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和其它杂质的密度不同,用这种方法很快就能把棉花和其它杂质分开。
    在这之后就是去籽,去籽也有专门的去籽机。
    经过这几项处理,被打包装起来的全都上好的长绒棉——现在在琼斯伯勒,摊在商人们面前的雪白棉花,白得耀眼可爱。
    驾车把棉花送到琼斯伯勒的人是卫希礼。他大声说:“各位,这真是用机器采下来的棉花!”
    卫希礼正在按照罗兰的指示,帮助她宣传塔拉正在使用的机械。
    “本季塔拉采收棉花的劳动力只有三个人——三个男人,还有几个女人帮忙打下手。”
    “嚯——”
    看热闹的人齐齐发出一声感慨。
    凭三个男人,想要收齐一整个种植园的棉花,这是做梦吧?
    “我们已经收了两百包棉花了,全都是质量上乘的精品,童叟无欺。”
    检查完这些棉花的商人点点头,替卫希礼作证。
    “卫先生,塔拉出产的棉花都是品质最高的上等棉,请问塔拉还有多少?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这不可能!”听了棉花商人的话,围观的人一起惊呼。
    两百包棉花,三个男人——这是在做梦吧。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卫希礼抬头望着远处一个人影。
    “那个叫做乔纳斯·威尔克森的家伙威胁了镇上所有的雇工,让他们谁都不许接塔拉庄园的活计。所以我们只有三个人,面对一整座种植园……”
    乔纳斯就在远处,脸色不善地盯着这边。碍于舆论压力他只能把帽檐压得低低的。
    “希礼,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有人大声询问,最近像塔拉这样,缺乏劳动力的种植园着实很多。
    “所以,各位,如果有怀疑的话,请尽管去塔拉庄园看一看吧,看看塔拉的方法,也许能够帮到各位。”
    卫家原本是望族,“十二橡树”庄园在此经营多年,一直到战争失败才毁于一旦的。
    卫希礼的话还真管用,很多人听了,纷纷表示要去塔拉看一看。
    希礼松了一口气,把运来的棉花卖掉,收了钱,准备赶着空了的牛车回塔拉去。
    这时有个戴帽子的人突然走上来,拦在卫希礼面前,冷笑着说:“你终于明白她有多少能力了?”
    卫希礼一怔,才认出帽檐下的那张脸:“白先生……”
    他这才明白对方都说了些什么,赶紧说:“您说的是韩夫人吧……我一直明白,我一直很……崇敬她。”
    白瑞德哈哈大笑,突然伸出一只拳头,冲着卫希礼胸前一捶——
    白瑞德没用力,卫希礼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文弱了,可还是身体晃了晃,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她这份能力妨碍到您的‘小自尊’了吧,卫先生?”
    白瑞德语气里尽是调侃。
    卫希礼顿时大怒:“思嘉就像是我妹妹一样,我怎么可能会对她感到……嫉妒?”
    “那你又何必四处托人找职位,想要举家搬离塔拉?”
    这一句话问出口,就好像是直接给了希礼一拳,让他伸手捂住了心口,连话也说不出来。
    真……真可怕,这个白船长,竟然连这个……连这个都知道。
    “塔拉……塔拉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亚特兰大……”
    他徒劳地解释着。
    白瑞德哈哈一笑,摇着头说:“不,亚特兰大是您妻子的家。”
    是的,希礼的家是已经被烧毁的十二橡树,亚特兰大是媚兰的家。
    “您明明知道思嘉现在还没能让一切都安顿好,她特别需要可靠的人。可是您还是选择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塔拉——卫先生,您身为一个南方男人的尊严,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卫希礼涨红了脸,握紧了拳头,想解释却又偏偏没词儿。
    只听白瑞德哈哈一声笑:“不过,你有可能帮到了我,所以我还是想对你说声谢谢。”
    这个男人伸手把帽子抬了抬,然后扬长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卫希礼留在原地。
    “哦,是的,我确实是嫉妒思嘉的。”
    卫希礼沮丧地想:白瑞德帮他认清了现实。
    他眼睁睁地看着塔拉完成了一件又一件,常人看来绝不可能完成的事——也都是他做不到的。
    他在佩服之余,也会渐渐觉得不舒服。
    思嘉啊思嘉,她在他心里还只是一个外表好看,内心骄纵的小女孩啊!——怎么她已经变成那样强悍的一个女人了,他还在原地踏步?
