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婉儿喜欢这座城,我们,就留在这里吧。”
    晨雾笼罩的江都,屋顶檐角若隐若现。两人登上渡口,岸边的民夫背负着粮食,来来往往挥洒汗水。江南富庶,水道纵横,艄公撑着船,与熟人挥手招呼。寻常人家的小院,桃、杏、李花渐次盛开,香气四溢。城深处,有弯曲的石板小巷,回环幽深。若是雨天,便能听见银铃般滴答作响。
    “奔波许久,能安定下来,自然很好。可这以后,我们做什么呢?总不能整日放歌纵酒,碌碌终生吧。”
    太平琢磨了一会儿,仰头笑道:“本公主向来大方,时常资助寒门子弟科考,如今尚有余财,助你去考。等你考取状元[r1] ,进了殿试,又碰见李三那家伙——就写篇策论骂他,一定要骂的狗血淋头!那个不孝子,听说把那座坟都夷平了,真气死姑姑我也。作为姑父,你有责任好好管教。”
    “我是姑父啊?你承认了?”婉儿揪住话头,凑上去看她。
    “谁承认了?今日你是姑父,明日就是伯母,这种事哪有准的。”她赶忙圆回来,又岔开话题,“我还没说完呢。你考取了功名,不去吏部候选,拿着进士的名号回这里,必有人趋之若鹜。然后我们开个学堂,专教女子读书,好不好?江南女子多小家碧玉,天资颖悟。可要父母专请先生,又难以支持。你教些诗文书法,琴棋书画……”
    “舞乐这些,还是月儿精通。此外你得教些驭马射箭、马球打猎什么的,强健人之体魄,此言可有理?”
    “这么多课,我不得累死?真想得出来。”
    “谁叫你会的多,能者多劳嘛。”
    …………
    两人一言一语,吵吵嚷嚷,向城深处行去。
    江都城内,酒楼妓馆花红柳绿,琵琶、胡琴铮錝作响,舞姬在台榭的中央旋转着,婀娜多姿。彼时风雅高士,多爱此时作诗,令歌姬吟唱。若是被头牌看中诗文,上去演出,便是莫大的荣幸。
    婉儿随手取了纸张,写了几笔,递过去。众歌姬传看一番,轻声笑了,头牌竟直直取了纸片。
    “婉儿,你写了什么?也不让我看看。”
    “不急,等会儿唱出来,你便能听见了。”
    歌姬水袖长衣,登台开口——
    “楚宫腰嬛嬛欲折,汉殿鬓纭纭似飞。莲花步慢踏金缕……”
    原来是夸人家舞跳得优美。太平心里暗暗哼了一声,想着曾经说好的,以后每一首诗都写我。上官婉儿骗子,大骗子!情话就是那些自己都不信的,偏偏还能让爱人深信不疑。
    “……纵此间恍若天宫,却不及身侧美人。[r2] ”
    太平心下微惊,兜兜转转,真就还是在写自己。转头望去,婉儿正含笑看着她。对视中,她的面颊又微微红了。倒琼浆玉液入杯,推给婉儿,她恨恨低声道:“谁叫你戏弄我,今天一定要把你灌醉,你喝不喝?”
    灌醉,然后,为所欲为。
    “我不喜饮酒,太和汤便可。”婉儿拒绝道。
    看着婉儿不为所动的模样,太平心里直嘀咕:她还是不喜欢自己失去控制的样子,只是哪怕在我面前。这个死傲娇。
    这个死傲娇怎么知道我就喜欢这样的Σ(///e///)?
    “也好。”她换一盏木杯,盛着温热的水,双手呈上去,在婉儿耳边轻声道,“喝什么补什么。”
    婉儿身子僵住,咽了一口。她便笑起来。看来今晚,不必回船,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三更的红烛火中,对视的双目眼波流转。灯火摇曳,酒家妓馆备的房,叫人布置成新婚的模样[r3] 。却是洞房花烛。鸳鸯帐内,她食指勾住婉儿腰带,映出诱人的剪影。
    “婉儿,你说后世史家,会诬你□□。可你看看,你现在,□□么?”
