的一些事情。
    西域虽然乱得突然,其实也有征兆,毕竟,那么多部落在一起生存,必然会有各方牵扯与压力。
    彼时不打,迟早也要打起来。
    “友邻”的内乱,对朝廷来说,未必是一桩好事。
    西域纷争之下,影响了往来两地的商旅,亦有大量百姓逃难,使得边关城镇压力颇大。
    战火也让本就时不时搅乱的马匪又冒了出来,打着各种名号抢掠,进一步激化了各部族的矛盾。
    消息传回京中,朝中亦是起了分歧意见。
    有一部分官员觉得,那是西域自己的事儿,我们不用插手,隔岸观火就好,要是最后还能捡便宜,那再当黄雀也不迟。
    亦有主战一派,想要主动出击,缓解边关压力,保证自己的百姓不会受到外敌的骚扰。
    两方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主战的占了上风。
    倒不是吵出来的胜利,而是,战火烧到了自家变成,隔不了岸了。
    平西侯挂帅,统领大军,兄弟几个齐上阵,率西军抗敌;郁铮为副将,郁家亦是全家出战。
    而当时的惠康伯则镇守北境,免得兵力牵扯下,被鞑靼逮着机会,他让儿子,也就是当时的世子、现在的惠康伯跟随平西侯去历练一番。
    因着西域部落多,各自领军、各自为政,朝廷大军与他们之间并非是单独对垒,而是混战。
    西域地形复杂,一个不小心,两军交战之时,就会被第三家从背后杀出,两面受敌。
    为此,平西侯排兵布阵,十分小心,耗时数月,一点一点蚕食,逼得西域部落不得不内部停战,先应对大军。
    郁铮那一支,是平西侯麾下的刺刀、奇兵。
    大军稳步推进时,郁家人奉命暗度陈仓,绕道突袭、神兵天降般攻下了兵力不足的牙城,给了西域联军重重一击。
    牙城对西域过于重要,敌军不肯就此放弃,集结数万兵力回救……
    本就是临时聚集的联军,各有各心思。
    若不然,先前也不至于使得牙城兵力薄弱。
    现在急忙调兵,又是一番博弈,你来我往,以至被朝廷声东击西。
    郁家占领的牙城是东,大军要打的西域王庭是西。
    “只从兵法上来看,”霍以骁顿了顿,为了方便分析问题,他还拿来了西域地图,一面说,一面指,“当年的那一场大战,打得很漂亮。”
    可谓是步步为营,步步算计。
    无论是斥候、先锋、突击骑兵,亦或是大军,都发挥出了所有的效果。
    牵扯兵力制造出薄弱的牙城,再骑兵天降、咬住这个咽喉之所,又以此为饵,迅速攻下王庭,使得敌军成了乌合之众,最后收尾,获得大胜。
    “唯一可惜的,”霍以骁用手指在牙城上画个一个圈,“全力进攻王庭,没有给牙城足够的支援,以至于突袭牙城的郁家和数千精锐骑兵战死。”
    温宴的视线落在牙城之上。
    在地图上,那是极小的一个点,在从整体局势看,牙城的坚守立下了汗马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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