    或许白瑞德说得对,他现在确实不应该离开——道义上说不过去。
    在塔拉最苦最难的时候他们夫妇一直赖在塔拉,等到难关都过去了,他却又动这种念头。
    卫希礼唉声叹气地离开,好像他根本就没能成功卖出塔拉的棉花。
    塔拉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景象。
    田里的棉花已经收得差不多了,竟然还特地留了一小片作为演示只用——但是“大家伙”自动采棉机已经轻易不再展示,只有确实有诚意想要采购这种机械的人,罗兰才会“勉为其难”地让波克和威尔演示一下。
    因为这台大型机械已经“名花有主”,在白瑞德的牵线之下,罗兰已经和一家农用机械生产商谈了合作,大致的意象是罗兰以技术入股,并且授权生产商生产,每年从收益中获得一定比例的分成。
    除此之外,那些规模比较小的农机一直都在演示:筛棉机、去籽机……甚至是种植机。
    最令人感兴趣的是筛棉机:塔拉的女人们有条不紊地把采下来的棉花扔进筛棉机里,然后把筛出来的棉花纤维拿给拜访她们的客人们看。
    这些客人们并不一定是想要合作的商人,有好些只是邻居,听说了塔拉的现状之后,赶来看热闹的。
    大家面临的问题都差不多:人手不够。
    自从黑奴被解放之后,雇人让采棉花的成本高了很多,多数人不得不起早贪黑地自己动手。
    看到塔拉的女人们,舒舒服服地坐在露台上,用手摇动机器,棉花就自动和杂质分开了——邻居们觉得眼珠都要跳出来。
    “不行……我做不了主。”
    媚兰很好脾气地摇头,“没办法把这些机器借给你们。”
    “你们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注册了专利,和外头的商人有合作的。如果合作方发现思嘉私自授权,会被追究责任的。”
    媚兰把和罗兰早就商量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要真的需要,你们就和思嘉好好说,说你们需要租用……”
    说到“租用”这里,昔日的邻居和朋友们立即分化了——真心需要机械的开始计算口袋里的钱怎样才能够用,想要“白嫖”的默默告辞。
    “租用可以赊账……”
    白嫖党惊讶地回头:不,我们不想离开……
    “可以赊一半,余下的在六个月之内还清……”
    白嫖党:告辞!这回是真的。
    “之前思嘉就是这样要求自己的,我们最穷的时候十七口人口袋里只有几角钱,但思嘉却从来不会欠账超过半年。”
    “不信你们可以问问亚特兰大和琼斯伯勒的商店。”
    余下的人又告辞了一半。
    真正走进罗兰的办公室,提出租用甚至赊账的,都是看见了觉得这些机械好用,真心想要拥有一台这样的机械,减轻劳作压力的。
    罗兰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等到所有客人离开,罗兰特地来到媚兰身边,与她击掌——
    “梅利,干得漂亮!”
    这是她和媚兰事先商量好的策略。她和媚兰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媚兰是局外人的身份,好多话都能说;而罗兰是主人,该坚守的底线由她来负责坚守。
    这时的媚兰和卡丽恩正各自坐在一座藤编的椅子里,坐在走廊上晒太阳。
    媚兰说了很多话,这时感到很疲劳,但她精神很好,看见罗兰的进展她也一样感到很振奋。
    而卡丽恩一直不声不响。女人们身边放着一只大箩筐,卡丽恩和媚兰正将里面的棉枝取出来,将上面残留的一星半点棉花纤维小心地扯下来。
    这是机械采棉不如人手的地方,无论机械多么先进,都没有可能做到像人手那样,将棉枝上最后一点棉絮都采摘干净。
    这些棉花纤维虽然不多,但是待会儿送到嬷嬷的纺车上,还可以轱辘轱辘地纺出一小团棉线;再送上织机,也许就能给博或者韦德织一件小衣裳。
    剩下的棉枝大多已经被晒干了,扔进灶膛就可以做燃料,用它们熏制食物,比如说甘薯干、腌肉和腊肠,也有一股十分特别的味道。
    这都是经过筛棉机筛下来的废料,丢掉也完全可以;但是女人们舍不得那一点点棉絮,于是就拿来当手工活慢慢地做着——好在没有什么时间压力,她们甚至可以把这当成是一项消遣。
    罗兰突然发觉媚兰的手一点一点地垂落。
    她用征询的眼神看看媚兰,媚兰冲她点了点头。
    罗兰赶紧请来嬷嬷,让嬷嬷把媚兰抱回屋,回到她的卧室里去。
    自打生了博,媚兰的身体就一直很虚弱。她原本就瘦小,身材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嬷嬷可以不费力地把她托起来。
    罗兰赶紧让波克去请大夫来看看媚兰——但这一切,生病,看医生……却都是媚兰不想让希礼知道的。
    “男人们以为他们知道一切,但其实他们什么也不知道。”罗兰心想。
    她接到了一些信件,其中有一封是白蝶的,信上提到她上次见到白瑞德,从白瑞德口中听说了卫希礼正在亚特兰大“找工作”的事。
    罗兰看了信只觉得眉心一跳,她闭上眼,伸手捂住心口,尽力按捺住那一股涌上心头的酸楚。
    她告诉自己:感情是不可能战胜理智的。
    确实如此。
    但是——
    如果不是她被植入了对卫希礼的“好学生崇拜”的话,她看到这封信之后肯定会跳起来大骂卫希礼“好心当作驴肝肺”的。
    罗兰甚至能够听见自己在对这个痴情的“思嘉”说:别傻啊,别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别人的丈夫……不值得——
    但是心底那种依恋依旧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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