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恐怕不会歇。
    我无所谓,今儿这种事儿,多掺和几次罢了。
    您可能就吃不消了,儿子再多,也经不住那么耗。”
    皇上的脸色青白青白的。
    吴公公垂着头,心情沉重。
    这份孝心,当真特别。
    四公子是为生母在争取,也是为自己谋求利益,但同时,亦是为了皇上考量,好意是非常好意,就是这话……
    谁听谁心里憋得慌!
    皇上只怕就更憋了!
    霍以骁说完这些,没有再继续说,让皇上慢慢整理去,自己一块接一块吃点心。
    吴公公看他这么气定神闲,不由也跟着想:盘子里没有几块了,要不要再上一些?
    还好,在吴公公想好之前,皇上先开了口。
    “朕愧对你母亲许多,”皇上道,“你母亲离开之时,也不会想到,二十年后,会是这样的场面。”
    “她顾不上那些,她当时顾我的命已经精疲力尽,”霍以骁抬眼看着皇上,“我那小舅子拜访过孔大儒,听他说了很多江陵事情。”
    皇上呼吸一紧:“孔大儒怎么说的?那年事情,他对朕说得都不够细致。”
    “以孔大儒的说法来看,”霍以骁促笑了一声,满满自嘲,“就是我跟您说的,我能活着,也挺巧的。”
    皇上垂下了眼帘。
    心脏像是被扎了一刀子一样。
    可他没有让以骁停下来,反而,耐着心痛,听他说下去。
    霍以骁道:“为了尽快杀光追兵,我得做饵,孔大儒抱着我去村子里讨吃食,运气好时有两口人奶、或是牛奶,运气不好时,几口米粥……”
    第767章 血泊
    孔大儒手上不缺银子。
    可当时的状况,必须得如此。
    而且,为了不牵连到村民,孔大儒讨了吃食、给追兵留下线索就离开。
    “追兵在荒郊野外找我,我该哭的时候哭,该不哭的时候一点声都不能有,”霍以骁啧了声,“我才几天大,能知道个什么,竟然与孔大儒配合默契,没有在不该哭的时候哭出来。我说挺巧的,真不是骗您。”
    皇上胸口起伏,呼吸沉重。
    “我娘被藏在破庙里,拿破草席裹着,”霍以骁道,“听起来很惨,倒也合适她的出身。
    将门子弟,马革裹尸,对身后事还真没有那么看重。
    她当时若有灵,定然是全力护着我了。
    所以说,我这人命大,那么凶险的时刻都熬过来了,也没有落下什么病,能吃能喝。
    小时候长得康健,老太太都说我好养活。
    我轻易死不了,您的其他儿子,都没我这命,折腾久了是什么样子,我说不好。”
    皇上摆了摆手:“你让朕想一想。”
    霍以骁干脆利落地把最后一块点心也吃完了,起身告退。
    吴公公送他出来。
    霍以骁轻声道:“皇上今儿脾气真不错。”
    “那是四公子孝顺,”吴公公说完,完全不给霍以骁再接话的机会,迅速道,“小的让人给您装些点心,您带回去给夫人尝尝。”
    霍以骁呵得笑出了声。
    算了,不为难吴公公了。
    怪不容易的。
    送走了霍以骁,吴公公回了御书房。
    里头,皇上支着腮帮子,似是闭目养神。
    吴公公又看了两眼,确定皇上在打瞌睡。
    这阵子,政务操心,皇上很是疲惫,今儿又出了几位殿下这事儿,皇上身心俱疲。
    吴公公不敢进去打搅,便静静守在外头。
    皇上的瞌睡很浅,却是做起了梦,各种画面在眼前穿梭着。
    画面杂乱,他只觉心惊肉跳,却记不住什么,直到最后,眼前只剩下刺目的红。
    那是血的颜色。
    血泊里,是被刺了一刀,无力回天的朱钰。
    朱钰睁大着眼睛,眼珠子都是血色的,他努力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没有任何声音。
    皇上急切地往前走了两步,想把朱钰抱起来,还没有到跟前,血泊里的人又成了郁薇。
    郁薇大声喊叫着,皇上听不见,但他知道,她喊的是“孩子”。
    他曾见过郁薇浴血的样子。
    小产时候,郁薇似是血崩了一般。
    他不能进去里头,只能站在门外,呼吸着浓郁的血腥气,看着一盆一盆染红的水被端出来。
    他并不曾见过郁薇离开时的样子。
    可现在,他仿佛是看到了,破旧的庙宇,浑身是血的郁薇,草席一裹,猩红的血渗出来,草席都红了……
    皇上猛得睁开了眼睛。
    他呼吸大乱,捂着胸口,久久无法平复。
    吴公公闻声进来,替皇上按压额头。
    皇上缓了好一会儿,问道:“以骁的话,你怎么想?”
    吴公公抿着唇。
    这问题很难答,他只能硬着头皮答。
    “小的知道,皇上有皇上的难处,您维护的是国体威严,”吴公公想了想,又道,“四公子亦有他的道理,过些年,随着小殿下们纷纷长大,纷争会更多。
    总有人会好奇四公子的出身,到时候四处打听,真相渐渐会……
    为了小殿下们,皇上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良久,皇上微微颔首,道:“等下去请太师和太保过来。”
    千步廊里,朱桓险些出事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再灵通些的,也晓得大殿下被皇上禁足。
    前因后果一想,都能猜得七七八八。
    下衙前,宫里来人,请金太师和赵太保。
    礼部,杜泓摸了摸胡子,与两位侍郎道:“今儿都早些回去休息吧,等一切定下来了,我们事半功倍。”
    在他看来,皇上召见两位老大人,那定然是有一些决断了。
    他们礼部,总算不能揪头发了。
    金太师与赵太保随吴公公进了御书房。
    行礼过后,赵太保直接道:“皇上,恕臣直言,三殿下万幸没有坠马,但大殿下,您这……”
    “罚得轻了,是吗?”皇上轻笑了声,“以骁也这么说。”
    赵太保和金太师交换了一个眼神。
    “朕亦晓得,只是想到钰儿,狠不下心去,”皇上说完,顿了顿,“请两位老大人过来,是为了以骁。为图各方周全,一直拖着,拖得也有些久。”
    赵太保在心里叹气。
    他和金太师原打算着,就这么拖到腊月。
    十之八九,皇上会退一步。
    却是没想到,皇上的确想退一步,但这么短短时间里,大殿下还真就生出了些事端来。
    “太妃娘娘想过几个说辞,”皇上道,“朕听着,也算是一种法子……”
    这一日,御书房里,皇上与老大人们聊了许久。
    各种情绪,五味杂陈。
    翌日清晨,宫门外,候着上朝的官员左右看了看,果不其然,大殿下没有出现,而四公子孤身站在一旁。
    不多时,霍怀定到了,过去拍了拍霍以骁的肩膀。
    “这架势,”霍怀定叹道,“山雨欲来?”
    霍以骁道:“天气如何,得看皇上怎么想了。”
    霍怀定失笑。
    他一直被瞒在鼓里。
    直到不久前,皇上才与他说明白了当年旧事。
    霍怀定并不介意皇上的隐瞒,那等局面上,为了这个侥幸活下来的孩子,自然是怎么安全怎么说。
    他只是心疼以骁。
    幼年之时,以骁就是个渴望父母的孩子。
    也正是因此,在他以为是自己是皇上与熙嫔的孩子之后,他无法去责备母亲,他才会说“娘早死了、爹不想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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