    婉儿故作镇定,压下欲望,凝神思索道:“我说的是,只要他们想,一定能给我安上不少男人。比如武三思和崔湜,是肯定在列的,还有——你的好兄长们。”
    “嗯,”太平点点头,“还有张昌宗。他们那些人觉得,漂亮男人一定招人喜欢。”
    “高宗皇帝呢?”
    太平连连摇头:“喂!那是我阿耶诶,你真想让我叫娘亲啊?”
    婉儿将她搂入怀中,唇凑到耳边:“那——叫个听听?”
    太平一手捏住她的耳朵,咬着牙扭起来。
    “痛痛痛,你放手,我不敢了。”终于松开时,婉儿也松一口气,转而讪讪道,“那月儿你呢?薛绍、武攸暨、高戬、崔湜、卢藏用、慧范……”
    “婉儿你闭嘴!”她索性将对方压在身下,直接用手指覆住嘴。好似欢爱和打架也没什么区别,现在的姿势又过于暧昧,肌肤摩擦出热量,久久不散。灵巧的指尖剥去一层层衣物,散落的衣带抽出,绑住她纤细的手腕,系在床头。
    “不至于吧……”说话的时候,婉儿不知是害怕还是期待,声音都颤了起来。
    “你说要还给我的。”她一脸不带半分纯洁的笑容,“还我一个尽兴的洞房夜。”
    看着□□的光洁胴体,美好的女子,肌肤细腻纯白。她将披帛束起,蒙上身下人的眼。婉儿安静乖巧地躺着,似乎在纵容,纵容这个喜欢使坏的机灵孩子。
    “婉儿,你感受到我世俗的渴望么?”鼻尖埋进胸口,她呢喃,“我受不了了,我已经受不了了。”舌纠缠亲吻的所在,换去指尖爱抚。窗外月光安静如水,与屋内烛火交相辉映,一串玉石风铃叮叮当当响着。
    后人诗云:公主合欢娇翡翠,昭容反影斗婵娟。[r4]
    手腕的衣带终于被解开时,已经勒出红色的痕迹。婉儿捏了捏手腕,皱着眉看向她,看得她心尖一冷。
    “啊……”不防被触到了下边,太平轻轻唤了一声。她怎么也想不到,婉儿会在此时突然碰她。平日的气力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她的身子不受控制一般,动弹不得。
    “谁让你那样对我的?”婉儿的声音清冷中带一丝压迫,“事情由你先挑起,现在,听我的,要乖一点,不准乱动。”
    给我吧……全都给我吧……
    像是在报复她方才的粗鲁,指尖上下翻飞,不多时竟让自己瘫软下来。腹中的暖流积蓄到极致,她眼角泛红,竟然有点点泪光。
    “婉儿我错了,我刚刚不该……你饶了我吧……”
    清晨的日光洒进来,罗被上还留着亲密的气息,衬得氛围越发暧昧起来。婉儿醒了,并不说话,也不下床。她侧身托腮,静静看着公主的侧脸,直到她微微睁眼,发出猫儿一样的呓语声,含混不清地说了些什么。
    翻个身去,公主察觉这灼灼的目光,似乎一直没有从自己身上移开。她偷偷笑起来,心下暗想:你不会不知道,盯着我看太久,会出什么事吧?
    忽而睁眼,猛地翻身扑倒对方。看着那张美丽的脸——秀挺的鼻子、薄薄的唇,眼睛里有星河,她的双眸也溢满了爱意。
    “早安,我的皇后。”
    刹那间,玉石风铃叮当一响,那一声如此熟悉——玉杯砸在青石板上,四分五裂,每一片都倒映着日色。那张脸淡去,幻象一点一点幻灭了。灯红酒绿、莺歌燕舞,全部模糊成一片,又倏忽消失了,湮灭了。她仿佛掉进无尽的漩涡,回忆卷起来,收紧。
    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庭院依旧在身侧,同样的凄冷。戴面纱的女子将手举到耳侧,放下面纱。那不是婉儿,画采一袭红衣,眼中没有愤怒,只是冷冷看着她。
    “是你害了她,公主,你失约了。是你杀了她。”
    低头看去,玉杯碎掉的残片,正静静躺在青石地面上。
    胃还在烧灼着,心尖剧烈地疼痛起来。好像有一只手,揉捏着那颗脆弱的脏器,越握越紧。指甲尖锐,刺着血管和褶皱,带着一阵阵刺疼。痛得喘不上气。闭上眼睛,她想重回那个幻境,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她怒吼着,甚至能感到胸腔的振动,耳朵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那只手忽的使力,心碎裂了,鲜血喷涌出来,从口腔,从鼻孔,从耳洞,满溢得到处都是。她倒下了。眼前最后闪过那人的面容,想抓住她的手,想触碰她的脸,想铭刻她的笑颜,可是做不到。眼前渐渐暗淡。
    永泰,武曌,贺娄,安乐,韦后,婉儿,最后是她自己。兜兜转转,一个时代,落幕。
    神州大地迎来了一个哪里都好,就是活的太久的统治者——唐明皇李隆基,也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盛唐。
    ***
    后来李隆基回想起唐隆政变时,总是咬牙切齿地喃喃:我最讨厌被女人威胁了。什么剖棺戮尸,发冢斫棺?呵,今天我倒要看看是发谁的冢、斫谁的棺?你真以为能威胁得了我么?
    我李隆基绝对不可能被女人威胁的。
    豫州的小酒馆,王昱戴着斗笠,独自一人喝着闷酒,不时抬头看看。自从上官婉儿被诛杀,他便离开了长安。所幸对昭容是忠是奸,朝廷一直未有定论,作为表弟,还不至于身死。他这样想着,却又有些心寒——随着太平公主事败身死,而后薛绍、武攸暨墓依次被掘。而令他百思不得解的是,上官昭容的坟墓,也在这次事件中牵连着被夷平。[r5] 他不敢去寻。况且即便回去,已然曝尸荒野那么久,大概也寻不到了。那高贵优雅、才华横溢的女子,为何偏偏陷入权力的角斗场。权倾一世,最终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他叹息起来,在墙上写下昭容的诗,那首《彩书怨》。
    太平没有安葬,因着皇室的身份,尸首免于被扔在大街示众,丢在了乱坟堆中。庄子云:“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邪?”若二人尸首同在荒野,天地为棺椁,也算是合葬了吧。
    而后,上官昭容藏书楼被毁,一册一册的藏书,有的付之一炬,有的流落民间。太平公主南庄,被李隆基四个兄弟所占,每年在故地行“祓禊”之祭。[r6]
    则天皇帝最爱的孩子死无葬身之地,太平公主最不孝的孩子独存世间。薛崇简的兄弟姊妹一一被杀[r7] ,他因为那些鞭伤得以苟活。一道道伤痕,最终成了他的护身符,皇帝甚至赐他姓李以示表彰。随后,李隆基封他为蒲州别驾,命即刻赴任。后来,崇简一辈子没有升迁过,也再没回到长安。不知在蒲州,那个太平曾呆过的地方,回想起与表兄玩耍的日子,回想起参与的政变,回想起母亲的鞭打,他会作何感想。十年以后,李崇简死于别驾任上。
    先天政变之时,李旦被逼上城墙,对在场的大臣说,忠于他的就留下来。李隆基叫手下收集消息,找出那些站队太上皇的臣子,预备后边一个个收拾。好在老臣陆象先出面,一把火烧了名单,才没再追究。
    如同玄武门之变一般,兵部尚书郭元振担任了尉迟恭的角色,软禁太上皇宗李旦。尉迟恭结局很好,一生荣华享用不尽,但郭元振不同——政变后的第三个月,骊山脚下,他主持了一场阅兵仪式。没想到,皇帝在台上看着,不由眉头直皱,随后勃然大怒。他命人将郭元振押解上来,二话不说,便以“军容不整”的名义要将其斩首,众人力劝才得以免除。但他还是流放了这位功臣,一番动作下来,郭元振的朔方军终于被他牢牢掌握。
    郭将军经过这些事,已经心灰意冷,不久后一病不起,死在了流放途中。听闻此讯,李隆基眼泪也不曾掉落,让跟随他政变的大臣寒心。同为功臣的刘幽求和张说,此后被罢免了宰相,做了东宫的属官。失去权力的他们不免“有怨望语”,可正所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些话被皇帝听到了,就要治罪。不久后,二人被逐出京城,前往地方当刺史去了。
    与他们有相同遭遇的还有王琚、魏知古、崔日用等功臣,他们大部分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当然不只是功臣,玄宗不会厚此薄彼,他对自己的亲人下手一般狠。当年流放集州的重茂,在李隆基上台后不久,不明不白死在了贬所。这个仅仅当过几天皇帝的倒霉孩子,更倒霉地碰上了一位没有心的表兄。
    武则天建立的、用以显示其天命的建筑都被拆毁。尤其是天枢,融掉的铜达到千斤,运送数日不尽。李隆基首次允许官方称武后为篡,恢复了因犯“曌”讳改称制书的诏书,又抹去她在泰山封禅里的存在。太平为母亲修建的罔极寺,更改了寺名,挂上李隆基自己的画像。太平观改名“昭成观”,安乐公主所建寺院,也全部改成为李隆基的生母——昭成窦皇后祈福的所在。即便很多年以后,李隆基仍然没有放过她们:太平的曾外孙女,万泉县主之子豆卢建的女儿,被皇帝送去和亲。当时局势本就不稳,没多久,这个可怜的女孩在异乡被杀。
    对上官昭容多达百卷的文集,他以“则天当政时期诗文过于敏感”为借口,命令属下重新修整,删去大部分内容后仅剩二十卷。[r8] 更可悲的是,因为这个工作,他开始标榜自己为政敌修文集,不可谓不爱才。一场肆意的屠杀,反转为玄宗英明神武,不仅具有扫除女性干政的政治魄力,同时又是重视文学与文化的有德之君。爱才?这区区二十卷残本,亦未多行传抄,因战乱损毁再也无迹可寻。
    长宁公主——红妆时代主角团最边缘的人物,除了买卖斜封、大兴土木,抢占军营良田与奴婢,没有做过什么事。事败以后她捐了寺、卖了房,换来二十亿钱,随驸马去地方赴任。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女人,也是红妆时代唯一的善终。
    唐开国时,修史制度有一:凡起居注、时政记、实录以及据此修成的国史等,皇帝均不能要求史官呈交,更不允许任意涂改。自李世民玄武门之变以来,首开干涉史馆修撰的先河,他说:“朕之为心,异于前世帝王。欲自观国史,知前日之恶,为后来之戒”,随后“即命削去浮词”。自然,他的曾孙也很好的发扬了这点——皇帝要有权威,就不能背上唐隆政变背叛姑姑的骂名,不能让后人以为他不孝。所以上官婉儿必须是韦后党羽,所以她与太平公主一定是仇敌。
    唐朝起居注、实录等卷帙浩繁,难以一一修改。即便改得,东都洛阳的机构还有收藏。且大唐风气开放,此类文献不禁人抄阅,皇亲贵戚、重臣世家,以至于新罗、日本、渤海、南诏、吐蕃及西域诸国,都可能有藏本。事实动改不了,高明的篡改家也不会去否认事实。他们明白,人们为何要做这些事,秉持着什么心态,这里才是自己运作的余地。
    那么女人与朝臣交往,便是□□弄权[r9] ——尤其婉儿与武三思二三事,必有不守妇道处;那些惠民的政绩,就是收买人心,而斜封、卖官鬻爵等罪名,一一定为作污点;最后,政变当夜婉儿拿着遗诏,是为向他投诚,可见此人毫无政治道德。
    太平呢,从则□□开始就好耍阴谋,“凶狡无比[r10] ”,又奢侈腐化。最后的三年,处处逼迫李隆基这个正统继承人,最终落得死无葬身之地,实乃咎由自取。
    皇庭金枝,万千宠爱,倾心一身。繁华落尽,荒冢孤坟,空许太平一世。
    相门浮萍,三番起落,知音几人?风尘散去,石刻丹青,留驻昭容几分。[r11]
    在李隆基为《孝经》作疏时,在他肆意涂抹史书时,也许会想起姑母曾问他的话,然后哈哈大笑:能者居之,你我,谁更算能者?
    开元七年,皇帝亲下诏书,请张说“昭振风雅,光扬轨训”,修撰国史。当时张说还没有回到长安,于军中领命。他曾经的政敌崔湜,在先天政变以后被流放岭南,路上收到御史传来敕令,逼令自杀。张说致力于丑化崔湜,安上许多莫须有的罪名[r12] ,仅仅从那部分史书,就能闻见浓烈的酸味儿。不过因此,他也重新受到皇帝的赏识。
    开元九年,张说重任宰相,监修国史。他想改掉史书中自己“两面派”的形象,为此和史馆修撰吴兢大吵了一架,因而结下梁子[r13] 。吴兢修史受命于前朝,秉笔直书,坚决不同意改史。而为自己贴金,显然不同于为皇帝捏造事实——没了领导的支持,这事最终也没办成。
    吴兢这位耿直男儿,不屈服权贵,更不会允许玄宗篡改婉儿、太平等人的形象。与顶头上司张说大吵一架,顶多被穿穿小鞋。不听皇帝的话,就只有下岗且不能再就业。很快他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贬荆州司马,离开了京城。吴兢舍不得原来的工作,随身带着自己所写史草,仍抱有青史留后世的执念。
    只是事与愿违,这六十篇史草,还是被皇帝差人强行取回了。[r14] 在他全部的生命中,在历史千年的长河里,永远沉默无声。
    接替他继续修史的,是玄宗挑中的代言人——萧嵩[r15] 。这人就听话多了,任相数年,并无治国之能,凡事唯唯喏喏,从无见解,他就是李隆基理想的史官。
    某夜,在绛州的府邸中,长宁公主仰头,看见天空划过一道道[r16] 亮痕。与此同时,长安的国史馆中,做事的史官写得乏了,落笔抬头。他望见漆黑苍茫的夜空,流星如雨,坠落成千万烟花。
    “与唐隆年间那场政变的夜空,一模一样啊”,如果他见过,就会这么说。每个人都会死两次,一次是掩埋入黄土,一次是遗忘于人间。[r17] 漫天星河流动,刺破夜空,又将它缝合,倏而再无痕迹。灿烂的如同她们的生命,短暂的如同她们的生命。真实的她们,就这样消散了,再无法聚合。流星落于忘川,时间随水逝去,洗净大唐红妆的铅华[r18] 。还有谁能看见她们么,还有谁能记得她们么,还有谁能镌刻下这些惊心动魄么。
    都落下来了。没有星星再为她们作证了。一颗也没有。
    [r1]不论是作诗还是策论,婉儿直接降维打击。
    [r2]不会写诗,真编不出来了,大家知道大概意思就好
    [r3]古代情趣酒店,哈哈哈。
    [r4]出自梅村古体诗中一首《宫扇》。
    [r5]定王、驸马都尉武攸暨延和元年(712年)卒。他死后仅仅一年时间,先天二年(713年)七月太平公主因谋逆赐死,“令平毁其墓”。随着考古工作的开展,新出土的上官婉儿墓和薛绍墓中,均发现官方毁墓痕迹——封土被平、穹顶开裂、墓室坍塌、尸首无处可寻。这些在史书中没有记载。研究员李明认为,李隆基在毁坏武攸暨墓同时,顺便毁了薛绍和婉儿的墓葬。按照礼仪制度,太平应该与武攸暨合葬,毁坏武攸暨墓的目的是让太平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个人对所谓“太平墓”持悲观态度,认为她直接被扔掉,没有下葬。古人认为,没有墓葬就没有地下世界,算是很重的惩罚。
    另一种是三藐三大佬的说法,可以与李明研究员互相印证。我做一个简单的摘录:
    我个人猜测玄宗朝是于先天政变一周年之际,即开元二年七至九月,完成了太平公主案的审理工作,自此开始针对公主进行全面清算、以儆效尤。,在清算太平公主同一时期颁布的诸多诏令中,有一道是严格禁止大搞丧葬事宜,即《禁厚葬制》:
    (开元二年九月)甲寅,制曰……失礼违令,殊非所宜;戮尸暴骸,实由于此……出自《旧唐书卷八本纪第八玄宗上》
    此文严厉批判别造田园、大搞丧事,并明确“戮尸暴骸,实由于此”,即,“掘毁坟墓、剖棺戮尸,实际是因为越制厚葬”。
    史书及其他史料尚未有直接证据指出这就是李隆基毁上官婉儿墓和薛绍墓的借口,我起初也未将此制与太平公主案联系起来,直至读到武周、中宗、睿宗、玄宗四朝元老姚崇死前对其后人所说的一番话,才隐约意识到李隆基很可能是凭《禁厚葬制》使其毁墓行为合理化。
    根据史书所载,姚崇死前极力阻止其家人将其厚葬,甚至“极力”到了《旧唐书姚崇传》近二分之一篇幅都是在讲他说服家人的遗令的程度。或许是亲身经历、亲眼目睹太平公主败后其先前珍视并斥巨资修缮的陵园墓地的惨状,才使姚崇有此番感慨。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如果当年太平公主能释怀生死、放下故人,或许是截然不同的结果。只是那时,这世间也再也不会有千年万岁轮转和椒花颂声的执念。
    [r6]《新唐书太平公主传》:始,主作观池乐游原,以为盛集,既败,赐宁、申、岐、薛四王,都人岁祓禊其地。
    [r7]其实薛崇胤有可能活下来了,不过大多数史学家没有详细探究这点。
    [r8]这是一个猜测。正史记载玄宗修的婉儿文集,以示李三虽然不得不杀昭容,但是内心爱才。如《旧唐书》记载:“玄宗令收其诗笔,撰成文集二十卷,令张说为之序。”《新唐书》记载文集成书于开元初。《北户录》卷三有唐人崔龟图注云:“有集二十卷,诗在集中。玄宗收取其诗,汇集之,令张说为序。集贤故事,旧宣索书,皆进副本。无副本者,则促功写进。后亦不能守其事。如上官昭容,旧无副本,因宣索,便进正本库中。今阙此书矣。”
    李明研究员认为,直到陈祖言作的《张说年谱》认为此说有误,将张说此序写作时间系于景云二年(711年),可谓灼见。而《龙城录高皇帝宴赏牡丹》记载:“高皇帝御群臣赋宴赏双头牡丹诗,惟上官昭容一联为绝丽,所谓‘势如连璧友,心若臭兰人’者。使夫婉儿稍知义训,亦足为贤妇人而称量天下,何足道哉。此祸成所以无赦于死也。有文集一百卷行于世。”
    如果记载为真,我们可以大胆猜测一下,为何太平的一百卷文集,后来变成了李三的二十卷,呵呵。
    [r9]《新唐书》就有记载:邪人秽夫,争候门下,肆相狎昵。
    [r10]出自《新唐书王琚传》
    [r11]b站up主“胥渡吧”唐朝群聊番外四视频下的评论一个叫“青衿笑笑生”的用户所写。
    [r12]《旧唐书卷七十四列传第二十四》:初,湜与张说有隙,说时为中书令,议者以为说构陷之。
    [r13]《资治通鉴》记载:(开元九年)著作郎吴兢撰则天实录,言宋璟激张说仗证魏元忠事。说修史见之,知兢所为,谬曰:“刘五殊不相借!”(知几第五,唐人多以第相呼。)兢起对曰:“此乃兢所为,史草具在,不可仗明公枉怨死者。”同僚皆失色。其后说阴祈兢改数字,兢终不许,曰:“若徇公请,则此史不为直笔,何以取信於后!”
    [r14]《新唐书吴兢传》:久之,(吴兢)坐书事不当,贬荆州司马,以史草自随。萧嵩领国史,奏遣使者就兢取书,得六十馀篇。
    三藐三大佬曾写:吴兢自开元十四年公开披露私撰国史,并请求朝廷派楷书手缮写之后,私撰之史就成公开之史,私室之贬斥就变成公开之揭露。不久,开元十七年,吴兢“坐书事不当,贬荆州司马”。究竟吴兢因记述何事而闯下大祸,今天已无从知晓。但从逐吴兢出史馆,将他由京官贬为地方小官来看,处分是严重的。所谓“书事不当”,即“书”了“不当“书”之“事”,换言之,记载了权势者不愿被如此记载的事。
    [r15]《授萧嵩集贤院学士修国史制》:明乎国史,所以宏阐大猷;观乎人文,所以化成天下……兵部尚书兼中书令萧嵩,自天生德,惟国之桢,孝友温仁,禀於性与……可兼集贤院学士知院事兼修国史,馀并如故,主者施行。
    [r16]我查找了一下论文,发现714年和764年都有史书记载的流星雨,但是时间都不合适,没办法套用。就只能随便写了……
    [r17]其实比较学术的说法是死三次,不过这里没必要赘述,就补充一下:一,生理死亡,即心跳呼吸停止;二,社会死亡,不是你想的那个,是举办葬礼之后,所有人都认可了这个死亡;三,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生理死亡了。
    [r18]回收书名啦!——
    感谢读者“恶役就要攻女主”灌溉营养液+10。不用不敢看,多么美好的结局哈!(狗头)
    那么,究竟是这个最终章不存在呢,还是这个he不存在呢?其实吧,我前文已经有很多伏笔了,你康康这个he,不仅有玉石风铃一直响的小细节,与玉杯碎裂的声音对应,还有很多——下江南是太平提过的,驾一叶扁舟是婉儿绝笔里的,婉儿的话比如“每一首诗都歌颂你”,也都是她说过的。全部属于回忆和心理暗示,让太平产生了这种幻想。还有个小细节,自从婉儿曾经攻到太平受伤以后,即便是主动,她也没有用过手。基本上是心理阴影了。那么在这个幻境中,她又用到了手,说明这只是太平幻想的婉儿。
    本文是披着he外衣的be,即便你不去看这个“不存在的最终章”,也是be。毕竟这个he有点魔幻,两个老阿姨也太有精力谈恋爱了,而做成幻想正合适一些,带入成两人年轻的模样,岂不是更香?
    那么,如果没有星星为她们作证,不知你们是否愿意化作星光,为她们作证。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们,相信那段爱曾经存在过。
    今夜,让我们一起变成星星吧。************
    被这个be虐到的朋友们请把“作者,你没有心”打在公屏上!“太太,你没有心”也行(doge),但是这样叫太像叫老婆了哈哈哈。老公~你说句话呀~
    这回是真的结束了,大家要是想看有关婉平的别的啥,现代篇啊,李三的be啊,这些我可能会随手写写,但与《唐妆浓》正文就无关了。这篇小说完,只修改,不会再多写什么。我再也不想碰长篇了嘤嘤嘤~
    写的时候,我就有很强的厌倦感——不是厌倦婉平,而是厌倦七七八八的争吵。所以我写作过程中,不止一次想要退圈,专心攻文。现在文完结了,其实很想做一些研究工作,跟随着三藐三等婉平大佬的步伐,在史实方面为婉平添砖加瓦。但毕竟这不是我的本职,可能效果不太好。而且这种工作,有些堆砌史料的弊病,容易劝退新粉。我给自己定位是推广,文一定要有趣好看,很难掌控这种东西。加之我的确不太适合应对质疑,总觉得扣帽子、贴标签者多,静心讨论者少。外界的声音影响太大,本人又不太会说话,也许退圈对我来说最合适。只是真做了这决定,多少又有点舍不得,所以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吧。
    我一直相信,首先成为一个让人喜欢的人,才能写出让人喜欢的作品。所以大家暂时不会看到我的作品(尤其是长篇)了,我得去努力成为一个让人喜欢的人!问我以后写作计划的朋友们,我没有计划了。谢谢你们。
    有什么想问的问题,无论是私人的还是关于作品的,都可以在评论区提问,能回答的我都会尽量回答。对于这篇小说有什么意见建议,也欢迎和我交流。毕竟还有二修三修,很希望得到大家的意见!
    如果有现代篇,我会以长评的方式写在评论。
    完结撒花,感谢陪伴。
    另:太平,你看看你,死前的幻想全是黄色废料。我劝,这位公主,耗子尾汁,好好反思。不要再犯……你是很想让我给你这个再犯的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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